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張青一行人前往廣播道王家,拿著白天逛街買的兩瓶紅酒做禮物。
王若林老伴過世多年,一直沒有再娶,身在演藝圈,卻潔身自好。
也因為此,王昌雖然混不吝不著調,對自家老豆很是尊重。
王昌妻子張蕓也在家,
還有個五歲的女兒。
幸好趙薔知道王家情況,所以都買了禮物。
王若林看到一行人都到了,很是高興,連忙招呼大家坐。
而張藍看到王若林家居然并不大,有些好奇。
趙薔因為家里和王家沾著一些親,所以說話放得開些,笑道:“若林叔,
幾時換大宅啊?”
王若林搖頭笑道:“港島的房價這么貴,邊個換得起?”
八十年代港島房價就已經是一千到一千五百港幣一呎了,十呎大概是一平米,也就是說,一平米房價破萬。
到了九十年代,更是一年一個價。
趙薔氣笑道:“若林叔,你二十年前月薪就好幾萬了,多大的豪宅你買不起?”
王若林哀聲嘆息道:“別提了,雖然這輩子賺了不少,可老婆太敗家。你當這衰仔賭片為什么拍的那么好?他老母在外面賭的昏天暗地,欠下不知幾多錢。我雖說不管,可又怎么能真的不管,見她被人斬死乜?”
王昌勸道:“安啦,文姐最后不是改了嗎?人都不再了,別念她啦!”
王若林還是惱火:“后來雖然不賭了,又去炒股,還不如去賭。虧的我家這么多年才翻身。結果港島的房價,已經不是人能買得起的了。”
趙薔笑道:“一家人過的開心就好,房子大小不重要。”
王若林笑道:“不會安慰人就不要安慰,
你看青仔,不想說的話就從來不勉強。”
趙薔笑道:“他是未來的大佬嘛。”
張青搖頭道:“因為我家還比不上若林叔這里,又怎么安慰?”
都笑,王若林問道:“今天四處去轉了轉,感覺如何?”
張青想了想道:“極盛繁華之地,不過也少了些人情味。”
王若林笑道:“越是繁華的地方,越是如此。其實不僅世情如此,人也是如此。位置越來越高,財富越來越多,再看普通人,心態就不同了。比如這個衰仔,紅過幾年,就不知自己是什么了,以為可以一直紅下去,結果呢,現在點樣?還巴閉咩?”
王昌沒想到躺著也中槍,鬧了好大尷尬,道:“老豆,我幾時以為可以一直紅下去?”
王若林不理,繼續道:“每天急死鬼一樣趕著去搵錢,
又點樣?這么大的人了,
還不明白要先做事,做好事才能搵錢的道理。一心奔錢去,就能賺到錢?這么急,直接去混社團不是更好?”
王昌叫苦不迭,求饒道:“老豆,今天阿薔帶客人來,留點面子啦?我都三十多歲的人了,以后會明目做事的。”
王若林嘆息一聲,果然不再多教訓,對張青道:“青仔,我家樓下阿婆正好要去美國投奔女兒,這年頭,生女比生仔還要享福。她房子可以租,也可以賣,你怎么選?”
張青笑道:“租吧,港城的房子若林叔都買不起,我怎么買得下,還是留著那點錢拍片吧。”
現在港島房價中位數都在八萬港幣,千尺豪宅一平都要超過二十萬港幣,堪稱全球頂尖。
如果按照夢中世界的進程,還有不到兩年的時間,港城的房價直接雪崩到骨折,而且要一直持續到兩千年以后。
這個時候買房子,就太不理智了。
盡管白天在港交所確認過,他是賺了些,但距離在港島買房,還差的遠。
王若林點頭笑道:“吶,這就是不同之處了。這個衰仔這些年起碼賺了上千萬,結果呢?那些爛事我都不愿多提啊。你就不同了,既然你手里有錢,又有想法,不如早些拍片。”
張青聞言奇道:“若林叔,怎會這樣急?”
王若林摸了摸自己的光頭,笑道:“哎呀,看著現在的小輩在影壇叱咤風云,別說六叔心動,我又點會不心動?倒不是為了賺錢,只是不甘心只做個旁觀者。六叔不開這個口,我也就灰心了。可你把六叔哄的那么高興,他開了金口,tvb的片場、演員、道具、、服裝、攝影都可以借用,喬氏電影雖然已經關門,院線也賣了,可清水灣的影城,依舊是港島第一大片場。拍起戲來,不知幾多便利。所以你要想拍片,很快就能湊齊班底。現在就看,能不能找個好本子拍了。”
張青聞言,卻不急著高興,而是遲疑道:“若林叔,雖然六叔開了金口,可畢竟…占便宜太狠,不好。”
王昌都傻眼了,急道:“青仔,你癡線啊?這么好的事,我老豆是王若林六叔都沒照顧過我。你…”
“你閉嘴!”
