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什么呢?高考都成大人了,還淘氣,女孩子家家…”
正當劉珊珊追著齊娟嬉鬧時,李素芝下班回來,一身素色西服,很嚴肅,進門后批評道。
兩人才氣喘吁吁的停了下來,李素芝不比齊平,開口問道:“高考結束了,自我感覺考的怎么樣?”
聽了這句話,劉珊珊臉上原本一雙笑的很甜的三角眼,一下就凝固成圓了。
心好痛!
為什么要提醒我…
看她這樣,李素芝都被逗笑了,見張青、齊娟面色如常,便不再多問,只叮囑劉珊珊道:“要正確面對得失。”
劉珊珊聞言,“啊”的一聲慘叫,躺在沙發上不肯起,讓大家都笑了起來。
齊娟則正式告知李素芝道:“我不去德國,就在華清。”
李素芝面色淡淡,道:“你自己決定,能正確面對就好。”
目光又落在張青臉上,道:“十二號就走?”
張青點頭道:“十二號進京,會和趙姐,把歌曲小樣錄出來,然后直接出發去港城,趙姐已經在辦相關手續了。”
李素芝點點頭,又問道:“年輕人是要有股雷厲風行的氣勢,不要覺得時間一大把,可以隨意揮霍。94年取消大學生分配制度后,已經開始出現一波大學生畢業后就業困難的局面。為什么?就是高中時候聽說去了大學可以好好玩兒,他們信以為真了,真的就玩兒了四年,蹉跎了大好時光,等畢業后才發現,什么都沒學到,純粹混吃混喝了四年。
這樣的人找不到工作,難道要抱怨國家抱怨社會?有道理么?”
齊娟不服,叫囂道:“我們剛高考完脫離苦海,還要好好痛快個幾個月,明年這個時候你再和我們說這些吧!”
周艷艷在一旁都笑出聲了,不過一雙極好看的眼睛里,滿滿都是對這對母女的羨慕。
李素芝批評了齊娟兩句后,反過來又勸張青道:“還是要以學業為主,做事沒有天賦不行,但過度依賴天賦,一定會以悲劇收尾。因為沒有人的天賦可以無窮無盡的揮霍,你懂我的意思?”
齊娟就和張青開過玩笑,她媽其實一直想要個兒子的,現在這么愛教育張青,可能是真拿他當半個兒了,哪怕兩人不是情侶…
張青點頭道:“阿姨說的是,剛才我還和齊叔叔在說,等忙完這一陣,就將外面的事交給趙姐,我還是要在學校里讀書的。”
李素芝笑了笑,道:“對你我還是很放心的,還擔心你用功過度。該玩耍的時候,也要放松下來。”
張青笑道:“做音樂,就是放松了。”
話音剛落,就見花蝴蝶從里面出來,手里拿著曲譜,先與李素芝打了招呼后,同張青道:“這首歌想要練好,必須得合練才行。”
張青笑道:“等去平京后,我們可以多磨合幾遍,十遍不行就一百遍。我盡量不拖后腿,主要配合你。”
花蝴蝶道:“那還唱么?”
劉珊珊高呼:“唱!我還想看看,青仔準備放的是什么大招呢。”
齊娟也點頭,她視唱還是業余水準,想象不出這首歌到底如何。
張青點了點頭,道:“那就清唱吧。花姐,注意一下調式,編曲用的是雅樂加清角。FA 與#F都有入曲。羽聲調式自帶慷慨悲涼,最適合摹狀英雄氣,兒女情。把握住基調后,唱起來就容易進一些。”
花蝴蝶在專業素養上并不差,能夠領會張青之意,點點頭后,又醞釀了片刻,方道:“可以了。”
張青伸手示意她開始,花蝴蝶拿著曲譜,開口唱道:“依稀往夢似曾見,心內波瀾現。”
張青擺手道:“花姐,前面的和聲也哼唱出來,更好些。”
花蝴蝶點點頭,重新開始,以變夾調開嗓,和弦高而尖:“啊~~啊~~啊~~”
幾乎是撲面而來的蒼涼,仿佛黃沙漫天,著實驚艷了眾人。
和聲吟唱完,花蝴蝶換回e小調,重新入聲:“依稀往夢似曾見,心內波瀾現。”
張青用出人意料嫻熟的粵語唱男聲:“拋開世事斷仇怨,相伴到天邊。”
齊娟、劉珊珊對視一眼,出奇的好聽。
可問題是,張青一個西疆巴郎子,為什么會粵語?
然而不等她們多想,張青和花蝴蝶的混聲合唱,就驚呆了所有人。
在張青續唱“逐草四方沙漠蒼茫”時,花蝴蝶開始和唱:“冷風吹天蒼蒼。”
張青唱“哪懼雪霜撲面”時,花蝴蝶同唱“藤樹相連”。
接下來整首歌,除了開篇的兩句獨唱外,幾乎都在用混聲合唱。
兩人的聲線交叉,原本應該混作一團的聲音,居然神奇的各自清晰,卻又能融合共鳴!
