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
設置
前一段     暫停     繼續    停止    下一段

第六十章:林三病的觸底反彈

  林三病今年已經三十四歲。

  他十三歲的時候,在日記本上寫著,有朝一日病魔臨,必讓病城不太平的中二言語。

  他十八歲的時候,喜歡的女生跟富二代開房懷孕流產。那個時候他發現,自己讀一輩子書,也不如有個好病魔,

  否則不可能改變階級。

  他二十二歲的時候,有病魔的同齡人已經開始被各大公司挖走,他越發焦急。

  可他二十五歲的時候,對病魔的渴望在日復一日的平淡里,慢慢也開始淡去。

  他了解到了社會的殘酷,舉世皆病,

  以病魔改變身份,確實存在,也有不少例子。

  但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那就是一個幻影。

  三十歲的時候,他不再追逐幻影,病只是一個標簽。

  這個標簽可以證明自己是有病之人,不至于是無病之軀被公司辭退。

  所以經歷許多后,他已經對自己的三黑癥不報期待。

  這是一種肝臟病變導致的病。肝不好的人,會有“三黑兩臭”的說法。

  三黑便是臉黑,指甲黑,嘴唇黑。

  這些年雖然林三病一直在控制,但工作賣力的他,也只能盡可能將病情壓在孵化線邊緣。

  所以他沒怎么想過會孵化。

  最近的日子很糟糕,糟糕到林三病認為這個世界不會再對自己有善意了。

  接連幾天他都做了同一個夢。

  夢里,大家對他指指點點,仿佛他是一個虛偽的人。只有家里養的狗,始終忠誠的看著他。

  臉黑,

  指甲黑,嘴唇黑,這是肝病變的表現。

  但在這個夢里,卻變成了他手黑,

  嘴不說真話,臉上一套心里一套。

  唯有那只狗,會對著那群人狂吠,表達著自己對主人的保護欲。

  曾幾何時,他很希望自己可以在一段時間里連續做同樣的夢。

  那代表著孵化降臨。

  但最近他根本沒有想到這一層,只當是壓力太大。次次都做噩夢。

  姜病樹的到來,一句孵化了,讓林三病愣了好一會兒。

  對姜病樹強行鉆進車里的怒火也壓下去了。

  “你說我孵化了?致病師都需要靠驗夢棒和夢境腦波記錄儀來確定,你憑什么一眼確定?”

  姜病樹是一個觀察力很強的人。

  在車上,他看到了林三病短暫的失神,像是回憶了一番過去的人生。

  可見病魔孵化,對于普通人來說,哪怕到了三十幾歲,依然是很有吸引力。

  同時,林三病的尾巴很長,這讓姜病樹猜測,這個人可能最近遭受了很多指責。

  “你最好相信我,

  你最近是不是一直在做同一個夢?”

  林三病點點頭。

  他的確老是做同一個夢,

  但這完全是壓力太大,自己太在乎別人看法導致。

  不過經姜病樹這么一說,他似乎發現了…

  夢幾乎一模一樣。都沒個變化。

  “這就是了,關于孵化的征兆,你應該是清楚的。”

  “我知道尾巴大概對你的人生,造成了很多惡劣影響。”

  “但不妨先觀望一陣子吧,也許現在你的尾巴很長,但很快,他們就會追上來的。尾巴長的人,運氣不會一直差的。”

  姜病樹的這話,林三病沒太聽懂。

  “總之,我是你的話,我不會這么死,至少先等一陣子,十幾天后,如果沒有孵化,在尋死不遲,再次介紹,我叫姜病樹,大哥你呢?”

