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是《克市生活報》的記者,尤愛國。張青同學,久仰大名。”
一個梳著中分頭,戴著眼鏡的中年西裝男子臉上滿是職業微笑看著張青說道。
張青點了點頭,開門見山道:“您來采訪我們,恐怕沒有向上級打過報告吧?”
尤愛國聞言一時沒反應過來,過了稍許才皺眉道:“我們記者采訪一個大學生,一個明星,還需要打報告么?”無冕之王,以為是玩笑?
張青笑了笑,道:“我們家有電話,你現在就可以給報社打電話,讓他們直接向中x部和統戰部打電話,申請采訪資格。這里面涉及到一些統戰問題,我們沒有權力私自對外接受采訪的,希望您能理解。”這不是單純拉虎皮扯大旗,是在港島和中華社港島分社當家大佬見面時,爭取到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福利…
尤愛國臉色都變了,驚疑的看著張青支吾道:“這…這…”
張青微笑道:“這樣吧,如果你打電話不方便,我幫你打這個電話。克市生活報,尤愛國是么?”
“不用不用!”
尤愛國哪怕只有一分懷疑,都不敢冒這個險。
眼下還不是二三十年后,生活報、八卦報紙幾乎沒有什么底線可言。
現在對新聞的管制,不止是對百姓,對從業者同樣嚴苛。(譬如小崔、白巖松等人,公開罵過很多回。)
記者采訪權也是劃片區的,可能便于管控…
像尤愛國這樣私自接了好處,跨地域進行采訪的記者,都屬于違反紀律。而涉及到統戰,就不是一般嚴重了。
尤愛國道:“只是為了家鄉出了這樣的大明星感到光彩,既然有這種事,那就不采訪了,不采訪了。對不住,打擾了,告辭!”
說罷,不顧一旁瘦小男子的拉扯,甩袖而去。
等尤愛國走后,張青看著瘦小中年男子,道:“還真是人不可貌相,你有什么事?”
男子看了眼張青,又看向他身后好似事不關己很沒所謂站在那的周艷艷,咧嘴笑道:“我是艷艷她舅,來看看她。”
說著,忽然開始掉淚:“艷艷啊,你外婆想你想的頭發都白了,幾次讓我來找你,我來晚了啊!”
周艷艷都笑了,道:“你認錯人了,我姥早死多少年了。我媽說了,姥爺后來娶的那個和她沒關系。你也別在這演戲了…”
張青擺擺手,問道:“再說一句廢話,你都未必能站著出去。說人話,到底想干什么?”
男子心里害怕,畢竟是人家的地盤上,他心思滑,道:“就是來認個親…”眼看張青變了臉色要走,知道一會兒來見他的不知道是什么人,忙又急道:“艷艷她外婆病了,要錢看病!”
張青站定腳,問道:“要多少?”
男子支吾道:“我估摸著,有個十來萬就夠了…”
周艷艷大怒,張口罵道:“要你媽xx!”
張青回頭看她,只見她嬌艷的臉上此刻通紅,眼睛里也滿滿都是憤怒,顯然是怒到極致。
好在,叫張青這么一看,她又一下冷靜了下來,還有些不好意思,哼了聲轉過頭去。
女孩子私下里罵臟話的太多,但當著男孩子的面,就基本上不多見了。
張青笑了笑,道:“艷艷一張唱片都沒出,就是去港島表演了下,不僅沒賺到錢,吃喝住用還有學費,加起來欠了公司近兩百萬。你不是說是她舅舅嗎?能不能幫著墊付一下,不然公司不能光出不進。”
男子聞言嚇了一跳,道:“我哪有錢,你別找我!”不過隨后又反應過來,覺得張青在騙他,卻不急著反駁,而是道:“雖然我沒錢,可我有個辦法,肯定能行。”
張青道:“什么辦法?”
男子道:“我們克市是新中國第一個發現的大型油田,煉油廠也大。廠長的兒子正在找對象,肯定能相中艷艷,只要艷艷嫁過去,就是掉進蜜窩里了!你爹媽都沒了,天大地大,娘舅最大,我現在能做主…”
話沒說完,另一邊,周艷艷已經從邊兒舉起了一把椅子要砸過去。
張青不再廢話,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玩意兒,道:“這是日本出的最新款的walkman,就是隨身錄音機。你剛才的話,我已經錄下來了。我現在就可以讓人送你去相關部門,判你個敲詐勒索販賣人口罪。之所以不這樣做,是因為你不值得我浪費這個功夫。但是,這個錄音,我會保存起來。但凡我再聽到一絲一毫你的聲音,我保證,沒有十年你出不來。現在,請離開。”
以他現在的勢頭,的確能辦到。但落入上層人眼里,丟分太多,為了一只蒼蠅,不值得。
不過張青當然不會就此作罷,留下后患,他會安排人去查這人的根底,就憑此人找記者來敲詐勒索這一條,就知道這家伙不是第一次這么干,所以有的是法子送他進去。借九六年收拾垃圾之風還沒完全過去…
男子還想說什么,張青厲喝一聲:“滾!”
