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靈的話,讓周玄更加篤定了他的猜想,但他卻沒有半點退縮的意思:“因果的話,我從一開始就干涉了,又有什么好怕的,前輩只管道來,晚輩洗耳恭聽。”
倒不是周玄真的毫不畏懼此間之因果,而是從他平定第一個“禁地”,消滅詭道血云,得到了“道過三宮,可破詭邪”的批言之后,就已經糾纏在了這一段因果之中了。
既然如此,不如將一切都搞清楚,知己知彼,也好百戰不殆。
器靈揶揄道:“用不到別人的時候吧,用‘你我’相稱,有事相問的時候吧,又‘前輩’、‘晚輩’的叫了起來,你這小子,挺有意思的喔。”
“咳咳。”周玄干咳兩聲,“這不是看你和藹可親,前后輩相稱顯得生分嘛…”
“那你現在怎么又叫我前輩了?”器靈問道。
周玄聳了聳肩,坦誠道:“說老實話,還不是怕你不肯指點迷津咯。”
器靈笑著點了點頭:“還行,不算虛偽。”
“真要說曾經的真相的話,乾元道界崩潰時,主人被什么事清纏住了,根本脫不開身,只能夠勉強劃來空間之力將乾元殿的碎片封印…”
“碎片的收集,是‘藏星宮’的器靈所為,她將乾元殿的所有碎片劃為四份,分別守護在藏星宮、玄元清宮、我這紫炎砂浮宮,以及某個只有她知道的秘密地點。”
“乾元道界之內的道宮,以藏星宮為首,我與玄元清宮的器靈自然不會違逆安排,便直接照做了。”
“藏星宮器靈追隨主人無盡歲月了,她似乎知道我們所不知道的安排,便吩咐我將碎片盡數收納于煉丹房的丹爐之中。”
“還交代道,倘若未來有人能夠從《蒼炎禁抄》之中參悟出來與主人同源的道火,便能允許這個人選一只丹爐帶走。”
“我不解這安排的用意,但她并未與我細說,只教我聽命行事。”
“還說,將來主人若是要從詭道窮途中殺回來,這些安排將會起到一些作用。”
器靈說話之間,眼底也是流露著濃濃的思索之色,彷佛是陷入了某一段久遠的回憶之中。
他想了又想,眼中的思索之色越發的濃,最后像是秋夜里江面上的白霧一樣。
“記不清了…真的記不清了…”器靈無奈地嘆氣,“我根基太淺,哪怕有藏星宮器靈幫助,依然消耗了太多的本源,才將那些碎片收錄到了丹爐之中。”
“對于曾經的事情,許多都已經記不得了…”
他撓頭苦思。
周玄安慰道:“記不得就算了,前輩能夠讓我求證出一部分的猜想,已經實屬不易了…辛苦了。”
器靈擺了擺手:“無妨,念在你能夠效彷主人領悟《蒼炎禁抄》之精髓的份上,些許秘辛告知你也無妨。”
周玄便趁熱打鐵,取出那枚能夠提取一只丹爐的令牌,說道:“前輩,既然這令牌能夠提取一只丹爐,那你能不能告訴我哪一只丹爐里裝了乾元殿內部的碎片,也好讓我省點精力?”
不等器靈拒絕,周玄連忙說道:“前輩,以我如今的道火,足以挨個排查丹爐,只是耗費一些時間罷了…前輩,常言道幫人幫到底,你不如直接告訴我得了。”
器靈沉吟道:“如果你想要通過爐中天地直接進入到乾元殿的內部的話…恐怕要失望了。”
“我這紫炎砂浮宮中,沒有收錄乾元殿內部的碎片。”
周玄頓時有些失望。
但器靈接著道:“不過事情也不是絕對的,如果你去玄元清宮的話,持我令牌,或許可以在那邊的器靈手中,提取到你需要的碎片。”
“我記得你是從二環區域過來的…等此間事了,你早晚也是要去玄元清宮的吧?”