  姜病樹小了林三病十幾歲,這大哥叫得不虧。

  林三病的嗓音有點沙啞:

  “林三病。”

  姜病樹笑道:

  “林大哥,我就自來熟一點,這么稱呼你了。可別輕易尋死啊林大哥,你剛剛已經走過了最失落的時候,接下來,說不定就是人生氣運的觸底反彈了。”

  “對了,別太在意別人看法,有什么當場就懟回去,憋著傷肝,可得順利孵化啊,這個時候一定要穩住病情。這個世界既然鼓勵人說實話,那不妨活得鋒利一點。”

  姜病樹寫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當然不是荀饗留給他的組織專用的,而是他個人的。

  寫完電話號碼之后,姜病樹便直接從車窗跳了出去。

  他來得快,去得快,就像是一個忽然降臨的啟示。

  經過姜病樹這么一鬧,林三病尋死的心沒了,因為那股集聚的情緒已經發泄許多。

  他對姜病樹這個人不怎么在意。

  但孵化病魔這個事情,他很在意。

  人類韌勁是這樣,如果絕境沒有壓垮一個人,且在這個時候發生了好事,對生活可能就會忽然重新燃起激情。

  林三病只當姜病樹是一個過客,但姜病樹對于林三病而言——

  非但不是過客,反而是異常重要的一個人。

  下午,到了下班的時間,林三病早早下了班。

  經歷了上午的心路之后,林三病的運氣并沒有徹底變好,但對一些事情忽然想通了。

  當同事背后竊竊私語:你們看林組長的尾巴又變長了,這人真是屢教不改啊…

  往常會顧及同事面子的林三病,今天沒有顧及。

  或許是姜病樹那番話點撥了林三病。

  他直接停住腳步,走到了這名下屬身邊。

  氣氛瞬間緊張起來,林三病說道:

  “別動。”

  林三病手里多了一把測量尺,他今天氣場全開,展現出了一個老好人不該有的威嚴。

  僅僅用眼神,林三病竟然震懾住了這個背后說閑話的下屬。

  “現在,當著我的面,把你剛才說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的重復一遍。另外,小劉,手機拿出來,拍下來。”

  小劉是另一個下屬,是那種墻頭草下屬。

  當著林三病,不會詬病林三病,當著同事,則會跟著同事一起說人閑話的那種。

  那個被林三病握住了尾巴的下屬是小陳。

  林三病說道:

  “說!敢在背后說,不敢在人前說?”

  小陳腿打軟,他以為林三病會像前幾天一樣忍著的。

  哪里想到林三病今天跟變了一個人一樣?

  他打算直接道歉,打個哈哈混過去,但還來不及開口,就被林三病厲聲喝道:

  “你他媽說不說?不說我今天拼著被開掉,也要打到你以后再也不能說話!”

  “我說!我說!林組長的尾巴又變長了!這人真是屢教不改…”

  小陳幾乎是哭腔說出了后半句。

  林三病看了看測量尺,笑道:

  “屢教不改,尾巴變長,兩個謊言長了兩厘米,嘖嘖。小陳,你的尾巴趕上我指日可待啊。想不到你這個人這么陰險啊,屢教不改!”

  “對了,如果以后任何人再在背后說閑話,這段視頻我就發去各個無良媒體,這段素材足夠他們編出幾百個故事了。”

  “小陳,你也不想身敗名裂吧?你也不想你的妻子孩子父母上司同事因為你的尾巴受到困擾吧?”

  最后用一副牛頭人的口吻回懟回去,這一刻,林三病感覺自己整個人豁然開朗。

  他前幾天以為可以靠和氣和忍耐,換來大家的見好就收。

  但這些人只會得寸進尺。

  反倒是此刻,林三病狠厲回擊后,辦公室里的人,不敢再多說什么了。

  他們發現,今天的林三病,真的變了。

  接下來的幾天,不僅僅是林三病變了,整個病城也變了。

  因為尾巴長到林三病那樣的人越來越多。

  感受到了林三病同等痛苦的人越來越多。

  于是裝乎上,很多人提出了靈魂拷問——《我只是努力生活,用善意謊言讓他人與自己更好過,我錯了嗎?》

  這帖子在發出來后一小時,就超過十萬,博客上的熱搜也變成了——“謊言未必丑惡,也可以是說話的藝術。”

  當初那些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對尾巴很長的人指指點點的人,因為尾巴也到了同樣長度,很快就刪了馬甲跑路。

  轉頭又建了新的馬甲,開始闡述起截然相反的觀點。

  幾天前,一位提議將長尾巴人打入失信人員名單的專家,被掛在了博客上,遭受高強度網暴。

  這個專家在幾天前的帖子,得到了一堆點贊。

  現在點贊的人,大多銷號跑路,然后換了馬甲開始嚴厲抨擊。

  “憑什么撒個謊就得被列入征信啊?”

