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并不盛大,但卻足夠熱鬧的生日晚會落下帷幕時,天色已將黎明。
然而恩愛之后,洗漱完事的齊娟似乎并不困,她看著倚靠在床頭正在翻閱一本經濟管理學大部頭的張青,忽然莞爾一笑道:“果然完事后,就變成了賢者時間?”
張青“嗯”的應了聲,道:“腦袋里格外的空靈,沒有半絲雜念。”
齊娟哈哈笑了起來,卻又請教道:“那別人雙屮飛是怎么做到的?”
真不必懷疑世紀之交時這些知識是否存在,常聽人說起霓虹失去的二十年,那是在說二十年前霓虹就已經這么發達了,只是沒怎么長進,但二十年前,他們的生活品質已經如此。
霓虹尚且如此,更何況世界第一強國?
白頭鷹在食色性方面的發展,比國人普遍開始接觸早了近百年…
至少在美國,相關方面的雜志,近半個世紀都不是違禁品。
張青受不了,合上書本將女友摟入懷中,目光寵溺道:“我越來越覺得送你去白頭鷹國是不是正確的,怎么盡說一些虎狼之詞?”
齊娟撇嘴藐視,不過隨后正經了些,道:“認真討論一下,你真覺得議論這些事是邪惡的嗎?不負責任的糜爛、墮落當然是不對的,但如防洪水猛獸一樣將人的本性的東西死死扼殺,定義為非法的可恥的低俗的,這真的對嗎?
你我都知道,制定這些規則的人他們自己是什么德性。其實也難怪一些官家子弟出去后大放厥詞,實在是圈子里的人,最清楚里面發生了什么。”
張青笑道:“這番話你要是和阿姨說,她會真生氣的。好多事情的發生,要考慮其歷史背景,和政治意義。對于穩定壓倒一切的我們而言,確定高規格的道德標準,是一種好法子。當然,代價就是壓抑人性。”
齊娟輕聲道:“最膩味的就是這個…但有些話也只能和你討論。出去見識了許多見聞后,確實在思想上產生了不小的混亂。巨大到無法想象的國力鴻溝不去想,因為不愿去體驗那種絕望。制度上…倒是沒被那邊影響,國人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我實在沒有資格置喙什么。唯獨在思想上的禁錮,才是讓我從心底感到反感。
什么是高尚的,什么是低俗的?
人生不應該是五顏六色多姿多彩的嗎?憑什么由官方衙門那些大老爺們拍著他們的大腦袋,來給我們畫一個圈,固定死我們的人生軌跡,然而他們卻恣意的把玩著規則?
拿電影來說,在絕大多數普通百姓只能看紅色電影時,大院里的孩子卻已經能接觸好萊塢的大片了!那些勁爆的畫面,根本無法在電影院播放,不夠標準。
還有,就憑他們那點工資,哪一家支付得起子女出國留學的費用?看看那些衙內們在海外多姿多彩無法無天的生活吧!
就這,他們也有臉來制定我們的道德標準!真不要臉!”
一通憤怒抱怨后,齊娟又一臉懊悔神色:“壞了,我忘了你又紅又專,一心紅心向太陽…”
“啪!”
錦被里一道響聲,讓齊娟發出嬌嗔:“打疼了!你也想以暴力壓倒民女的心聲?需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張青將她摟緊,笑道:“怎么可能?你說的那些,我都知道,也反感憎惡,只是沒想你感觸這么深。我沒有立場去辯解什么,盡管從歷史來看,條條框框最多的秦朝,雖有暴秦之名,但也的確強大無比。”
齊娟冷笑道:“國祚十多年,的確強大無比。近代也有一個強大無比的,咱們北面的老大哥。結局又如何?”
張青趕緊制止,不然就在404的路上一路狂奔沒法回頭了,他寬慰道:“好了好了,我們不是大秦,更不是北方老大哥,別說氣話。甚至無恥一點說,我們已經站在比較高的位置了,好多規則,其實已經加不到我們頭上…”
齊娟無奈的目光看著張青道:“按道理說是這樣的,可是你…深受荼毒。”
張青聞言眉頭微皺,道:“怎么就深受荼毒了?上次你就和我說過一些離經叛道的話,現在又…
如今不是古代了,我還能納妾不成?即使在西方,這種事也是不道德的…
最關鍵的是,我不想傷害你,不可能傷害你,更沒道理傷害你。”
齊娟看著張青,笑的很暖,道:“你能這樣想,我當然高興。只是你又想當然了吧,你可以去讓人調查,從白宮主人、白頭鷹首富、英吉利王子起,到西方所有知名的企業家,看看能不能找出一個能立牌坊的。
張青,我不是神經失常讓你去尋花問柳。只是,人生真的沒有那么多來日方長,你不要把自己困囿死。
而且我們和普通人也真的不一樣,隨便一個項目,都要投進去長則數年短則數月的時間,在這種時間里,我們沒有多少精力能放在彼此身上…”
張青無語道:“我不是說了嘛,過兩年我去給你當秘書,我說到做…”
不等他說完,齊娟就氣呼呼的捂住了他的嘴,但明媚的大眼睛里卻愈發閃亮,道:“你不知道,你的這句話有多打動人。上次我媽聽到你說這樣的話后,回家都哭了,為我高興,也因為心疼你。以你的才華,以你已經展現出如此非凡的能力,居然愿意拋下一切來給我當秘書…我們都知道,你不是嘴上說說的人,可越這樣,我越愛你,越想保護你,珍惜你,希望你能快樂的生活,不受一點委屈。”
張青都生氣了:“說什么呢?又顛倒了吧?越說越荒誕!”