王若林差點沒被這個丟人現眼的兒子氣死,不過眼下不是訓子的時候,他看向張青說正事:“青仔,喬氏關門,是六叔一輩子的心痛事,也是我一輩子不甘的事。二十年代起,是六叔導演了中國的第一部有聲電影。后面即使經過了戰爭年代,經過了那么多艱難的歲月,我們始終是華語電影當之無愧的大亨。四十年代、五十年代、六十年代、七十年代…
可是我們也心知,時代變了,我們過去那一套,拍電影不靈了。”這句話的語氣里,就有濃濃的不甘。
張青敬佩,不過還是笑道:“若林叔,我都沒拍過電影,你怎會這么信我?”
王若林笑道:“因為你有才學的嘛,哪怕一開始不熟,慢慢總能寫好。”
張青還是不大了解,道:“若林叔,我特意了解了下,這幾年鐘曲先生的改編的電影,好像就大賣了一兩部。我就算有些才華,也不敢說比及鐘曲先生…”
見他還是沒有自信,王若林笑道:“鐘生的改編的電影,除了后面幾部急功近利沒賺到錢外,其他的都大賣了。最重要的是,他的書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了。雖然流傳的久了,熟知度高,但市民都已經看膩了。鐘生年紀大了,才思枯竭,寫不出緊跟時代潮流的故事了。但你不同,你有才華,還可以學習如何寫市民喜歡的故事。邊做,邊學,很快的。
青仔,冇問題啦。六叔和我都無別的要求,如果拍電影做成了,在最后鳴謝一下喬氏就好。”
聽他這么說,張青就知道不能再退縮了,不然就太不男人了,他想了想道:“若林叔,書房在哪里,借我用一下。”
王昌不解:“你搞乜?”
張青笑了笑道:“其實拍電影的事想了很久,有一個粗糙的故事,本來想再打磨打磨,既然若林叔老當益壯,我也不怕獻丑,拿出來,讓若林叔指正指正。”
王昌:“…”
他就是有名的快槍手,沒想到還有靚仔比他還快?
王若林更有些懵,他的本意,是想去找一個成熟的劇本去拍,借用無線的片場,可以省一大筆費用,這樣算下來,就算不賺,也虧不了幾個。
所以才說張青可以在這個過程中,邊做邊學。
他并沒有指望,張青現在就寫出一部好電影來。
這個后生仔,是不是誤會了?
魔都,浦西。
松江花園,齊家。
后花園花圃上,幾個女孩子正在秋千上乘涼。
齊娟沒坐上去,因為劉珊珊嫌她屁股太大,占位置。
劉珊珊此刻手里拿著一封信,尖笑中帶著酸楚之意大聲念道:“浮世三千,吾愛有三:日、月與卿。日為朝,月為暮,卿為朝朝暮暮。啊…”
然后就是一番矯揉造作的深情表演,逗得周艷艷都笑彎了腰。
美不勝收。
只有齊娟沒笑,表情也是劉珊珊這個閨蜜都未見過的溫柔。
張青這封信是在平京就寫好,臨去港島時發出來的。
對于他的文字,齊娟越來越沒有抵抗力。
像她這樣出身的女孩子,早在很多年前就不再做公主王子的美夢了,只覺得幼稚可笑。
可是遇到性格沉悶的張青后,她卻覺得,這個世上,真的有童話…
“我靠,你行不行啊?”
劉珊珊最見不得閨蜜這么沒出息,要知道,白天在天鴻集團的時候,憑借良好的口才、豐富的財經訊息和工業知識,齊娟很是得了不少糟老頭子的贊賞。
齊家老爺子那副驕傲自豪的模樣,她現在想來都好笑。
這樣的天之驕女,怎么像是沒見過男人似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誰要是也給她寫這樣的情詩,不知道她頂得住頂不住…
齊娟不理閨蜜的牢騷,手里拿起一份機密文件在看。
集團花費了不小的代價,從美國秘密弄到了長臂泵車的關鍵技術后,已經消化完畢。
最多一年時間,中國將會擁有自己的長臂泵車。
普通人或許不明白,但對于建筑行業來說,長臂泵車幾乎是神器。
但齊娟更在意的,不是泵車、平地機等機械重機,而是代表著機械工業王朝的皇冠,五軸聯動機床。
自從八十年代東芝事件爆發后,老毛子憑借從八嘎國弄回來的五聯機床,使得核潛艇實力一夜飆升到美國恐懼的地步后,西方對五軸聯動機床的管控,嚴厲到了極致。
國家的民族重工想要真正自主自強,就一定少不了五聯機床。
她伸手,在文件上用指甲輕輕劃了道印。
集團的魄力還是小了些,既然是重器,那么花費再大的代價,都要拿下來。
封鎖雖嚴,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漏洞可循,只是花費多少的問題。
資本都是逐利的,資本家,通常沒有任何道德底線。
這就是機會。
作為天鴻未來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她希望有機會,辦成此事。
夜色漸深,一個穿著連衣睡裙的女孩子,坐在花園草埔上,就著漫天星光,蹙眉深思。
雖然平日里愛說笑,也從不愿談假大空,但當齊家將民族工業四個字落在肩頭時,不管成敗,她都愿意為之努力。
浮世三千,吾愛有三,日月與卿…
身邊有一個這樣的后盾充實著自己的心靈,齊娟有信心,敢與世界一搏!
顯然,此刻齊娟也未曾真的想過,張青的文化事業能做多大。
因為國內還從未出現過一位文化大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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