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恢宏的符文在鑒月川之底燃燒。
現在李熄安明白為何對方要將其放在這條河川上吟誦。
這是難以想象的火。
仿佛一顆古老大星最后的余燼,當余燼消失,隨之而來的便是死亡,和亙古的沉默。
“這是…什么?”
“在我們那個時代,星海中的諸靈將它稱為‘炬矢霜’,我挺喜歡這個名字的。”
符文在極深處雕琢出形體,是張大弓。
“在更古老的九州,也有它的名號,只是在九州的它與我此刻的它有些許差別,也不叫這個名字。畢竟,器的名和它的主人息息相關。當然,我手中的這個家伙可比不上九州那位。”
“畢竟他手中那張弓,可是射殺了太陽至尊。”
“現在,這張弓的本體已經斷裂了,只有一段符文。不過已經足夠,你煉制五行器的關鍵,不正是象征五行的原始符文么?”
那張大弓的形體在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顯。
她在以符文重塑過往那張神話之弓。
正如其名,既是炬火,亦是寒霜。這兩者根本不融洽的概念在那張弓上完美結合,符文牽引出來自太古的偉力。
符文拿走了鑒月川的部分物質,將其化作極寒冰晶。
“原本炬矢霜是以月桂的樹枝為弓身,以太陰九幽的生死一線為弓弦,現在自然是不要想這么奢侈了,這段符文足夠凝聚出弓身,和其部分神通。不具備本體,終究不完整。”
“若你能拉開此弓,以你極宮境的境界當是足以滅殺真一之下所有生靈。至于究竟能發揮到什么地步,就得看你自己了。”
吟誦聲停止,流動輝光的水面也停息下來。
女人從水里緩緩提出一張弓。
晶瑩剔透,質感如同李熄安在幻影中看見的月桂枝條,弓身彌漫寒霧。
這種至陰至寒的霧氣若是被尋常崛起吸入,只怕會瞬息化作冰雕,連李熄安的鱗片表面都因此泛起了細密冰晶,森寒之氣在往他的體內滲透。
“需要我示范一下么?”女人突然問。
“什么?”
李熄安順著對方的視線看過去,是那顆正在旋轉的蔚藍大星。
女人搭弓。
手輕輕拂過,出現了弓弦。
這一刻,不止是寒氣了,還有驚人的死亡氣息。這哪里是搭弓弦,這分明是打開了通往九幽的大門。
“看仔細,只教一遍。”女人笑道。
她的動作行如流水,龐然的靈在匯聚,同時,她身軀逸散的速度被加劇了,她原本就只是一縷意志,沉眠于月桂神樹的骸骨中心得以留存。
金燭燃燒,將挽弓的人影收入眼中。
這是古老非凡的神話射術,在傳說之中,也正是這樣的生靈挽弓,摘下了無數可怕存在的生命。
隨著她的開弓,月桂殘骸的年輪變化,溢出了光亮,那是蒼白的火焰,為其附上了箭矢。
一只眼睛睜開了。
不存在此世的眼睛,越過一切距離,超越空間的限制。
李熄安沉默。
死去千萬年的羽化者仍然有如此可怕的力量么?
他并不懷疑這一箭的威能,足以貫穿任何事物。
但她究竟是要射向哪里?
那只不存于世的眼睛,盯著誰?
十萬大山深處,嘶吼聲、咆哮聲、靈氣轟鳴之聲成就混亂戰場。
這是來自過去九州道統的突然入侵。
不顧一切,舍棄一切的入侵。
十萬大山作為復蘇前沿的古老山脈,陽神境的妖王數量并不少,但極宮境的妖皇,只有兩尊而已。
其中一位還是十萬大山的圣王。
很顯然的,他們抵御不住古修士的入侵。何況,這場這場爭端爆發的突然,沒有足夠的準備。
此刻以漆黑神山為中心,浮現巨大虛影,那是一座座立足云端之上,俯瞰人間的恢宏神像。
除了構建橋梁的那具真一骨像,以及被鎮壓磨滅在沉星山下的那具,九像真一,無可撼動者的其余七具皆在此地。
無邊威嚴壓塌穹宇。
連晨星都在膽顫!
