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姐,您好。”
華清園教三一間會議室內,張青看著對面的《青年報》記者吳佳,笑容里帶著些許無奈的問好道。
吳佳很冷靜的觀察著張青,見他如此,開門見山道:“為什么你如此抗拒出名?是對自己的不自信嗎?怕名不副實?”
張青想了想后,居然點頭道:“或許有這部分原因。和真正有學問的大家相比,我還差的太遠。另外,我也不大確定,真的獲得巨大的名譽,各種褒贊撲面而來,周圍到處都是掌聲和稱贊聲時,還能不能再靜下心來上學讀書。”
看得出對于這個回答,吳佳眼中滿是激賞,她又微笑道:“都到了你這個地步,取得了驚人的財富和名望,還需要繼續讀書嗎?世界上很多很成功的人,都是大學輟學后,還取得了更大的成就。”
張青搖頭道:“不一樣。他們是理工科的,輟學后也可以依靠財富組建團隊,繼續對科研進行深入研究。我是文科,從事的是文化行業。財富和名望,并不能推動文化的進步,只有學習和思考才可以。”
吳佳抿嘴一笑,道:“你還是那么冷靜,超乎你年紀范圍的冷靜。可據我所知,你公司賺到了大量的財富,并且進行了大規模的投資。在當下經濟形勢下,如此激進的擴張,這難道不是對財富的貪婪么?會不會有些不智呢?”
張青笑了笑,道:“吳姐,如果是對財富的貪婪,我大可去港島拍電影,將唱片發行的大本營放在港島,然后把這張專輯分成六張甚至十二張專輯,捧紅幾個歌手,再去收割財富,那樣賺到的錢,將遠遠比眼下賺錢的多。
之所以大規模的投資,除了因為我有一個好經理一直在操持這些事外,也因為我是學社會學的。
將理論和實踐相聯系,會深刻的多。”
吳佳好笑道:“那你這個學費就太貴了些,你不怕失敗么?”
張青搖頭道:“只要我還能寫,就不怕。”
吳佳笑道:“最近一些報紙刊登了你的財富,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一年前,你還是貧窮的連飯都吃不起的邊疆學生。現在,你的財富已經超過社會上九成九的人。不少人質疑,這樣快速的積聚財富到底正確不正確。還有人覺得,你應該把這些錢都捐出去,文人就應該安貧樂道。你怎么看?”
張青道:“國家的政策,是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只要財富積累的手段合法合規,那就是正確的。至于捐出去…或許五六十年后,我不能再做事了,可能會捐,但現在不會。不是因為吝嗇,而是我認為,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眼下這下錢全部捐出去,能幫幾個人?可是,投資之后,就目前來看,解決了數百上千名下崗職工再就業問題。
這背后,就是數百上千個家庭能夠恢復生活的希望。
擴張還在繼續,粵省的玩具廠更是勞動密集型產業,用工更多。
我認為對企業而言,于社會最大的慈善,就是提供盡可能多的勞動崗位。
畢竟,捐的錢花完了也就花完了,但一份工作的工資,卻可以一直養家糊口。”
吳佳點頭道:“你說的沒錯。眼下下崗職工問題,的確是大問題。那么這么大的財富,又是這么快取得的,對你個人生活有沒有什么改變?”
張青搖頭道:“沒有。因為早、在之前,稿費就已經讓我和我家脫離了貧困。”
吳佳笑了笑,道:“我的意思是,普通人的生活,向富豪生活的轉變。”
張青道:“可能因為見識短淺,我還不知道富豪生活是怎樣的,所以還沒轉過去。”
吳佳一笑,又追問道:“那如果以后見識到了呢?會改變嗎?”
張青仔細想了想后,搖頭道:“我還不能確定。但我個人的想法是,盡可能避免去接觸這些。因為我覺得,窮奢極欲是沒有極限的。一旦沉迷其中,會不會越陷越深,乃至到荒誕的地步?
我不覺得以我目前的學識和修養,真的能在那樣的環境中保持清醒的認知,所以選擇遠離。”
吳佳好奇:“我發現,你始終對生活保持敬畏?希望始終清醒和自知,為什么呢?”
張青道:“我讀《明史》時發現一個讓人不寒而栗的事,對我很有警醒。明世宗嘉靖帝,論帝王權術手段,古往今來少有天子能比得上,在位早期,曾出現過嘉靖中興的大治之世。文化和科技空前繁榮,優秀文學作品和杰出人物也大量涌現。
哪怕到了后期,他長期不上朝,雖深居淵默,卻仍能夠張弛操縱,威柄不移。這樣的人,應該稱得上是世之人杰了,無論古今。
可是,即便是這樣聰明的人,卻依舊會被奸臣所蠱惑,所誘導。
他真的相信有神佛的存在,迷信方士,煉丹修道,以至于大肆誅殺忠良,險崩社稷。
我認為,這就是因為他對生活和世界失去了冷靜和自知,失去了敬畏,只愿意聽阿諛奉承順從他的好話,最終真的以為他是最聰明的人,天老大他老二,是在世活神仙。
他都如此,更何況我?
