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家。
四室二廳的格局,沙發、彩電、木地板,在這個年代算得上很有格調了。
齊娟坐在茶幾對面的小杌子上,明亮的大眼睛里含笑,左瞧瞧,右看看,道:“怎么有種三堂會審的感覺?爸,酒吧那邊你也不去看著了?”
齊平哼哼了聲,道:“先不急,我女兒最重要。”
李素芝道:“今天這個家庭會,就是你爸爸提議召開的。他覺得有必要談談,你和張青的事。”
齊娟好笑道:“我和張青有什么事,還需要專門開個家庭會?”
齊平道:“你從小就熱心,樂于助人,這當然是很好的品德,我和你媽媽也為你驕傲。但是你幫張青,好像幫的有些過了吧?還幫他孝順他媽?”
“哈哈哈!”
齊娟忍不住大笑起來,還寬慰道:“別吃醋。”
齊平挑了挑眉頭,道:“嚴肅點。我承認張青的優秀出乎意料,而且可能是一個天才。但是,我和你媽媽都認為,現在你不適合談戀愛。年紀上或許合適了,但他的情況太復雜,你承擔的東西更多。”
李素芝遲疑稍許,也點頭道:“張青很優秀,也很成熟。但他成熟的有些過了,眼睛里的深沉不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這對他,對他家來說當然是好事。但我不敢將女兒托付給這樣的人,苦難的確可以磨礪出寶劍的鋒芒,可我怕他會過于鋒利,會傷到你。”
齊家有開家庭會的傳統,會將一家三口的意見攤開了說,去分析,乃至辯論。
齊娟落落大方的性格,和這種教育方式息息相關。
齊娟還是樂,道:“我對張青的確有些好感,但真沒到替他孝順他媽的地步。就是很好的朋友,我很欽佩他的堅強,他的毅力,也很欣賞他的才華。我認為可以和他成為好朋友,當然,將來如果進一步發展,說不定真能成為男女朋友,但現在還不是,我要談戀愛,不會藏著掖著的,肯定大大方方的告訴你們,所以你們大可放心。而且,他比我還冷靜。”
李素芝忽地問道:“張青媽媽有沒有說,什么時候回西疆?”
齊娟吃驚道:“回去做什么?他們才來啊。”
李素芝微笑道:“人離鄉賤,他們這樣樸素的人,最放不下家鄉的土地。張青或許覺得接他們在江京市生活會好些,可他們自己必是不愿意的。不說這些了…好,既然你表了這個態,我和你爸爸都相信你,希望你在高中的最后一年,能把握好方向。”
齊娟點點頭,又看向齊平,調皮笑道:“爸爸,你還有什么指示?”
齊平摸了摸光頭,正要開口,身旁小幾上的紅色電話忽然響了,他拿起電話一聽,就笑了起來,道:“就猜你快來電話了。”
齊娟也樂:“肯定是徐娘娘。”
齊平罵道:“你還真在我酒吧里有眼線?”
電話里傳出得意的笑聲:“你當我開玩笑?說真的,到底怎么樣?我聽說唱哭了一酒吧,真的假的?一個高中生,才學了幾天作曲,就能到這個地步?”
齊平呵呵道:“好歌肯定是好歌,但未必是大賣的歌。”
歌頌親情的歌曲,通常流行性都不會高。
徐珍在電話另一頭叫苦道:“先不管大賣不大賣,只要是好歌就行。這兩年見大陸音樂市場這么火爆,港城、寶島還有西方的巨頭唱片公司都往這邊擠,水星、華鼎這樣的猛龍都過來了,打的頭破血流。能不能扛得住,誰勝誰敗,就看誰手里的歌好。老齊,給我句準話,真是好歌,我現在就訂票過來。”
齊平聞言沉吟稍許道:“歌肯定是好歌,能上大場面。不過…”
“不過什么,錢不是問題。”
徐珍一聽是好歌,頓時激動了,放話道。
齊平哂然,道:“人家不缺錢,也不是貪財的…不過得看給什么人唱,別人看重的是這個。搖滾歌手、民謠歌手肯定不行。”
齊平知道徐珍所在的騰飛唱片公司主打搖滾和民謠,這也是這幾年最火的類型。
徐珍聞言“哦”了聲,考慮了下道:“要是這樣的話,那稿酬就不會很多了。”
齊平好笑道:“本來也沒幾個,行了,你要是想要就過來,到了再說。”
掛了電話,李素芝問道:“徐珍來了后,你要介紹他給張青?他們這個圈子一身的臭毛病。”
眼下的音樂唱片行業是黃金時期,卻也是最混亂的時候。
醉生夢死,男女關系混亂,亂磕禁忌之藥,都是屢見不鮮的。
齊平為什么退圈子,也是受夠了那些光鮮下面的骯臟。
聽到妻子的擔憂,齊平笑道:“放心,不會讓他們多來往的。再說,張青已經很成熟了。換個小年輕,還是出身貧苦的,一下賺了那么多錢,肯定會花天酒地,揮霍一番。娟子,張青連件像樣的衣服也沒買?”