齊娟咯咯一笑,螓首枕在張青肩頭,道:“你也別多想,你敢亂來我肯定不饒你。但是,艷艷…你真忍心看她一個人孤老終生,還是忍心看她死心絕望后隨便找個人?看看她看你的眼神吧,那里有平時在她眼中看不到的溫度和光澤。
還有你爸媽,已經拿她當自家人了。還有港島那些人,甚至…甚至我爸媽,其實都已經對一個摸清根底知道良善的姑娘,不那么抗拒抵觸了,只當不知道。匪夷所思吧?
當然,這是在他們隨時有把握控制局面的前提下,呵。
青仔,我是要做大天鴻的,要做真正的重工女王,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事業心和價值所在。
可以預料,這將需要付出巨大的時間成本。
你呢,也要做文化傳媒,要做醫療,以后可能還會做更多事業,你注定比我更忙。
不要再說什么給我當秘書的話了,我知道你能做到,但我怎么舍得讓我的愛人,埋藏一身才華在我身后拎包?
生活,不是童話。
但我可以肯定,按你所想,我們的未來,絕不會那么美好。我會因為愧疚而煎熬,你也不會快樂的過好一生的。
別讓我們的生活充滿遺憾,思想自由一點,好么?”
張青揉了揉太陽穴,道:“你這樣…我有些害怕啊,也有些混亂。”
齊娟“噗嗤”笑道:“你自己都沒發現,雖然你已經擁有了巨大的財富,也擁有了相當強大的人脈勢力,可是你,其實一直還是將自己視為一個普通人,一個農家子弟。你用那些規則和底線,將自己死死捆死。這也是喬北嚴和鐘曲看出,你沒什么野心和欲念的原因。
但那是好聽的說法,說的難聽點,你就是小家子氣。
真的,就像生產力和生產關系要相互適應一樣,你要適應自己身份和實力帶來的改變。如果做不到,不僅對你的事業會有影響,而且對生活也會有影響。”
張青投降道:“讓我再想想,理一理。不過不管怎么樣,娟子,我都能感到你對我最深的愛情。”
“嘔!”
齊娟佯作嘔吐,嫌棄道:“肉麻不肉麻?”
不過話雖如此,卻又緊緊抱住張青:“我本來是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暗作不知順其自然的,只是發現,你真的就是一個榆木疙瘩死腦筋,唉,真真是讓我頭疼啊啊啊!但是,我又好高興…”
在張青無與倫比的驚世才華下,是他淳樸、敦厚、堅韌、自律,甚至有些天真的善良、正直的品格。
他對她的忠誠、摯愛和付出,讓齊娟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這才是她對他,寬容到不可理喻的原因。
其實這世界原本就沒有道理可言,只是蕓蕓眾生,不愿相信罷了…
翌日。
泡了一天會議后,傍晚時分,張青才和齊娟去了明日酒吧。
進門后,原本聊天的三四桌客人都投來目光。
對于酒吧老板的傳奇女婿,多少有些耳聞。
張青和齊娟攜手微笑走到吧臺處,齊平摸了摸光頭,對張青介紹道:“這是我的老朋友了,當年的好兄弟,一支煙樂隊的第二主唱,鄧林,你們叫鄧叔吧。林子,這是張青,娟子。”
張青微微鞠躬,叫了聲:“鄧叔。”鄧林微笑頷首。
齊娟顯然認識,比較熟悉笑道:“鄧叔叔,您可是好些年沒見了。”
鄧林留著平頭,黑框眼鏡,鬢角已經白了,相貌普普通通,但很干凈,有一種文雅氣質,很難想象,他當年是唱搖滾的。
鄧林性格也比較沉默,看見齊娟才笑道:“娟子,都長這么大了。”
又看向張青,感慨道:“我們這些老音樂人,其實沒服過誰。后面起來的那些小輩們,紅歸紅,賺錢也兇,但說到音樂,真不入眼。唯獨你…可是你這個年紀,怎么可能有這樣的才華?我們這些年,真是白活了。”
齊平是真開心了,哈哈笑道:“林子,過了啊,還是年輕人,多批評。”
鄧林神情有些難以啟齒,但終究還是開口道:“張青,這次北上,是來找口飯吃的。你給看看,我還能不能唱歌?嗓子不如從前了,唱不了也不要緊,別因為可憐同情,更別看老齊的面子,不然,我更無地自容了。”
“林子!”
齊平很是意外,驚訝之余忙喝道:“你這是搞甚么?”
鄧林搖了搖頭道:“這把年紀了,老齊,還請給我留點尊嚴。”
齊平生氣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情況?兒子病了站不起來,老婆走了,要不是徐娘娘跟我說,我還不知道。正到處找你呢,你就來了。就你那狗脾氣,要不是走投無路你能來找我?都這份兒上了,還是這狗脾氣!”
鄧林沉默稍許后,轉身就要走,被齊平一把拉住,苦笑道:“我真是…好好好,我不干預,一句話不說,你現在就面試,看看張青怎么說!”
齊娟在一旁多少有些膩味,都說到這份上了,還讓張青怎么說?
不過好在,她也理解父親,而且也知道,鄧林當年的唱功,其實要比她父親齊平更好,只是個頭不高,性格沉悶,才沒紅起來…
鄧林問齊平借了把吉他,就上去唱歌了。
齊平果然沒多說什么,只是專注的看著舞臺上認真彈唱的老伙伴,看著十多年來幾乎沒變化的兄弟,眼睛都有些泛紅了。
張青、齊娟對視一眼,不太能共情這種歲月積淀的友誼。
聽了一段后,張青微微頷首,還行,是個成熟的好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