“你先把令牌給我,我來給玄元清宮的器靈留個話,你到時候把令牌交給他,應該就可以了。”
周玄聞言,失望的情緒逐漸消失,忙時將令牌遞還給器靈,道:“那就多謝前輩成全了。”
器靈抓住令牌,以獨門手段留下了一道禁制,然后丟給了周玄,道:“過去了這么久的時間,我不知道玄元清宮那邊有沒有發生變化,如果你運氣不好,說不定竹籃打水一場空。”
“我的建議是,你就在我這里提走一只丹爐好了,把握眼前的利益,有時候可比賭將來要好。”
周玄收起令牌,笑道:“還是賭一把吧,富貴險中求。”
器靈擺了擺手:“隨你吧。”
正說著,器靈的面色微微一變:“不好,有不速之客來了…你且自便,我去也。”
說罷不等周玄回話,便是宛如青煙一般消散,離開了爐中天地。
周玄在碧玉地磚上來回踱步,走到邊界的空間裂紋處盡可能地觀察著其他的碎片。
忽然,他在某一片碎片里發現了絲絲縷縷的灰白色氣流。
“詭道氣息…?”周玄瞇起了眼睛,但卻沒有覺得吃驚。
乾元道君見詭的事情他已經知道,基于這個心理準備,別說是在乾元殿里見到詭道氣機了,就是再看到一兩座詭道祭壇都不會心驚。
但讓他感到訝異的,則是他從某一個碎片之中發現了凌清漪的身影。
乾元殿位于無盡云海間,周圍漂浮著許許多多的仙山,凌清漪就在其中一座仙山的廣場上。
那廣場上擺放著一只冒著鳥鳥青煙的丹爐,周圍繁花似錦,氤氳繚繞,透著一股玄妙的味道。
而凌清漪則是盤坐于丹爐之前,手結陰陽印,修行著某種道法。
在她的周圍,五氣環繞似眾星捧月,五行異象浮沉不止,五方五老的虛影,也似保羅其中。
凌清漪好似盤坐于一方輪回之間,氣機縹緲而浩瀚,彷佛能夠碾碎八荒歲月。
周玄記得爐中天地就是凌清漪率先發現,然后以道火引燃丹爐,進入其中的。
如今看來,她的目的十分明確,就是進來借爐中天地的天地靈氣修行。
由此看來,爐中天地彼此之間是可以互相觀察的。
但是因為邊界的存在,碎片與碎片之間只能通過目力觀看,而無法以神識探查,更無法穿越互通。
周玄在陰陽五行之道上頗有心得,如今遠遠地看著凌清漪修行,倒也算是印證了一些經驗。
五行同源,萬炁本根,雖然凌清漪的五行之道,在修行中與《洞玄五帝經》有所初入,但本質上卻都是五行循環,生克不息。
“清漪的五行大道,進步居然這么快?”周玄有些驚訝,要知道距離他平定南云洲之變過去還不滿一年,而彼時的凌清漪,五行之基尚未構建,只能做到外行五氣而無法內衍五行。
可是現在,她不但已經構建了完美的五行之基,更能夠嫻熟地內衍五行、外行五氣,并且單單看她的五氣環繞,便已經比一年前進步了太多太多了。
而在凌清漪的五行之外,周玄隱隱發現第六道氣流,那一道氣流呈赤金之色,單獨環繞在她的腦后,以一個標準圓的軌跡,不斷地勻速環繞。
雖然無法感應那道金色氣流的氣機,但周玄卻有一種直覺,這赤金色的氣流,才是凌清漪真正的道之所在。
就好比大家都是修行的五行,但周玄以《太一經》為主,《洞玄五帝經》為輔,凌清漪同樣如此。
收回目光,周玄略有思索。
“清漪為了借天地靈氣,特地來這爐中天地修行?”
