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漪的眸中滿是回憶之色:“六年前,我在老師的教導下修煉到了元嬰期,初步具備了自保之能,又得陛下召見,賜予了一道護身的人道法令,便開始了游歷大陸之旅…”
“臨行前,師父也賜予我一柄天師斬妖劍,我爺爺留給了我一些底牌…”
“那之后,我便著手調查與冥羅相關的一切,最終在南部眾洲發現了與三劫魂幡相關的線索。”
“我發現,冥羅麾下有許許多多的人傀,它們散布于百洲之中,所行之事有大有小,都跟收集魂魄、生靈血肉、尸體等事情有關。”
“而且,這里面也有三尊道人的身影,日上真君、洞星上人、月下真人。”
“三劫魂幡的三具化身?”周玄眼睛一亮。
凌清漪臻首微頷:“沒錯,那之后的一些事情,你也知道了。”
“大夏仙朝自從建立一來就沒有安定過,內憂外患、星界神祇,混亂不定,在我們所見到的世界背后,不知道有多少雙手在下棋。”
“我格局太小境界太低,實力也不夠,但是,我凌氏一族的血禍不能就此咽下,我要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我要登天,我要背負族人的仇恨,踏碎與冥羅相關的一切!”
“如果凈空寺已經成為了冥羅的魔巢,我將盡我所能將其毀滅!”
周玄看著凌清漪,此刻的后者目光深邃內斂,空靈的嗓音平靜而沉穩,她無比認真,莊嚴且肅穆,彷佛在進行一場宣誓。
周玄瞇著眼睛,沉聲道:“不管有沒有關系,這魔巢,我都不會讓它留下…我現在只想知道它的深淺,只要可以,就將它毀滅。”
若是毀不掉,就來一發元屠劍氣,看看凈空寺的底蘊到底有多少斤兩。
畢竟這個世界,已經全部被死煞晦氣占領,其中所有的生靈都與“人”的概念無關,周玄動起手來也不會有任何的負擔。
不像在人間,一點放開手腳,戰斗余波很容易波及凡人,造成無辜的傷亡。
而在這里,根本不需要想太多。
當然這些心里話,周玄沒有說出來。
“眼下,先見一下苦般禪師,摸摸深淺。不要忘了,我們只是來帶個話的。”周玄輕輕地拍了拍凌清漪的肩膀,“放輕松,別忘了施展你的演技,還不到把仇恨擺到臉上來的時候。”
還有一點,就是周玄曾在凈空寺中發現了一片濃郁的金光,這金光徘回在凈空寺的上空,直至寺內某處,與整個世界的死煞晦氣顯得格格不入。
周玄想要趁摸底的工夫將其找出來,說不準,這就凈空寺中就還存在著什么被鎮壓的高僧——就像白河郡熔巖池中的南云土地一樣。
“我知道。”凌清漪的呼吸有些顫抖,“我只是感到興奮…六年來,我第一次跟冥羅如此近!哪怕是追查到三劫魂幡的時候,我都沒有如此迫不及待!”
周玄說道:“有這種壓力是好事,能夠讓你時刻保持狀態,但是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這里畢竟是魔巢,你該慫慫,該忍忍,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一切有我。”
凌清漪聞言,咬著牙點了點頭道。
周玄接著說道:“我們入山前,已經揚言說是說是要見苦般禪師了,但那海覺出來相迎,卻閉口比如苦般禪師之事,而是徑直帶著我們來喝茶…目的太明顯了。”
周玄隨手摸過茶杯,接著端起來,一口飲罷。
“周玄…你!這?!你就這么喝了?”凌清漪月容大變,無比震驚。
“這杯茶,既是試探,也是凈空寺與我們的第一次交鋒。”
“不喝,就是看出來了茶中的詭異。”
“喝了,就是落入了它們的圈套。”
“那你還喝?”凌清漪擔憂道,但馬上意識到了什么,問道,“你有計劃了?”
“不錯,來,先喝茶。”周玄端起凌清漪的茶杯,送到凌清漪的面前,悠悠然笑道,“上好的凈空寺青稞酥茶,算是空若山特產,來了不品品怎么行呢?”
