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病樹很快邁開了腳步,他并沒有停止思考。
“我到底為什么能夠一眼認定,她不是一個瘋子呢?”
他仔細回憶起來,在見到女人亂糟糟的房間時,自己第一印象就是混亂。
這屋子的主人,必然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但接下來,自己居然嘗試著和瘋子交流。
“是眉眼間流露出的…情緒?”
“仔細想想,她的表情,動作,語言,全都沒有邏輯,但她的眼神卻并沒有這樣。”
“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會一眼認為…她不是一個瘋子。”
“但眼神能夠傳達的信息很玄。”
盡管所有的文學描述里,眼睛都能說話,人們可以通過眼神交流。
可如果真的純粹去通過眼神來揣測對方的情緒與意圖,那無異于賭博。
更何況崩維癥的秘密還很多,自己的猜測未必就對。不久前的嘗試也未必全錯。
可順著這一套思路想,姜病樹發現——
“至少她是可以看到的,是的,不管我指向哪一個字母,有個前提,她一定是可以看到的!”
“我觀察她的時候,她也在觀察我。這就是一個可以利用的信息。”
崩維癥有著太多的不確定,不過這一瞬間,姜病樹腦海里又涌出了許多的思路。
但所有的想法,只能留待下次嘗試。
姜病樹朝著樓下走去。
荀饗以張志病老朋友的身份,早已幫助姜病樹安排妥當。
雖然是實習生,他來去倒也自由,精神系病孵所致病師,是高危職業。
張志病和齊玉幾個大集團的致病師就是例子。
他們看起來是正常人,實際上早已不正常。
下樓的時候,姜病樹就琢磨過味兒來了。
往上走時,他看到了很多奇怪的人。
往下走時,他都多少有點了解了。
比如第六層的幾個女人,在竊竊私語,但卻誰也聽不懂說什么。
仔細觀察,其實她們只是湊在一起,看起來在交流,但或許根本意識不到其他人。
因為她們極有可能靠近過九層的那個女人。
而那個問自己是不是來發任務的小男孩,很可能是接觸過蒲磊。
第九層的三個病人,似乎對整棟樓的不少病人,都有影響。
“但為什么呢?為什么他們明顯孵化出了病魔,卻還能留在這里?”
“蒲磊還好,但關蕊和周淵…她們的病魔已經極為危險。”
姜病樹想到了十一層的那個神秘病人。
丘比特。
或許一切的關鍵,就是丘比特。但他已經沒有時間去會一會這個丘比特。
“希望能夠盡快回到這個地方。”
精神系病孵所。對精神病人們來說,這里算是天堂。
對各個大集團來說,這里是高級人才市場。
但這就是一場捉迷藏的游戲。
能不能找到這些病孵所里隱藏的病魔擁有者,能不能與他們打成一片,得到他們的認可…
這才是關鍵。
而同時,對于病孵所里的病人來說,假如主觀意愿不愿意前往腦區——那他們就得好好隱藏自己。
關蕊為了她的哥哥,不舍得離開。
蒲磊眼里,腦區也許是一個高等級紅名npc扎堆的區域,他不敢貿然進入。
但他們最終能留下來,還是得益于丘比特的保護。
姜病樹對丘比特越發好奇。
離開病孵所的時候,他特意看了一眼十一層。
十一層里,那位被蒲磊稱之為丘比特的女人,也透過窗戶看著外面。
她看到了姜病樹,但姜病樹并沒有看到她。
“他好像沒有發生什么變化,第九層的三個…似乎不討厭他?”
女人眼里,這個實習生很特別,甚至心里在想,他都走到了第九層,為什么不來十一層看看。
姜病樹也沒有停留太久,很快通過高墻下的通道,離開了監獄規格的病孵所。
心區第三精神系病孵所的初探,到此為止。
殘局補齊計劃,進度0。
不過姜病樹知道,這本就是一個漫長的任務,他已經算是有了不小的收獲。
至少,在幾個特殊病人的心里,留下了印象。
整個心區里,精神系病孵所自然是高級人才市場,但這不意味著其他地方就沒有人才。
通過病孵所的這次短暫探索,姜病樹越發確認——
病城里,還藏著不少擁有病魔,卻未被發現的人。
而他們,未必就過得比普通病人開心。
神車上的廣告依舊顯眼。
不過姜病樹不得不說,這輛車幾乎是在心肺肝腎胃區域通行無阻。
畢竟誰還沒個二手家電要賣,誰家還沒個馬桶堵塞。
尤其是——誰家還沒個蟑螂耗子的。
心區的有錢人們,哪怕孵化了病魔的,都對蟑螂這種東西很害怕。
據說有序紀元以前,北方蟑螂很小,南方蟑螂很大,有大拇指那么長。
南方蟑螂可以嚇哭北方一些恐蟲的。
不過本質上,蟑螂很怕人。你不希望開燈后遇到它。
它也不希望在夜晚遇到你。
但病紀元后不這樣。
病紀元后的蟑螂與老鼠,都攜帶著特殊的病菌。
鼠疫,蠊疫,曾經在經濟頗為發達的心區爆發過一次。
病紀元后蟑螂大概巴掌大小,活動頻率更高,適應溫度更廣。
且對人類的害怕明顯降低。
姜病樹腦海里回憶起這么多蟑螂有關的知識,是因為此時的車玻璃上,一只蟑螂就默默的盯著姜病樹。
把姜病樹盯得不自在。
“這玩意兒什么鬼?冰冰姐,你這車上是有啥,咋吸引了這東西?”