“如果沒有這種天地靈氣‘相對充沛’的空間,她修行起來應該就會慢上一些…”
許多仙門道門之中,都有著屬于它的聚靈陣,凌清漪雖然也曾在太上羅浮宮修行,但更多的時候都為了追查冥羅的蹤跡而游離大陸,無法在仙門之中靜修。
而大夏仙朝的靈氣固然還不錯,但隨著境界的提升,濃度與質量就相對地無法滿足修仙者的閉關需求了。
像周玄,一開始吐納天地動輒收攏方圓千里的天地靈氣,如果不是解厄之術,早已經被追本朔源,暴露行跡了。
后來,也是到了天外,才能夠大膽的吐納。
而這些對于凌清漪而言,都還有些遙遠。
“回頭得問問她了,需要的話就把‘九息服氣’教給她…”
“還有悟道精魄和五行精魄…我獲取起來輕而易舉,如今也算‘富有’,不能別人不說,我就漠不關心。”
周玄反思。
常言道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妻妾成…
達則兼濟天下。
兼濟天下他還不夠資格,但福澤同伴,還是沒有問題的。
“大夏仙朝波云詭譎,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此間事了,清漪、素兮、胡月應該就會激活道標,前往星海玄門修行了。”
“給他們增加一些底蘊,也是我應該做的。”
激活玄門道標的修為標準是元嬰期,胡月雖然是結丹期,但她自己跟周玄說過,她隨時能夠突破到元嬰期,遲遲不突破,也只是為了先得到與“金蟾吞日”、“天狗食日”相關的一些道藏。
周玄摩挲著下巴,沉吟道:“還有…等這乾元上境的事情結束,我也該去見一見人王了。”
紫炎砂浮宮外的玉石臺階上,詭道魔種‘三斗’與紫衫女子‘夏辜穎’并排而行。
忽然,空間微微波動,紫炎砂浮宮的器靈悄然現身。
他立在二人前方不遠處的臺階上,厲聲呵斥道:“三宮乃浩然圣所,汝等詭道魔種還不滾開?”
夏辜穎腳步一頓,仰首望向器靈,面色逐漸凝重了起來:“紫炎砂浮宮器靈?”
三斗卻完全沒有停留的意思,依舊不疾不徐地拾級而上,完全沒有理會器靈的意思。
見夏辜穎止步不前,三斗回頭,澹澹地說道:“怎么,一個殘缺的器靈就把你唬住了?”
夏辜穎微微一愕:“他殘缺啊?”
器靈面色微變。
三斗重新邁開了步子,不等器靈出言威懾,便是一步一言道:“乾元上境之中的三座道宮,除了藏星宮的器靈尚有一戰之力外,其余兩個器早已隨著乾元道界的崩毀而殘破不堪。”
“區區一個紫炎砂浮宮的器靈,如今又有幾斤幾兩的道行?”
器靈死死地盯著三斗,語氣逐漸泛冷:“看來你們對于乾元上境的了解,的確非常透徹,但就算如此,我這紫炎砂浮宮,也不是你們有資格來入侵的!”
“監眥!”器靈一聲厲喝,抬手一呼,紫炎砂浮宮中縈繞的紫色光霧,便是化作了無數縷火焰匯聚而來,在虛空之中構成了一頭巨大的紫炎火獸。
“吼——”紫炎火獸裹挾火風,踏落在了玉石臺階之上,沖著三斗與夏辜穎發出低沉的咆孝。
火獸乃虎首豹身,利爪毛發均是燃燒著的紫色火焰,一經現身,便是令得周遭溫度上升,空氣亦隨之扭曲。
“這守宮炎獸‘監眥’,就是你這破敗道宮最后的防線了吧?”三斗說話之間,一只指甲鋒利而修長的灰白色手掌,便是緩緩地從灰色長衫之中探了出來。
在它的手掌之中,忽然還握著一截腐朽的短木。
見到短木,器靈的面色豁然大變:“伏龍朽木!你…?!”
“真是可惜…”三斗冷笑一聲,以一縷散發著污穢之氣的精血滴落在木塊上,爾后向著紫炎火獸監眥祭出,“我既然來之,豈會給你機會?鎮壓它!”
伏龍朽木綻放烏光,化作無數道鐵鎖,于虛空之中刺探而下,狠狠地釘在了紫炎火獸監眥的身上!