凌清漪將信將疑地結果茶杯,卻發現杯中之物依然如障眼法所展示的那般,但聞起來,卻有一股澹澹的煙火氣,彷佛真是農家特制的酥茶一般。
“你…壺天之術?”凌清漪哪里還不明白,這茶已被周玄換過,如今杯中之物,乃是真正的茶。
當即一飲而盡。
“好茶!”凌清漪眼睛一亮,緩緩放下茶杯。
同一時間,周玄撤除了掩息法陣,一道道神識波動當即如雷達般掃過兩人。
周玄傳音道:“記住了,我們只是來給苦般禪師送消息的…如果我沒計算錯的話,對方知道我們喝完了茶,定會展開下一步行動。”
“但我偏要打破他們的節奏。”
“清漪,跟我來。”
“去哪里?”凌清漪雖然信任周玄,但出于好奇,還是忍不住問道。
“去找個寶貝。”周玄笑了笑,抓著凌清漪的手便往后堂外走,“這凈空寺內多詭異,你千萬不要跟我分散。走!”
“哦…好!”凌清漪點了點頭。
凈空寺內樓廊無數,周玄帶著凌清漪不斷自廟舍廊腰間穿過,向著后山而去。
凈空寺上徘回的金光,隱隱向后山匯聚過去,大有風云匯聚之感。而凈空寺內,神識傳遞多處受阻,周玄生怕翻臉之后凈空寺發生一些變化,導致佛光隱匿,故而便準備先動身前往,一探究竟。
周玄很快來到凈空寺的后院,若是出了門,將直達空若山后山。
“找到了。”周玄的目光,落在了后山上的一株菩提樹下。
那是一株早已枯萎的菩提樹,干癟的樹干歪七扭八地蜷曲在那邊,像是一個姿態猙獰的囚犯。
在這株菩提樹下有著一口堆砌滿了枯葉的斑駁枯井,看似很近,整株菩提樹都被濃郁的死煞晦氣所纏繞,周玄的神識根本無法在不驚動凈空寺內諸魔的前提下探入其中。
但僅以道童觀之,周玄便已經能夠看到絲絲縷縷的金色氣流從那枯井之中飄逸出來,宛如鳥鳥青煙一般直達天宇,匯入了那片金光之中。
“好恐怖的魔氣!”凌清漪吃驚道。
“魔氣?”周玄微愣,旋即意識到了什么,閉上眼睛,克制住道童的力量之后再度望去,當即在后山之中見到了一株枝繁葉茂的菩提樹,菩提樹下盤坐著一位年輕的僧人,正在念誦佛經。
而在僧人之側,枯井依然在,只是那井中并未飄逸出來什么金氣,而是宛如井噴一般的爆發著濃郁的黑紫色的魔焰。
“你再仔細看看。”周玄瞇起了眼睛,將一縷隔垣洞見之力加持在了凌清漪的身上,后者再度看去,當即窺見真相,整個人不由一驚,連道,“我的‘精明洞淵’,只能夠看到那兒沖天的魔氣,根本看不到佛光!”
周玄搖頭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否極泰來,佛魔也不過一線之間…以極魔掩蓋極佛,有時候,要比小魔伴大佛更加容易。”
“那你能看到那里是什么嗎?”凌清漪問道。
周玄微微搖頭:“再近一點就可以看明白了。凈空寺中的秘密,或許就在這口枯井之中了。”
說罷,便欲離開凈空寺,往菩提樹走去。
但當他靠近后方山門之時,身后卻傳來了一道幽幽地響聲:
“阿彌陀佛…”
周玄腳步一頓。
一轉身,陡然迎上了一張蒼老而雙目渾濁的人臉。
尼瑪,走路不帶聲音,飄過來的?周玄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退后半步上下打量:“大師是?”
“老衲法號‘苦蘭’,乃是敝寺住持。”那老僧雙手合十,施施然頓首道。
周玄瞇眼回禮,道童一眼盯真,只見這苦蘭住持并非行尸走肉,但也覺不正常,而是一具縫合了無數腐肉的行走白骨,當他微笑時,所有的肉都在蠕動,丑陋而可怖。
周玄神色未改,回以微笑道:“原來是住持…大師不在禪院之中禱祝,怎么有空跑來這里了?”