姜病樹不由得往后靠了靠。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沙沙沙的聲響。
“不要往后望…假如你怕蟲的話,密集恐懼癥會發作的。”
姜病樹喉頭鼓動,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柳冰的這句話,他聽明白了。
這后面沙沙沙的聲音,怕不是無數只小蟑螂在不停爬動。
雞皮疙瘩一下起來了,他不怕蟲。但還是對這種情況本能的不適應。
“別害怕,它們是許老的小伙伴。許老曾經被蟑螂咬過。”
“我知道,他變成了蟑螂俠!”
為了緩解這蟑螂帶來的精神沖擊,姜病樹皮了一下。
柳冰白了他一眼:
“他染上了蠊疫,結果還因此孵化了病魔…能力嘛,就是操控蟲子。”
這個蟲子特指蟑螂。
“你知道蟑螂這東西,繁殖能力極強,一只成熟的雌蟑螂每隔七到十天即可產出一只含有最高四十粒卵的卵鞘,一年可繁殖近萬只后代,最多可達十萬只。”
“所以有個說法,當你家里出現一只蟑螂時,伱可得警惕了,因為這代表你家里可能還有一萬只蟑螂。這才是這種小東西,最讓人害怕的地方。”
姜病樹懂了:
“所以…咱們這是釣魚執法?雖然我們是殺蟑螂的,但實際上,別人家的蟑螂也是咱們放進去的?為的就是能夠經常出入其他地方?”
姜病樹的舉一反三能力柳冰已經有所適應。
她點點頭: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這些蟑螂會被我們攜帶去一些區域,然后它們會自行擴散。”
“平常時期我們是不這樣做的,許老也不同意我們這么做,但這次…情況緊急。”
話題總算轉移到了正題上。
姜病樹看著柳冰凝重的神色,已然猜到:
“是那個賣花的小女孩吧?”
柳冰點點頭,她的腳踩著油門就沒松開過。
姜病樹發現…不管是車姐還是冰冰姐,這倆女司機開車都很兇猛。
“是的。在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們只是初步確定了小女孩可能帶來的危害。”
“但接下來,我們很快得到了情報…是身在腦區的主帥所傳來的。”
“這次行動,不僅僅是車炮兵會出動,主帥也會行動。”
姜病樹一驚,真沒想到事情嚴重到這個程度:
“是到底發生了什么?會驚動主帥?”
柳冰的聲音繼續響起:
“因為這幾天,心愿花的事情已經傳開了。四大集團,都注意到了那個賣花女孩。”
“這是極為稀有的能力,目前從馬涼的失眠癥情報來看,女孩的能力,包含但不限于改變人的氣運,影響人的思維,甚至構造出物種。”
“截至目前,還沒有人知道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病關聯著我們的能力,而有些病也代表著弱點。”
姜小聲或許能知道?但不知道姜小聲多久才能發聲。
姜病樹沒有說話,柳冰說道:
“病血堡壘,異盟,月亮薔薇,紅魔方,都在爭奪這個小女孩。”
“所以許老才勉強同意將那些蟑螂放出來。展開地毯式搜索。”
“主帥會幫我們牽制四大集團,我們的實力無法與他們正面交鋒的。不過有了主帥的話,我們也不用太擔心。”
姜病樹因為不想往后看,所以沒有注意到。
實際上,在柳冰一路行進的過程里,不斷有蟑螂從車里爬出。
“馬哥不是可以通過死人獲取情報么?難道就沒有任何一點關于小女孩的情報?”
