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張青、張藍兄妹二人提前兩個小時到了機場。
一路上,張藍都很緊張,抓著張青的衣角不放。
直到換了登機牌過了安檢后,又過了半個多小時,兩人終于登上了飛機。
九十年代,民航局規定每公里的飛行費用是七毛五,江京市到西疆首府距離兩千七百公里,票面價是兩千零二十五。
這個數字,幾乎是絕大多數農民一年的收入了,還得是豐收之年。
而即便進了九十年代后,城鎮職工的工資漲了許多,但月薪能到兩千的,仍是鳳毛麟角。
所以能坐飛機的,都是有錢人。
“哥,這就是飛機啊。”
張藍感覺和做夢一樣,趴在小小的窗戶邊,興奮的望著外面的飛機翅膀。
不過等飛機開始起飛時,她的臉就變的煞白了,害怕的死死抓住張青的胳膊,眼淚都快要包不住了。
這要掉下去,還不得粉身碎骨?
尤其是,飛機難免遇到氣流顛簸起來時,更是直接哭了起來。
張青努力讓她放下心來,可是效果不大。
好在,前來送飲料的空姐看到這一幕后,建議張青和張藍換了下座位,然后將張藍抱在懷中,輕聲細語的寬慰起來。
果然,勸人還是要靠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這個西疆族姑娘,五官精致的不像話。
“謝謝您。”
等張藍不再那么恐懼了后,張青放下心來,對空姐致謝道。
空姐微笑著點點頭,道:“先生不必客氣,這是我們應該做的。還有什么需要,可以叫我。”
等空姐走后,張藍對張青小聲道:“哥,她好漂亮,好溫柔哦。”
張青點了點頭,撫了撫她的發梢,道:“等你長大了也會很優秀的,睡一會兒吧,再過幾個小時就到首府了。”
張藍“嗯”了聲,靠在張青胳膊上,看著窗外的云層,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四個小時后,飛機停落首府機場。
在江京市時,還可看到四處的綠意,甚至有冬梅綻放。
可在西疆,此時卻是一片冰雪世界。
兄妹兩人尋了處飯店,一人吃了份拌面,再次登機,兩個半小時候后,終于到家。
“爹,媽!我們回來啦!”
矮矮的土墻,中間連門都沒有,庭院里積累著厚厚的雪,只中間掃出了一條人行道。
還是那樣的窮,但又那樣的親切。
尤其是,擺脫了那種絕境后,再看這座小院,別是一番滋味。
張青看著很滿意,因為說明父母回來后,并沒住在這邊,不然此刻院子里肯定不會有這么厚的積雪,雞狗豬也不會一個也看不到。
但屋子里的燈是亮著的,還是那樣暈黃,煙囪里也在冒煙,愈發顯得屋子幽暗陳舊。
“哎喲!青子和藍藍回來了!!”
里面陡然傳來歡呼聲,沒一會兒,就見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張國忠和孫月荷的身影從里面出來。
不僅他們,還有大舅孫滿堂、二舅孫元堂、大妗子李蕓、二妗子劉秀娥,大表哥孫福生、大嫂子李瑩、二表哥孫海江、大表姐孫海萍、二表姐孫海燕、表妹孫海蓉等,都急急忙忙出來。
張藍最是開心,尖聲叫笑著撲向了父母,張青則拉著兩個大箱子上前,依次叫人問候。
“死妮子,快到一邊兒去!”
孫月荷打量了女兒一番,見她看起來好像又胖了些白了些,就不理她,推開后看兒子,道:“路上累壞了吧?”
孫海萍哈哈笑道:“小姑你也太重男輕女了吧?給青子說話的聲音都溫柔那么多。”
大妗子李蕓道:“生了這樣的好兒子,誰不看重?一個人起來了,一家子都跟著過好日子!”
孫滿堂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番后,道:“行了行了,先進房子…也別進這個房子了,直接去我們家。你姥爺、姥姥等著呢,這幾天就盼著,天天往外面望。路上走了幾天?”
