呂真在搬磚。
正兒八經的搬磚。
剛去Z市那天,他就想過自己要搬磚,現在好像也并不突兀。
炎炎烈日下,呂真搬起紅磚將馬背后的馱袋裝滿。
前面的戴著草帽的矮小中年男人“吁”了一聲,牽著馬走上前面的狹窄小路。
小鎮里雖然不缺少汽車,但是這種偏僻的地方還是得依靠畜力。
呂真擦了把汗。
他的衣服臟兮兮的,長了一些的頭發上也滿是灰塵,皮膚曬得黑了不少,和普通的搬磚工唯一的區別就是雙眼溫和明亮。
仿佛一汪清澈的湖水,清澈明晰,一眼見底,似乎具備一種看透人心的奇異力量,因而少有人敢直視。
不過與有神的雙眼相反,他的一舉一動都氣定神閑,帶著股懶洋洋的味道,兩相對比,便給人一種琢磨不定的矛盾感。
“今天的太陽太毒了,上午就干到這里吧!”
矮小中年人牽著馬走下小路,把馬拴在樹蔭下,取下草帽給自己扇風,露出一張黝黑的滿是汗水的臉龐。
把草帽換到左手,他的右手欣慰地拍了拍呂真的肩膀:“干得不錯!一上午比那邊兩個人都干得多,我就說嘛,你這人看著不大靠譜,但是干活真是一把好手。”
那張因勞累而過早老去的滄桑臉龐更加得意:“我這雙眼睛,從沒有看錯過人,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哪個是偷懶摸魚的,哪個是真能干活的!”
“瞎吹牛!”旁邊經過的一個老頭笑道,“上次你找那幾個過來,一天除了吃就是睡,走兩步就喊累,干兩天自己跑了。”
“那是朋友塞過來的,要不然你以為我會要他們?”矮個中年人一邊唾沫橫飛地反駁,一邊又使勁地拍著呂真的肩膀,“那你看小呂怎么樣?能不能做?一個人抵你們好幾人。”
“這個確實。”老頭點了點頭,渾濁的雙眼打量著呂真,“看起來不壯,做起來真是有力氣!那么久也不累,是天生干這個活的。”
呂真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苦笑道:“看著不累,其實還是挺累人,干一天得回去躺一天,否則明天根本起不來。”
“是個踏實人。”矮個子中年人半開玩笑,半邀請道,“小呂啊,別去什么龍虎山了,那鬼地方有什么好看的?還要幾百門票,上回我們去了都舍不得門票錢,沒什么看的,上山也是浪費錢,還不如跟著我們在這里多干幾天。”
他拍著胸脯保證道:“你是搬磚的好手,多的不說,就半個月,保證你可以吃幾個月不用愁。”
呂真的嘴角抽了抽:“我或許…可能不大適合搬磚。”
“謙虛了!真是謙虛了!”中年男人大笑,“你不適合搬磚誰適合搬磚?不過看你雖然曬得黑了點,身上還是細皮嫩肉,肯定不會干多久。”
呂真搖了搖頭,也跟著笑了起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什么時候吃午飯?有點餓了。”
“主人家做好就送來,我們在工地吃。”矮個子男人在呂真旁邊的樹蔭里坐下,“真的晚上就要去龍虎山?那你晚上就坐老何的便車過去,他能帶你到市里,后一截路就得你自己走了。”
說到這里,他忽然盯住呂真的臉,思索道:“不知怎么的,一看見你,視線就會被你吸住,可是看起來嘛你這張臉也不是很帥啊,和大明星比不了,可是就是耐看,看一眼就忘不了…”
從臉上看到雙眼,他似乎在那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樣,看到了自己心里的那點算計,心中莫名一慌,連話也說不下去,連忙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呂真被看得一身的雞皮疙瘩,倒吸了一口涼氣,嫌棄道:“您要是女的,這話還能聽,可是一個男的,胡須拉茬的說起來就有點怪了。”
他故意用粗獷的語調說話,卻也自然流暢,與人也能沒有隔閡的打成一片。
“哈哈哈,我家里還有個女兒,小呂啊,你來做我的女婿怎么樣?”拍了拍自己的臉,中年男人把慌亂的感覺驅除,打趣道,“做我女婿絕對不虧,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絕對能闖出個名堂來。”
呂真連忙擺手:“別,別,別,我好吃懶做習慣了,沒車沒房,還沒存款,現在就一個居無定所的流浪人員。”
“唉,你這人就是太實在了,什么都不肯爭,早上幾個肉包一個都沒吃到,這樣要吃虧的。”矮個子中年人看著呂真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后輩,“以后注意點,出門在外也要小心點,別帶著點錢讓別人給拿了。”
呂真呵呵笑道:“應該沒有人能從我這里拿錢吧。”
“你啊,還是年輕,總是要上幾次…”矮個子中年人忽然拉了拉呂真的褲腿,向前一指,驚訝道,“你那只兔子要成精了!”
“哦?”呂真抬頭,正看到一只白色小狗驚慌地跑過,后面追著一只灰毛兔子。
那兔子好似練過武術一樣,跑兩步后腿一蹬便追上了小狗,踢得小狗慘叫不斷。
小狗夾著尾巴跑遠,兔子高昂著腦袋跑回呂真身邊,仿佛一個得勝歸來的將軍。
“哈,這畜生還真的成精了!”中年人想去摸摸兔子的腦袋。
兔子飛起一腳,身體在半空一轉,把中年男人的手踢開,自身穩穩地落在呂真的鞋邊,雙眼隱約帶著不屑,斜了一眼中年男人。
“那么有本事?你也不怕遇見大狗把你吃了?”呂真看得好笑,蹲下摸了摸兔子的腦袋。
這兔子自從跟著他一路南下以來,每天按時吃草,又隨他走過那么多路程,或許還有他每日的炁的刺激的因素,現在皮毛發亮,體型也大了一圈,雙眼帶著迥乎尋常的光芒,看著有些妖異。
矮個子中年男人咽了口唾沫,嘿嘿笑道:“兔子吃過不少,成精的可從來沒吃過,吃起來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兔子睨了一眼男人,腦袋親昵地在呂真的手掌上蹭了蹭。
一直到呂真帶著兔子搭上便車,向著龍虎山而去時,中年男人還在念叨著兔子精的味道不知道怎么樣…
坐在后車廂內,呂真安撫著手邊的兔子。
向下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著。
換洗過后,雖然衣服還是一樣的樸素,但是干凈了不少。
要是被人知道了他淪落到搬磚的地步,在異人界不知道是多大的笑話…呂真有點無奈。
自他南下之后,不到一天就走破了一雙鞋,不得已只能走一程,坐一程便車。
從一望無際的平原到崇山峻嶺,跨越千里路途,見識過種種人生,他的心態更加平和,已然逐漸消除了與自身情緒的隔閡。
情緒如波濤動蕩,呂真意識卻巋然不動,靜觀情緒起伏與人世變化,如同廣闊無邊的海底大陸,承載著波濤的動蕩,靜觀滄海桑田,海陸變遷。
丹田內的炁隨著波動的情緒,也不斷起伏,依然斷斷續續,卻似乎帶著某種規律。
自內散發出的溫潤之感令呂真少了許多尖銳,身上已經不見一絲一毫的殺氣,已有幾分返璞歸真的感覺。
走在路邊,與普通青年已經沒有什么兩樣。
唯有一雙眼睛帶著奇特的魅力,使人一眼難忘。
想起這些天的經歷,呂真笑了笑,便不再多想。
“明天,應該能到龍虎山了吧?”
手上藍色之炁涌出,裹住兔子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