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即是眾生與眾生即是我
隔天正午時，惡念帶來的弊端才開始逐漸發酵，只不過沒有任青想象中的嚴重罷了。
太陽剛升至頭頂，城內便有炊煙升起。
一切都預示著不尋常。
僧人身處天上天是無需飲水吃食的，佛氣在潛移默化間就能幫助他們補充身體所需，同時還會使得血肉骨骼被侵蝕。
他們能憑借著異化的身軀修煉彌勒白骨經與彌勒皮囊經，只要魂魄成就佛魂，便能踏足坐化境。
可僅僅是一夜，天上天就已經完全不同。
大量僧人不約而同的架起鐵鍋燒火，木柴在鍋底噼啪作響，很顯然是為了蒸煮食物。
天上天是有簡易的糧倉，不過糧食主要源自于難民，是后者前來城鎮時隨身攜帶的陳糧，平日里堆棄在里面也無人問津。
金光寺內顯得萬籟俱寂。
無悟昨夜還只是金光寺的沙彌，但隔天轉化成壯年意識后，身份就變為了正式僧人。
他正攔在幾位舉止古怪的師兄弟面前，剛想要阻止對方把糧倉拖來的麻布袋帶進寺廟。
麻袋散發著難聞的臭味，隱約還能看到臭蟲爬動，顯然裝的都是些已經腐爛的糧食。
“無念師弟，到底怎么了？”
“餓了。”
無悟想要問詢幼年無念，后者卻只是瞥了他一眼，目光中充斥著不明所以的木納。
無念唯有年老時才是金光寺住持，但幼年在寺廟里的地位也不低，周遭的僧人不作阻攔。
“餓了？”
無悟一時間愣住了。
他早已遺忘身處外界的經歷，不管怎么回憶，都難以想起“饑餓”兩字代表著什么。
如此情況不僅是金光寺，全城各處都有出現，從房屋內寥寥升起的白煙就能發現。
不過無悟沒有多想，幫著無念幾人搬運起糧食。
糧食被傾倒在院落里的空地上，結果麻布袋裝的竟然都是長滿霉菌的黑褐色稻米，甚至有不少已經被米蟲吃干凈了。
眾僧人見此都深感不適。
無念等人卻面色如常的清洗起稻米，接著又迫不及待的把鐵鍋木柴放置于院落。
柴火很快被點燃，火焰照亮僧人們形形色色的臉龐。
待到鐵鍋沸騰，理應米香撲鼻，但彌漫的氣味卻沒有半點香味，反倒顯得異常刺鼻難聞。
無悟欲言又止的看了幾眼無念，發現后者不斷的咽著口水，眼神更是死死盯住了鐵鍋。
等腐米剛煮熟，他們連忙掀開鍋蓋。
哪能顧得上剛出爐太燙，僧人圍著鐵鍋直接徒手扒拉米飯，急迫的往自己嘴里塞去。
米飯呈現漆黑狀，有夾雜著各類臭蟲的死尸。
僧人的雙手與嘴巴都因為溫度的關系，被燙出一個個水泡，但絲毫沒有讓他們減緩速度。
他們還用余光時不時的看向金光寺的僧人。
“咳咳咳咳…”
老住持緩步來到院落，對于眼前詭異的一幕，表現的很是平澹：“帶去坐化地圓寂。”
無悟略顯詫異：“這…”
住持沒有回話，幾十名僧人已經沖上前去，將鐵鍋旁的僧人捆綁起來，準備帶往無底深淵。
其實從無底深淵堆積成山的尸體就能看出，大部分僧人生前都沒有達到坐化的條件。
事實上，能坐化的僧人哪有這么多，光是意識融合這點，就可以將十之八九刷下來了。
任青當初在無底深淵趕路的時候，頭頂掉落的尸體，頻率可是夸張到仿佛雨點的程度。
純粹的信仰，也代表著純粹的惡，恐怕每日都有幾十上百位僧人被悄無聲息的處理掉。
就當繩索將無念等僧人捆綁起來后，押送的僧人眼光卻落在冒著熱氣的鐵鍋上。
無念面露古怪的笑容，開口問道：“你們…不餓嗎？”
所有金光寺僧人的喉結滾動了下。
他們很快就按耐不住心底那股饑餓感，仿佛有無數只螞蟻在其中爬動著，身體不斷的顫抖。
當一位僧人按耐不住沖向鐵鍋后，其余僧人也紛紛涌去，爭先恐后的往嘴里塞著腐米。
整個天上天都陷入了瘋狂。
明明患得人格分裂癥的僧人只有一萬多，可禍端卻毫無征兆的向五十萬人口擴散。
任青駕馭著鬼船航行在無底深淵，也注意到了天上天的異樣。
不過他沒用夢花具體查看，只知道部分僧人追求著滿足自身食欲，顯得無比瘋狂。
任青看了眼天色，接著加快鬼船的速度，盡可能繞過體型龐大的佛尸，免得受到波及。
當他來到施展術法的范圍邊緣時，立刻用鬼影挖掘起洞府。
碎石滾落。
大量佛尸往動靜的源頭爬去，只不過難以感受到任青的氣息，所以如同無頭蒼蠅般亂轉著。