  “你就能保證你一輩子不撒謊嗎?那話真不真,我能不知道嗎?我就是圖著聽個樂呵,說出來別人也樂呵,不行嗎?”

  “你了不起,你清高!你尾巴短,現在可以罵我們尾巴長的了,你知不知道我們為什么要撒謊?就因為我窮啊,我沒錢沒勢啊,我要討好你這種人啊!我就是要撒謊,就是要讓尾巴一點一點一點一點一點長到最長,我還要纏在腰上!你來抓我呀!”

  這些怪相,讓很多尾巴短的誠實人,忽然就成為了“施暴者”。

  仿佛尾巴短,反而才是一種過錯。

  一旦一件事成了趨勢,成了大勢,人們就不在乎理性了,他們要的只是一場宣揚觀點的狂歡。

  于是另一位蹭熱度的教授說道:

  “假如尾巴必然將與我們共存,那么我應該從教科書里就加入內容,讓孩子明白,撒謊并不可恥,長出尾巴是一種驕傲。”

  “讓孩子從小樹立正確的謊言價值觀。撒謊光榮,撒謊平等,撒謊友愛!”

  這三觀崩塌的言論人們總覺得不對勁。可趨勢之下,明明察覺到了不對,但是沒幾個人敢說出來。

  因為說出來就會被扣上“短尾巴”的帽子。

  短尾巴在前幾天,還是品行高雅的象征,是誠實守信的最好印章。

  可短短幾天,由于人們意識到生活無法不撒謊。

  沒有謊言——他們在網上沒法裝逼,在博客上不能秀自己的優越感。

  在現實中更是矛盾重重,比如男人腳踏幾只船,女人魚塘好幾座…

  大家都是成年人,需要一塊遮羞布,如今尾巴長得都足以掀開遮羞布了,這怎么能行?

  所以當人們發現離開不了謊言時,便不得不考換一個方式。

  四大集團也連夜出臺法律,如果一個月內都找不到線索,那么他們必須做好尾巴永久存在的準備。

  所以《尾巴隱私保護法》的出臺就很有必要了。

  這個保護法的內容大致如下——

  尾巴屬于個人隱私,不可偷看,將與某些不可說器官一樣,屬于私密器官。

  每個人有權且有義務,用尾套包裹好自己的尾巴,不展露真實長度給他人看。

  這一保護法的出現,得到了病城市民高度認可。

  于是病城很快恢復了往日寧靜。

  人類的三觀,兜了一個大圈后,回到了原地。

  肝區,長炎步行街。

  穿著筆挺西裝,生活已然完全回到了正軌的林三病,此時正在咖啡廳里喝著咖啡。

  這段時間里,他經歷了大落大起。

  他終于感受到,病城的病,可比自己的病厲害多了。

  喝著苦咖啡,林三病對姜病樹說道:

  “你看著比我小十來歲,活得倒是比我通透多了,我今天喊你來,主要是感謝你。”

  “謝謝你那番話,阻止了我做傻事。同時我也很佩服,我現在又贏回了同事們的尊敬。”

  “不僅僅如此,我的社會地位家庭地位都提高了很多,我孩子也在學校揚眉吐氣了。”

  這都是好事,可林三病說著說著,忽然有點不爽。

  覺得這不對,不應該這樣。

  姜病樹也瞧出來了:

  “林大哥,是不是很不舒服?覺得這個世界很操蛋?”