這種人,現在也有,將來也會有,但我不希望成為那樣的人。”
他不敢拿近代的來舉例,只能以古說今。
吳佳卻一針見血道:“可你眼下只是選擇不去面對,是逃避,你不覺得嗎?你早晚都要面對公眾,尤其是,你在文藝圈這個行業中。”
張青笑道:“你說的沒錯。但我可以選擇盡可能晚一點去面對,多爭取一些時間,多讀點書,多些思考,等真正面對時,可能會更從容一些。畢竟,我還很年輕,還有大把的時間去提升自己。”
吳佳放下筆,看著張青問道:“你選擇花蝴蝶做歌手,并讓她出一張唱片就可以收官養老,就是基于這樣的考量么?不要太紅,太張揚。”
張青道:“當然不是。選擇花姐,是因為她的嗓音合適,又會粵語。沒出唱片前,我們其實找了其他歌手,但沒人愿意加入杜鵑。公司甚至去四大音樂學院海選后,可是都不理想。況且,花姐以后不發片了,公司還有其他歌手繼續發片。”
吳佳道:“這么說來,你真的是一個有同情心,心底善良的老板了?能讓花蝴蝶盡快回歸家庭撫育孩子,感動了很多人。”
張青笑道:“善良談不上,有些基本的良知而已。”
吳佳笑了起來,向來凌厲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道:“最后一個問題,mv里的那個姑娘是誰?為什么到現在都不露面?”
“完事了?”
白啟和吳佳握手后,問張青道。
張青點了點頭,白啟同吳佳道:“采訪稿完稿后,要由學校先過目一遍。”
《青年報》當然是大報,體量和能量都很大。
但華清仍要保護自己的學生。
吳佳也不介意,笑了笑道:“可以。不過可以放心,張青同學和上一次訪談一樣坦誠,對話比較友好。”
吳佳目光犀利起來,道:“對于社會現象的發掘,是記者的使命。”
白啟搖頭道:“不是不讓你們報,但起碼先知會一聲。這種事,最好能達到兩全其美。”
吳佳看了眼一旁的張青,點點頭道:“是我沒考慮周到,下次會提前預約,告辭。”
說罷,踩著高跟鞋“蹬蹬蹬”的離去了。
等她走后,白啟看著張青微笑道:“你那張專輯已經引起了一定的社會現象,要求采訪的人越來越多。堵不如疏,學校就建議接受一家采訪。等你的電視劇上映后這期采訪再播出去,省得到時候控制不住,又都擠上門來采訪。文學社的人找你了沒有?”
張青搖頭道:“沒有。”
白啟道:“沒有也快了。你期末考試成績我看了下,基本上排名前三,很不錯。等論文成績再出來,就可以劃定獎學金了。這個你要不要?”
張青道:“這個肯定要,考出來的不能讓。”
白啟呵呵笑道:“那就好,該得的榮譽,也不能老是謙讓。”
紫九,202a。
看著兩人身上有些寬大并不怎么合身的西服,張青暗笑,面上認真夸獎道:“新郎官兒一樣,真不錯。”
金星很得意,撩了下蓬松的頭發,風輕云淡道:“港島李其發也不過如此吧。”
李楚東哈的一聲譏諷嘲笑:“我黔州孫闊海都沒敢這么說,你要不要點臉?”
張青哈哈一笑,道:“行了,都低調點。今天晚上就去吃個大餐,你們別把美國大使的風頭給壓下去了。”
金星為難道:“我盡力吧。”
李楚東笑死,忽然發現:“你怎么沒穿正裝?”
張青道:“在車里。準備好了就出發吧,去了剛好到飯點兒。”
三人出發,大廳里有隔壁202b的人在聊天,看到三人后都點了點頭,打了個招呼。
出了門金星就道:“絕對在后面說你呢。”
李楚東笑道:“肯定。張峰那廝最愛絮叨,他家里條件不好,對我們就有些仇視,各種看不慣,陰陽怪氣。”
張青笑道:“那你們怎么相處的?”
金星呵呵一笑,道:“相處個毛線,這種人還不是到處都是,以后工作單位里可能更多。別過分就算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真過分了,就找機會讓他吃個大虧,學學做人。”
張青笑道:“我以為你們要和他單挑呢。”
李楚東嗤之以鼻道:“多蠢的人才會動手?要找機會,恁他!”
張青感嘆道:“你們兩個還真是天生官胚子啊。”
金星搖頭道:“和你比不了。真的,老白對你這么好,將來中樞選調生肯定有你一個名額。”
中樞級別的選調生,是不對外公開的,名額在內部流通。
李楚東嘿嘿笑道:“下基層的時候最好到黔州來,又可以聚到一起。到時候我們兩個地頭蛇,幫你一個過江龍,三個直接起飛!三四十年后,你老大,我老二,他老三!”
三人仿佛都看到了未來的美好時光,一起哈哈大笑起來,笑罷張青遺憾道:“可惜,我不走這條路,不然吹吹牛也爽。”
見李楚東還想說什么,他催道:“快走快走,一會兒讓同學看到了不好解釋,就三張門票。”
三人遂加快腳步,直奔東門。
自助餐的誘惑,顯然比吹牛皮更大。
落日的余暉灑滿華清園,各處雪景如同披了一層紅紗,幾只飛鳥盤旋鳴叫,學生們來去匆匆,勾勒出一副冬日物語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