張藍已經按捺不住炫耀起來:“今天早上出門的!”
孫月荷罵道:“放屁,今天早上出門,你飛來的?”
張藍嘴巴咧的合不攏,包不住的得意笑:“哈哈哈!媽,我們真的坐飛機回來滴!從江京市坐了四個小時到首府,又做了一個小時到北塔。從北塔到咱們家還用了一個半小時哩!”
“噢喲!”
一家子都驚嘆起來,孫海蓉羨慕的眼珠子都綠了,道:“藍藍姐,你可真牛皮,連飛機都坐了!”
張藍等的就是這一刻,笑的差點沒抽抽過去,讓孫月荷抽了幾下才沒樂極生悲。
張國忠看著兒子那張沉穩的臉,道:“咋坐飛機回來的?雖是掙了些錢,也不能糟踐。”
孫滿堂、孫元堂也紛紛點頭,道:“勤儉些,啥時候都不會錯。”
張青道:“我們老師的愛人在機場有認識人,所以買票便宜許多…爸媽,舅舅妗子,進屋說吧。”
孫滿堂搖頭道:“走走走,趕緊走,去看姥爺、姥姥。你爹媽回來后就在我那住著,這邊多少天沒架爐子了,被褥都是冰冰涼涼的。”
大妗子李蕓見張青遲疑,便激將道:“怎么地,小時候打都打不走,現在有出息了,不想登門了?”
張青無奈一笑,道:“我是想把帶回來的東西準備一下,重新包一下再給姥兒他們送去。”
李蕓笑道:“還送什么?你爹媽快把江京市買回來了,讓你姥爺罵了好幾天,你還送?”
二妗子劉秀娥則笑道:“真是出息了。去年還在地里干熬著,你大舅和二舅幾次給你媽說,收的時候給我們說一聲,一起過來幫一天也就完了。后面才知道你自己給收了,你舅還罵你犟驢。你看看,人家犟是人家有本事,真是不一樣。”
張青聞言不知說什么才好,那是因為先前看著二叔三叔用收割機收完,他厚著臉去求助,幫他家也收一下,結果別說收割機了,水都沒求到一口。
書生氣犯了,誰也不用幫,就一個人死扛著收完。
如今卻成了親人們眼中的與眾不同。
孫福生將拖拉機發動著,車兜子里鋪著麥草,墊著被子,一群人呼啦啦上去,讓張青坐最中間,四輪拖拉機“咣咣咣”的冒著黑煙上路了。
四十分鐘后,拖拉機到了八一隊大舅家。
一車人又呼啦啦的下車,凍的吸溜吸溜的,卻仍掩不住高興。
“姥,姥爺。”
下車后,看到聽到動靜迎到門口的兩個老人,張青幾步上前笑著問候了聲。
“好好!青子,真是青子!”
姥姥趙菊香握住張青的好,仔細看了看后高興道。
眾人都大笑道:“不是青子是誰?”
趙菊香嚴肅道:“那天我做了個夢,夢見有一條青龍從咱們家井里飛出來…”
不等她說完,姥爺孫清石就喝斷道:“你瞎咧咧個啥!你夢到從國忠家的井里飛出來才準,咱們家井里飛出來頭豬都了不得了,還龍呢。”
這一輩人,孫子和外孫分的很清。
孫福生、孫海江還有四舅家的海軍、五舅家的海濤都低下了頭…
趙菊香罵道:“老糊涂東西,青子從小在我們家吃飯,不從我們家飛出來,還從他張家飛出來?張家那兩個老東西,給他吃過一口饃沒?”
一群人勸架,今天這樣的好日子,怎么能吵架?
進屋后,熱騰騰的很舒服,奶茶香氣仿佛浸透了屋子。
姥姥趙菊香將張青按在姥爺專屬的狗皮椅子上,又讓二妗子劉秀娥趕緊端上奶茶。
一家人就這樣齊齊看著張青笑,張青臉都臊紅了,轉移話題問道:“大舅,房子看好了么?”
聽聞這話,熱氣騰騰的房子里卻是忽地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