  “不瞞你說,還真是。我越想越覺得不爽,總感覺我的大落大起,都是被一股浪潮推著的。”

  姜病樹笑著喝了一口咖啡。這便是趨勢的浪潮。

  小人物活在這個世界上,看似與大的趨勢無關,似乎那是大人物們的游戲,實則每時每刻都在受影響。

  姜病樹對這些東西,其實也不是通透,他也就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但他喜歡思考。

  這些天來,姜病樹也很忙。主帥和車姐委托了他一個任務。

  他不得不中斷調查,先去完成這個任務。

  不過這里頭又有一番曲折與驚喜,暫且按下不表,因為這個任務不是一次就能完成的。

  “我林三病這條命,可以說是因為你而撿回來的,現在我不但進入了孵化期,尾巴的麻煩也暫時解決了,遇到你之后,全然開始轉運了。”

  “姜兄弟,我林三病真的很感激你,說起來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林三病如今想來,如果當時自己死了,那可真是虧大發了。

  姜病樹說道:

  “林大哥,我的工作比較危險,暫時不能告訴你。不過將來有一天,也許我會需要你的幫助,希望到時候你能幫我。”

  “行!”林三病也不問是什么忙。

  他的命算是姜病樹救的,并且內心認為是姜病樹給自己帶來了好運。

  所以答應的爽快,且發自真心。

  姜病樹說道:

  “林大哥,關于尾巴相關的產業生意,最好不要去碰。”

  “因為這些生意產業,最終都會消失的。”

  這話讓林三病一愣。

  姜病樹繼續說道:

  “尾巴不會一直存在的,它的出現雖然讓這個城市變得荒誕起來,但它最終還是會消失的。“

  “當然,這里頭或許會有商機,我不是生意人,我也不清楚門道。”

  姜病樹其實是很認真的。

  也許人類的確在慢慢適應尾巴的存在。

  可因為尾巴的存在,人類已經開始將謊言和真話的意義混淆顛倒。

  現在的病城以病為美就已經很糟糕了。

  萬一將來再多一個以謊言為美,他都無法想象到時候的病城會有多丑陋扭曲。

  所以盡管這慢性病域不如正常普通病域那樣兇險。

  但慢性的改變,足以滲透全身。

  這種病域前期不可怕,后期卻可能直接影響人類的某種參數。

  所以棋組織與他,都看到了這層要害,都下定決心要凈化這個病域。

  當然,也存在著一種可能,即便病域凈化了,病域的影響卻還在。沒有尾巴的人或許不會長出尾巴,但有尾巴的人可能一輩子都得有尾巴。

  這種可能性很低就是了。

  寒暄了一會兒后,姜病樹就站起身,準備離開:

  “林大哥,進入幼魔期后,跟我說一聲,我來見見你,或許我能幫你更清楚認識自己的病魔有什么能力。”

  “另外,林大哥,最好低調一點,不要讓自己的病魔能力被其他人看到了。”

  姜病樹說的真切誠懇,林三病能夠感受到言語里的關心。

  他點點頭:

  “放心吧,我心里有數,財不露白。等我孵化完成,我第一個通知你。”

  姜病樹一眼看出林三病孵化,讓林三病以為,姜病樹是某個醫學領域的天才。

  “那就好,我還有事情,我就先走了。”

  “好,下次咱們再約。”

  姜病樹與林三病告別。

  這次的慢性病域,姜病樹仍然毫無頭緒。

  但也不是任何時候,都能靠著線索來找到答案,有時候也需要用一些笨辦法。

  在不久前,姜病樹對尾巴病域一籌莫展的時候,姜小聲就提出了一個笨辦法:

  我在病域里會更活躍,雖然慢性病域沒有疆域一說,但靠近病魔執念的區域,我會明顯感覺與你交流更容易。

  我在肝區就比心區更容易與你對話。所以病因很有可能在肝區。

  不妨嘗試一下,在肝區探索。

無線電子書    病名不朽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