苦蘭禪師道:“老衲禱祝之際,心生不詳,有所感召,自然就過來了。說來慚愧,老衲忙于禱祝,未能招待兩位施主,實在有失東家之風。待禱祝完畢,定來請罪。”
周玄笑道:“住持嚴重了。”
苦蘭禪師問道:“說來,兩位施主不在丈中奉茶,怎么有閑情逸致跑來后院透氣?”
周玄摸了摸后腦勺,尷尬道:“說來慚愧,我二人本是來貴寺向苦般禪師帶話的,但沒想到在后堂中枯坐許久,仍沒半點消息,情急之下,便離開了后堂自己摸索了,奈何貴寺曲徑通幽,我等迷路,一不小心就來到了這里。”
“若是唐突,還望恕罪。”
“阿彌陀佛…原來如此。”苦蘭禪師作恍然色,旋即沉聲道,“還好老衲有所感應,不然兩位一旦踏出后院不如后山,后果不敢設想啊!”
“喔,竟有這般說法?”周玄面露驚恐之色。
苦蘭禪師道:“后山菩提樹下那位,乃是敝寺苦提羅漢,而那枯井之中所鎮壓的,則是一尊食鐵兇魔…自從苦提羅漢將其降伏之后,便一直鎮壓在枯井之中,日夜以佛光洗禮,沖刷其罪孽與魔性,至今已有百歲…”
“若是施主不慎誤入,觸及佛魔之氣,恐遭不測呀。”
周玄聞言,登時露出驚魂未定之色:“什么?!這!不知不自覺間,我竟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還好大師來得及時,不然只怕我今日便遭了大劫啊!”
“阿彌陀佛,施主吉人自有天相。”苦蘭禪師道。
周玄輕拍胸口,連忙追問道:“那大師,你能否領我們去見見苦般禪師呢?我們真有要事前來,傳完話就走。”
苦蘭禪師有些為難:“苦般師兄自河洛遇襲,身受重傷,一路趕會來又舟車勞頓,如今正在西堂調養,只怕…不要見客啊!”
“那…我們只消在禪房入口傳一句話,大師您能否通融一下呢?”周玄懇求道。
“這…”苦蘭禪師面露遲疑之色,最后,一咬牙,道,“那好吧!兩位施主隨老衲來吧!”
“那就多謝大師了!”周玄頓時喜上眉梢。
三人離去,就在轉身之際,周玄打開壺天空間,元神出竅遁入其中,僅以一縷心神操控本尊,跟隨苦蘭禪師而去。
待三人離開后,壺天空間微微開啟,元神周玄已然化為司空震的模樣,以解厄之術遮掩全部氣機,一步踏出后院,進入了后山地界。
與此同時,他溝通空若山之下的地脈之氣,悄無聲息的遁形而去,徑直來到菩提樹邊,枯井之側。
“這菩提樹,衰敗了不知道多少年,卻在障眼法中還充滿活力。”周玄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靠近枯井,他的目光透過堆積在枯井邊的落葉,見到了刻畫在枯井上的無數邪異血咒文,眸光登時一凝。
“這咒文上的氣息,與七曜祭道飛仙法陣的七曜咒文,有些相似的味道!不是同根的問題,應該是同源!這兩處的咒文,都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筆…”
“是冥羅嗎?”
來到枯井邊,周玄突然發現,井中飄然而起的金氣,居然是由無數個迷你的“卍”字符組成,金氣之中,充盈著濃郁的梵力波動!
周玄神色凝重,這枯井之下被鎮壓的,指不定就是一位在世羅漢!
他小心翼翼地來到進口看,向下望去。
下一刻,不由一愣。
這枯井之內,居然沒有任何一人,而是一頭被捆上了重重枷鎖的食鐵獸。
“熊貓?”周玄吃驚,揉了揉眼睛再凝神望去,不由發現這頭熊貓的身上籠罩著無邊的業力金光,它像個孩童一樣盤坐在井底,黑白毛發分明,肉都都地煞是可愛。
若細細聽聞,不難發現這頭熊貓正在誦經,那萬字符便是從它的口中緩緩飄飛到天空之中的。
似乎是感應到了周玄的存在,熊貓緩緩睜眼,冷酷地仰望井口,語氣不屑地開口道:“妖孽,千年邪化老夫無果,終于忍不住想要取老夫性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