門口李鐵、巴特一同進來,兩人面無表情,尤其是巴特兇神惡煞的模樣,終于讓這個冒出來的男子知道了輕重,顫抖著聲音道:“好好好,我滾我滾我滾…”
一邊說一邊往外跑。
等他走后,周艷艷就站在那不動,李鐵、巴特立刻消失,張青見周艷艷那樣,嘆息了聲道:“行了,此事我會讓人去解決,不會有問題的,回去吃飯吧。”
周艷艷眼睛里一滴一滴淚水落下,忽然表情變得很是劇烈起來,甚至有些猙獰,似乎心底里有一股難以壓抑的苦痛在折磨著她。
張青溫聲道:“你不要難過,這里就是你的家…”
話沒說完,周艷艷一下撲進他懷里,撕心裂肺的哭了起來。
她不明白,為什么別人的親人都那么好,和她一樣的女孩子,張藍這么幸福,王梓桐也這么幸福,齊娟更不用說,所有人都有親人,可為什么她爸要打死她媽,還要虐待她,要賣了她。
如今冒出一個舅舅來,也只想從她身上榨錢,還是要賣了她。
為什么?
都是人啊,為什么到她這就是這樣的?
娘,你為什么留我一個人在這世上?
娘,為什么要生我…
張青感受著懷里哭到抽搐的姑娘,心里也是有些難受。
打七歲母親去世后,就再沒有在這個世上感受過一絲愛的姑娘,現在冒出個親戚來,又是這種德性,難免喚醒她心底的傷。
“人這一輩子,總會吃苦。或早,或晚。我們,都是早早吃夠了人間疾苦的人,但現在已經扭轉了命運的人。能做的,不是沉溺緬懷過去的悲苦,而是更好的把握日后的生活。艷艷,你比我想的更優秀,也更堅強。所以,你值得更好的人生。”
張青輕聲說道。
周艷艷又哭了一陣后,才抬起頭來,道:“青子,是你改變了我的命,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張青有些頭疼卻還是直言道:“艷艷,你的心思我不能裝糊涂,但是…”
不等他說完,周艷艷就用力擦干眼淚,道:“你可別多心,我可沒想過做壞女人,和娟子搶你。我跟李阿姨也說過,我這輩子不會結婚,我說到做到。但不是為了你,也不是為了她,沒有你,我也不可能結婚。除非,我能忘了我媽是怎么死的。青子,你說我能忘么?
我知道有人會說,要向前看,我覺得這些人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咋向前看?事情沒發在他們身上,當然說的輕巧。我媽要是能活過來,別說向前看,把我眼珠子挖出來掛在天上當路燈看都行。”
張青點點頭,道:“那我不勸你了,你自己的人生,自己決定,覺得快樂就好,我不逼你。”
周艷艷一下笑開了,道:“真不逼我?”
張青挑了挑眉尖,道:“只要別渾來墮落,出去亂瘋就行。”
周艷艷撇嘴道:“這還用你說?”
張青道:“行了,再把臉擦擦,去吃飯了。”
周艷艷忙掏出帕子來,仔細擦了擦看,仰著臉讓張青看:“擦干凈了沒有?”
張青看著這張沒有一點瑕疵的臉,笑了笑道:“行了,臭美什么?和藍藍一個樣!”
周艷艷噘嘴…
不過也為他的正人君子感到喜歡。
“走吧,去吃飯。”
“嗯。”
“要緊不要緊?”
兩人回到偏房餐廳,張國忠問道。
張青笑了笑,道:“小麻煩,解決了。吃飯,這抓飯真香!咦,你們怎么不吃了?”
孫家人臉色都有些不自然,很羞愧的樣子。
孫海軍更是快將腦袋埋進碗里。
張國忠嘆息一聲道:“是你四妗子收了那人的錢,昨天打的電話通風報信的。”
張青這下明白過來,隨后笑道:“并不意外。沒關系,他們是親戚,在座的是親人,兩碼事。不過做出這樣的事,以后連親戚都做不成了。吃飯。”
“姥爺、姥姥,這是送給您二位的,從美國帶回來的西洋參,比較有效果。”
“爸,大舅、二舅、福生哥、海江哥,一人一套西服,一雙皮鞋。”
“媽,大妗子、二妗子、大嫂子、還有幾個表姐、表妹,一人一件羊毛衫,一身羽絨服。多虧這次有兩位大哥跟著拿東西,不然我們都帶不了。”
吃完飯回到正房,張青開始分禮物。
張藍小聲捧哏:“我哥買這些,花了一萬多!”
“哎喲!怎花這么多?”
“這孩子,拿錢不當錢!”
“我們種一年地,也賺不了那么多錢啊!”
大人們都埋怨花了太多錢,看得出是真心疼。
年輕的就剩下高興了,男的女的都合不攏嘴,今年過年要爭一下村里最靚的仔(女)!
張青笑道:“已經買了,退也沒法退,該吃吃,該穿穿。”
除了真心拿這些親戚當至親外,也存了讓父母生活的環境更好一些的想法。
苦了半輩子,現在就應該活的輕快些。
見人人都有,孫海軍一個人站在后面,表情難過。
張國忠看向兒子,使了個眼色道:“海軍的呢?還有海濤的。”
孫月荷也反應過來,對張青道:“今天還是海軍跑來報信的。”
張青從口袋里掏出隨身聽,將卡帶拿出來,道:“這個給你吧。海濤今天沒來,下次再說。”
“啊!!”
孫海燕炸了,道:“我要這個!”
孫海蓉跟上:“我也要!”
隨后兩人慘被鎮壓,孫海軍高興的合不攏嘴,接過后響亮道:“謝謝青子哥!”
張青微微一笑,道了聲:“去玩吧。”
小孩子們看不懂,大人們卻咂摸出滋味來了,禮是禮,報酬是報酬,兩碼事。
看來,張青心里對那兩家,是徹底劃清界限了,連最后的親情,都斷了。
ps:家長里短也就這兩三章了,其實我還挺愛寫的,不過確實,現在生活已經比較煩悶了,這種篇幅不大適合過多。另外,艷艷是一位重要角色,不止生活里,事業上也是。不是故意多著筆墨,到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