姜病樹問到了點子上,柳冰搖頭道:
“馬涼的能力為我們帶來了不少情報,但要找到小女孩很難。”
“目前我們知道的是,死掉的人,都沒有直接見到小女孩。”
“根據馬涼的反饋,這些人死前都經歷了大起大落,大喜大悲。”
“情緒里無法提煉出太多的有用價值,都是沉迷在自己的欲望里。”
“有人死前怨恨著自己怎么生了一個沒用的后代。有人則抱怨父親不是心區的富豪。”
“還有人滿心想著砍死那個不忠貞的另一半,也有人咒罵著病魔的不靠譜。”
“他們的個人執念太重,馬涼很難獲取有用信息,但至少知道了一點。”
“這些人都沒有再見過小女孩,而是本該凋零的花,重新盛開了。”
姜病樹想到了小女孩說的,想要再見到她,就聞一聞花瓣吧。
仔細想想,小女孩可能會出現在很多地方,她的“客戶”們也遍布在不同地方。
聞一聞花瓣,她又怎么可能瞬間趕到?
姜小聲說過,欲望不夠。
這似乎表明,假如欲望足夠強烈,就可以通過花瓣見到小女孩?
大概是在某個特殊的空間里?
柳冰等棋組織的人,儼然也是猜到了這一點:
“之前梁老已經通過花瓣,試著與女孩聯系。但是失敗了。”
“目前來看,能夠通過花瓣與賣花女孩形成某種連接的,只有買過花的人。”
“但很遺憾,我們都不是買主。”
“只有你是。”
柳冰的這句話,給了姜病樹一些壓力。
“我們雖然找不到賣花女孩,但是至少可以找到買家吧?”姜病樹說道。
柳冰搖頭:
“我們想過的,但前面我說過了,你是唯一的幸存者。”
“這心愿花,似乎能夠勾起人們內心的欲望,很多人的愿望許得太大,得到的滿足越多,反噬也就越強烈。”
“除了你,所有在心愿花上許愿過的人…都死了。”
姜病樹震驚。
自己面對小女孩的時候,并沒有感覺到什么不對勁。
姜小聲沒有出聲,自己也沒有覺得有什么欲望被勾起來。
不然也不會只許一個五百塊的愿望。
柳冰說道:
“你的體質似乎很特殊,盡管你還很弱小,但主帥招募你,這意味著你身上有過人之處。”
“我查過了資料,姜病樹,腐犬癥的資料很少很少,但可以知道的是感染后,如果沒有相應抗體,致死率是百分之百。”
“但你沒有死。”
姜病樹也意識到了,不管是面對蒲磊還是關蕊,乃至那個邏輯崩亂的女人…
自己似乎都有著抗性。這種抗性,或許可以具體稱之為抗病性。
“你的棋職和我一樣,都是兵。那你應該見過了,那些身為兵的前輩們,也應該與他們并行過。”柳冰話鋒一轉。
姜病樹并沒有見過兵。
那座長橋里,他的一個個并行者們,全是歷代的主帥。
但他還是點點頭,因為他相信,兵與帥的意志是一樣的。
柳冰說道:
“兵是棋組織里犧牲最多的棋職者。但我們從無悔路,有進無退。”
姜病樹不知道身為兵的并行者們到底經歷過什么。
但主帥們沒有一個活下來,那么比主帥犧牲更多的兵,想必也很慘烈。
柳冰的話還在繼續:
“這不是一個小事件,四大集團,主帥,以及能夠達成心愿的病魔擁有者…”
“所有參局者們,都意識到了這是可能會影響到整個病城的超級大事件。都想要找到賣花女孩。”
“四大集團無論哪一個得到了賣花女孩,都可能引發巨大的危機。”
“所以車炮主帥都出動了,這樣的情況下,身為兵的我們,或許不那么重要,在這場事件里算不上主角。”
柳冰放慢了車速,周圍倒退的景象瞬間變慢。仿佛被肅殺的氣氛所凝固。
柳冰語氣凝重:
“但這一次的任務,你極為特殊,是唯一活著的買家,你是最有可能找到那個小女孩的幸存者。”
“即便是兵,你也是一枚奇兵。”
姜病樹明白了,達成心愿的能力,實在是過于恐怖。
事件已經連續升級,他這個剛入行的小兵,迎來了第一次全局出動的大任務。
也許此后很久都不會有這種態勢的任務。
兵行無退。
他能做的,便是承接著棋職為兵的并行者們的意愿…
在棋盤上以兵之名,走出意想不到的一步。
“我知道了冰冰姐,放心吧,我一定會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