齊娟幫父親說話,笑道:“這也是我們高中部那些老師那么喜歡他的原因,還是一身校服,就是吃飯的時候,舍得打一葷一素了,也是最便宜的那種。不過他真和徐娘娘接觸的話,未必不會被帶壞。說不準徐娘娘找人使美人計,唉,還得我多看著些,畢竟以我的姿色我怕誰…”
齊娟成功的再次招惹了母親生氣,得到了批評。
元旦過后,不用班主任們再苦口婆心的勸,各個班的氣氛,大體上都開始越來越緊張。
便是張青得益于那場離奇的夢,許多知識點都掌握在心里,也仍舊需要不斷的復習鞏固,溫故方能知新。
“呼,今天的第六張卷子了。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啊!!”
劉珊珊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的呻(哀)吟(嚎)道。
她的同桌賴一菲比她好不了多少,雙手將頭發揉亂,然后問劉珊珊道:“我要是這個樣子站在樓頂天臺上,你猜我明天用不用再做卷子了?”
劉珊珊哈哈笑道:“你去試試唄,有用的話我后天去。”然后轉頭問齊娟道:“你去不去?”
齊娟為難道:“都去了,誰為你們收尸?再說以我的智慧,這點試卷也不算什么…”
“靠!”
“艸!”
兩句國粹出口,齊娟得意道:“我做卷子比你們容易些哦。”
劉珊珊不信,隨手在齊娟桌子上抽過一張卷子,結果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只見卷面上壓根沒做出答案來,連填空地選擇題都空著,只在一旁列了個公式。
賴一菲湊過去看,疑惑道:“這是什么意思?”
齊娟指了指身旁聚精會神看書的張青,道:“跟他學的,只要將一道題解題思路中的關鍵點列出來即可,不必費功夫詳寫步驟計算。”
劉珊珊和賴一菲聽了后簡直氣憤,劉珊珊道:“憑什么我們就要一步一步的寫?”
賴一菲也覺得豈有此理,齊娟笑道:“你們可以試試這樣做哦。”
“試試就試試!”
半個小時后,劉珊珊和賴一菲兩人生無可戀的趴在桌子上,因為被前來查班的楊鳳梅罵了個狗血淋頭。
倒不是她們在嬉笑淘氣,而是楊鳳梅發現了她們用這種方法后,先是不動聲色的檢查了一番,結果發現十道題里她們的思路錯了六道,隨后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通罵。
這不扯么?
走都沒學會,就想著跑?
不學無術,偷奸耍滑,因看到兩人書桌上的零食,所以又加了一個好吃懶學的標簽。
等楊鳳梅走后,齊娟差點沒笑死過去。
其實她走這一步,也是因為私下里刷題海刷的喪心病狂,各種公式的解題運用嫻熟于心,才免了繁瑣的過程。
張青就更不用提了,夢里都進行過海量的練習…
等齊娟和惱羞成怒的劉珊珊、賴一菲玩鬧罷,眼看上課鈴快響起時,忽然見門口出現一個扎著馬尾的年輕女孩,雖然也穿著校服,不過齊眉劉海整整齊齊,顯然是經過精修的,臉上還化了淡妝,寬松的校服也不能完全遮掩住有些成熟的身材,大大的眼睛,應該不是高三年級的,沒人認識。
教室里忽地一靜,就見她對第一排的同學溫柔說道:“同學,麻煩幫我找一下張青,謝謝。”
聽聞此言,同學們齊刷刷的看向后二排,齊娟也是,好奇問同桌道:“你老表?”
“…”
張青扯了扯嘴角,站起身看向門口方向問道:“你有什么事么?”
看著張青,女孩子精致的臉上忽然浮現一抹紅暈,翻手拿出一個信封來,信封表面還畫了一個心,她眼睛看著張青抿嘴一笑后,探身將信隨手放在第一排的桌子上,又偏了偏頭一笑,方轉身跑去。
“哦~~”
狼嚎聲,忽地響徹教室。
枯燥沉悶了幾個月的高三學子們,恨不能將教室頂給掀了。
居然是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