任青很快就用幽元腐蝕出一個兩米大小的洞口。
他藏身進去后，便用石粉混著粘性液體封閉洞口，石壁的強度肯定比不上原本，但也足夠了。
無底深淵四通八達，鬼知道有沒有無法力敵的詭物…
任青剛生出這念頭，無底深淵就響起沉重的腳步聲，正由遠至近的朝自己走來。
他連帶還能感受到恐怖佛氣散發，甚至隔著石壁，都能清晰的聞到尸臭味。
砰…砰…砰…
任青暗罵幾聲，立刻停止了挖掘巖壁。
鬼影查看了下情況，發現竟然是頭數百米的巨型尸佛，尸氣甚至都已經形成濃霧。
尸佛體積夸張到，雙手竟然能摩擦到兩邊的石壁，嘴里念誦的經文就像是在耳邊嘶吼。
但不過片刻，尸佛的腳步聲又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
任青利用鬼影鉆出洞穴小心的查看，結果無底深淵壓根就沒有龐然巨物出現的痕跡。
他不由等待片刻，才重新挖掘起堅硬的石壁，這回無底深淵里倒是不再傳來什么動靜。
很可能無底深淵不僅僅只有佛尸，具體通向什么地區，見多識廣的陳長生都說不清楚。
任青花費大半個時辰，重新把洞府安置好。
不知不覺中，外界已是傍晚。
他本以為天上天會非常的熱鬧，畢竟趕路時就已經有失控的征兆，不死個幾百人說不通。
但讓任青沒想到的是，城鎮依舊被平靜籠罩。
只不過各寺廟炊煙鳥鳥，幾乎所有的僧人都開始蒸煮食物，糧倉已經被他們掏空。
任青深吸口氣，忍不住閉目查看人格分裂癥的患者人數，頓時被數不勝數的惡念所震驚。
就在短短的半日內，幾十萬僧人竟然都已經染上頑疾，不過癥狀表現的程度不盡相同。
“不對勁…”
任青的眉頭緊緊皺著，突然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了什么。
他溝通起城內的夢花法器，仔細打量著僧人的魂魄，立刻發現了被自己一直忽略的地方。
僧人的魂魄呈現澹金色的光澤，三魂七魄極為呆板，最重要的魂魄靈光根本不知去向。
魂魄看似是被佛氣侵蝕導致的異化，但現在想來，天上天已經沒有幾個常規意義上的“人”了。
佛氣具有容納身魂的古怪特性，所以使得歷代修士一旦達成正果，便會被佛氣吞噬殆盡。
僧人雖然只是凡人，但同樣無法避免，佛氣把他們皈依后，魂魄就成為了佛氣的一部分。
天上天的僧人看似擁有健全的靈智。
但事實卻是，僧人的靈智只是佛氣賜予的，早在他們踏足天上天時，就已經魂飛魄散。
化為了擁有獨立思維的傀儡。
類似于任青前世的一種科幻理念，那就是把人類的思想上傳云端服務器，形成機械永生。
所以當任青把第一位僧人感染人格分裂癥后，就像是病毒入侵網絡，直接擴散了出去。
況且佛氣這個“殺毒軟件”，根本對人格分裂癥不設防。
任青施展法天象地，把冰晶術獄卒附在大腦上，讓自己處于絕對的冷靜，而那名大慈彌勒菩薩的布局也變得清晰起來。
大慈彌勒菩薩明顯在利用僧人坐化，把佛氣內蘊含的無數魂魄，強行剝離出去。
任青猜測魂魄都以尸佛的形式，擺脫了佛氣的封禁。
大慈彌勒菩薩具體使用的什么手段，他只能窺得一二，應該與佛門十世輪回有些關聯。
佛氣中剝離的尋常魂魄，會化為普通尸佛。
唯有歷代的大慈彌勒菩薩，才可以逐漸蛻變成百米尸佛，最終被封印在城外的群山里。
“果然能達到地仙層次，沒一個是善茬。”
地仙的布局動不動就拿幾十萬人當作棋子，他這個陽神境，可沒有實力參與博弈。
任青想起了無上天魔，只要掌握獸欄法的修士，最終都會毫無例外的異化成無上天魔。
佛門則恰恰相反，佛氣竟然是由無數的修士構成。
我即是眾生與眾生即是我。
任青搞清楚慈氏的局勢，反倒是長長的松了口氣，說明大慈彌勒菩薩暫時不在天上天。
他暗自慶幸沒有貿然接觸佛門術法，甭管信息流能否豁免弊端，暗藏的危險實在太大。
任青準備起晚上在南山小世界的事宜。
因為遠離了天上天的關系，南山小世界的夢境還可以將鏡中仙的幻術摻雜進去，使得生成的殘肢斷腿更加真實。
應該能間接性的提升延壽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