別說她們,連老江湖齊平都震驚了,眉頭緊皺,臉上的神情緊張、擔憂。
李素芝知道,她這個丈夫是在為一首難得的金曲擔憂,擔憂它半途夭折。
所幸,一直到最后,兩人的混聲都沒出現太大的失誤。
其實兩人的配合并不算很好,有些磕磕碰碰,但架不住這首歌真的,太驚艷了!
樂壇上想不出還有哪首對唱的歌能有如此效果!
等兩人唱罷,齊平就領著眾人一起大力拍掌。
齊娟、劉珊珊都高興,周艷艷則失落,原來她真的還差的很遠,啥也不會。
不過好在,已經知道花蝴蝶也不過是初中畢業,不是大學生,她也有信心趕上,她是小學生,就差一點。
“張青,厲害!這首歌了不起!”
齊平就算見多識廣,也唱過很多金曲,但像這樣的歌,也還是第一次見。
李素芝都感慨道:“有這樣的才華,不走這條路都不妥。”
齊娟笑道:“他又不是只有歌寫的好。”
李素芝無語的看了自家閨女一眼,劉珊珊也嫌棄的“咦”她。
齊平干咳了聲,提醒道:“也不要太驕傲,天才雖然不多,但也并不是沒有。西方那些傳奇音樂家,在你們這個年紀已經能寫大作品,甚至交響樂了。那些作品可以讓全世界的音樂學院研究幾百年,相比之下,你們才剛開始。”
張青深以為然,自嘲笑道:“天賦沒有止境,而且比起自然學科來說,人文學科類雖然在理論上也能號稱廣度深度無極限,但不可否認的是,那些自然學科的傳奇科學家們,對人類的貢獻更大。他們大多二十出頭就確立了自己的學說,開宗立派,成為自然學科里耀眼的明珠,影響著全世界百姓的衣食住行。想想他們,我就驕傲不起來。”
劉珊珊嚴肅道:“張青,你理科也很好啊,你準備填報什么志愿?”
張青想了想道:“人文社會學,或許輔修哲學。”
劉珊珊簡直無法理解,哪有正常人類會學什么社會學、哲學的?
張青解釋道:“我認為人要有自知之明,并且學會揚長避短。”
齊娟笑道:“不是有一個著名的木桶理論,說人的成就要看他的短板,不然上限有限。只有補齊短板才能全面發展?”
張青搖頭道:“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比如數學、物理,雖然我考的不錯,但我自己很清楚,也就這樣了。在這方面的天賦,遠遠無法和那些數學天才比。我還需要刷試卷,歸納總結一些題型的類型,然后才能在考試中得分。那些真正的天才,同樣的公式他們學一遍就完事,不管什么題型,到手就能解。
刷題對他們來說,簡直莫名其妙,連公式都知道了,還用刷題?刷題和對著答案抄有什么分別?那才叫妖孽。”
劉珊珊仰面望天,道:“就和你寫歌一樣?唉,老天為甚么這么不公平?為什么讓我如此美麗,又如此平凡?”
大家都笑,齊娟提醒道:“當著艷艷的面,你也好意思說自己美麗?”
劉珊珊怔了怔,看了眼不遠處很不好意思的周艷艷,又慘叫一聲。
花蝴蝶好像是被這一聲慘叫給叫醒了,目光這才從稿紙上移開,泛紅的眼睛看向張青,竟是彎腰鞠了一躬,聲音沙啞道:“青少,多謝你,能讓我唱這首歌。”
作為一個老江湖,作為一個在底線苦苦掙扎,空有一副好嗓子,唱歌二十年,卻連一首代表作都沒有,只能翻唱別人金曲的女歌手而言,沒有人比花蝴蝶更明白這首歌對她意味著什么。
更不要說,張青還決定用這首歌去競爭港城、內地合拍為祖國獻禮的大片主題曲。
如果此事能成,那么毫無疑問,花蝴蝶將從糊了二十年的十八線咖,一躍成為當紅歌星!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發酵,隨著射雕在大陸播放,她的知名度,只會越來越高。
也不給張青客氣的機會,花蝴蝶道:“青少,我們去平京后,讓公司的那個趙經理來和我談吧,把合同簽了,我簽十三年。”
張青笑道:“哪有這么長的?只有南韓那邊才喪心病狂到這個地步。”雖然趙薔給新人們開的就是這個條件,但花蝴蝶不行,她是老歌手,還有齊家的面子。
花蝴蝶搖頭道:“南韓那邊都從新人開始培養的練習生,花費也多。而青少對我的幫助,比他們更多…”
張青擺手道:“無論如何,也沒有十三年的道理。”
齊娟在一旁笑道:“南韓簽十三年別人罵,那是因為給的少。你一不強迫花姐去商演,二不趁機欺負人。這個年限就是個符號,怕什么?”
花蝴蝶點頭道:“我漂泊的太久了,也知道這是最后的機會,我想把握住,也想安定下來,不再漂泊流離。”
不知是否想到傷心事,說完這句話,花蝴蝶嘴唇顫了顫,忽地紅了眼流下淚來。
張青、齊娟悄然對視一眼,他們不太了解花蝴蝶的生平,所以沒有許多共情。
但齊平、李素芝是知道花蝴蝶艱難的,因此都有些唏噓動容…
人在極難時,那根稻草,那一絲希望,真的比金山還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