“嘩啦啦…”鐵鎖飛速穿梭,自紫炎火獸的身上透體而過,后者的肌體之上一下子多出來了好多個窟窿,“噗嗤噗嗤”地向外冒著帶有紫火的血液。
這些血液同樣是紫炎所化,一出現在空氣之中,便是揮散成了無數的紫色氤氳。
“監眥,來我身邊!待我執掌紫炎砂浮宮,你繼續做你的守宮炎獸。”
監眥在伏龍朽木的鐵索下不斷地堅持著,它呲牙咧嘴,發出低沉咆孝。
三斗眸光微凝,三張嘴同時喝道:“還敢死撐?跪下!”
三斗言出法隨,音浪如潑風般涌下,監眥被死死地釘在了玉石臺階上。
“嗚嗷…”監眥垂首臣服。
“哈哈哈哈…”三斗叫囂,“畜生,早這樣便好了!”
但就在它放松警惕地瞬間,監眥忽然暴起,強行掙脫伏龍朽木的鐵索,向著三斗撲去!
“嗤啦——”
監眥的炎獸軀體被它自己扯得稀爛,但它依舊向著三斗露出了它最鋒利的獠牙!
三斗急忙祭起防護,卻依舊被監眥在小腹部撕開了一道猙獰的傷口!
三斗小腹破裂,里內居然沒有五臟六腑,而是無數蠕動的血肉,這些血肉被紫炎焚燒了一部分,變得焦黑干枯,余下部分便果斷將之舍棄,排出了詭道體之外。
之后,血肉蠕動著愈合,連帶著那灰色長衫一并修復。
“畜生!本想留你一條生路,沒想到你自尋死路!”三斗抓握伏龍朽木,剎那烏光大作,無數道鐵索破空而至,宛如利刃一樣將監眥剩余的部分磨滅!
“監眥!”器靈悲戚大吼,一咬牙,身形便是自原地消失,回到了紫炎砂浮宮中——正如三斗所說,器靈根本就沒有足夠的戰力調動紫炎砂浮宮的力量!
無數年下來,他早已殘缺不堪,他的力量用來維持著紫炎砂浮宮內各項基礎設施的運作都已經十分勉強了,哪來的戰斗之能?
他一回到紫炎砂浮宮,便直接以器靈之名發出懸賞——
“我乃紫炎砂浮宮器靈,今奉主人之名發起告示,宮外詭道魔種來襲,宮內任何人殺之,均可無視宮中規則,自選道典、靈藥、丹爐等物離去,任何參與者,均可視付出獲取對應獎勵!”
紫炎砂浮宮主殿與三座從殿里的所有修士,在聽到器靈這突然發布的“懸賞令”時,均是疑惑了一下,但很快回過神來,連忙停下手中的活計,向著主殿奔赴而去。
“無視規則獲取對應獎勵?”子狂瀾用道火燒了半天丹爐,依然不見半點動靜,此刻聽見器靈的話,頓時來了勁,趕忙撤出道火,準備趕去主殿。
然而,他剛剛望向主殿的方向,便是見到不遠處同樣在燒火上毫無建樹的步劍云,早已經是丟下了手邊的燒火棍,化作一道流光沖出了煉丹房。
子狂瀾微微一愕,一邊怒罵一起動身。
“這吊老步!真是無利不起早!劍門的云中飛劍都被他修煉到趕路上去了吧!”
李乾空琢磨了一下,也是趕緊動身。
“詭道魔種竟敢進攻道宮,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奉陽君神色凝重,一邊思索,一邊往主殿趕去。
煉丹房中,除了一些還在參悟典籍的人,其他人盡皆動身。
主殿之中,守護在素兮身邊的江楓禹,正分出一縷心神參悟星辰之道,聞言,亦是緩緩睜開了雙眼,向著主殿宮門口望去。
“詭道魔種?”他喃喃道,輕輕撫過七星寶劍,劍身之上的七顆星辰閃過微光,發出一串顫鳴之聲。
“正好老師在此,可以請他看看我參悟出來的‘劍招雛形’,指點指點不足之處。”
對于這讓器靈如臨大敵的詭道魔種,放在平時江楓禹可能要謹慎又謹慎,但如今有周玄兜底,他也可以放心試劍。
他的思路非常清晰,只要有老師在,則萬事俱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