此刻,真一骨像跨界還需要時間,但隔著界臂,散發的威嚴已經足以讓諸靈失去斗志。
現世的規則侵蝕,但抵擋不住瘋狂的祖。
在這片血色戰場中,立足成千上萬具古修士尸骸之上的黃金君王直面那七具骨像。
身形龐然,比之山岳,六條手臂分別持刀槍劍斧,以與小腹皆為印記。
不是李熄安熟悉的抱丹印,是殺生印。
三對眼瞳明亮如星。
空間浮泛漣漪,肆意掠奪古修士的生命,將其埋葬在這片土地。
在那座漆黑神山的山巔上,站著一個虛影。
哪怕螻并未見過這個面容,他也知道,這就是玉釵順德上人,祖中的無可撼動者。哪怕是失去法相的現在,她對現世生靈來說依然不可戰勝。
降臨七具真一骨像么…
螻很凝重。
降臨來的骨像若為一具,甚至兩具,他皆不畏懼。但這是七具無可撼動者的骨像。跨界而來損失十之八九的力量后仍能立于現世頂峰的存在。就算是真一境的祖,也得在這七具骨像前隕落。
失去法相也能跨界擁有滅殺真一的力量。
螻想。
這就是赤蛟常說的無可撼動者。
斧刃滴血,不知斬下了多少古修士的頭顱。像殺不完殺不盡。
終究是過去九州留下的道統。
需要為了保全十萬大山中的生靈退讓么?螻在思考。七具真一骨像,他沒有任何勝算。他們離去,骨像無法深入十萬大山,否則侵蝕會更嚴重,而繼續征戰,除了他們全部死在這,玉釵順德上人拿走沉星山以外沒有其他結果。
“轟——!”
一只巨掌拍下。
大地震蕩,可怕的靈氣漩渦將方圓數里內的生靈皆卷入其中。
骨像…降臨了!
“你走不掉的。”這時,螻聽見神山之巔響起的聲音。
高高在上,如在云端。
第一具骨像降臨的那一刻,空間被封鎖。
而在第七具骨像降臨的那一刻,大地,群山,天空皆在悲鳴!
空間被擠壓,占據,皆充斥著對方的意志。
“我會將你做成上好的傀儡。”那聲音冷漠道,猛地,聲調一轉,變得詭異,“至于那頭蛟龍…咯咯咯,很快也會和你為伴。”
這是祖?
螻疑惑。
他從未見過這名為玉釵順德的祖呈現這副姿態。
哪怕是在兩年前的那場大戰中,對方也從始至終是上位者,超然于世。
可突然,被禁錮的空間泛起了漣漪,枷鎖破碎了。
螻一愣。
有聲音在他耳邊低語,是告誡,也是頌唱。
頌唱著一首古老的歌!
“噔——”弓弦輕振。
那女子巧笑嫣然,像極了兒時看見心喜之物的孩童。
她哼著古老的歌,那燃燒著蒼白烈焰,來自九幽的箭矢筆直射出,李熄安能觀察到虛空中層層蕩漾開的波瀾,所行之處,留下不可抹去的漆黑痕跡!
枷鎖被撕裂,螻毫不猶豫地將所有武器插進地面。
宇法綻放,他的域飛速蔓延,籠罩此地所有十萬大山的生靈,下一刻,他們消失了,出現在千里外的山巒頂上。
再下一刻,云層撕裂,他們看見了蒼白的墜星!
端坐在沉星山之巔的人影駭然失色。
她抬手。
古老神像抬起手臂,轟鳴,龐然到難以想象的靈在他們周身匯聚,可原以為是兩者可怕的交鋒,但沒有,蒼白墜星輕而易舉地擊穿神像們構建的壁障,墜落至漆黑神山之巔,佇立于蒼星之下的所有存在被吞沒,包括神像,包括那個人影。
“轟——!”
熾烈的白光照耀整個大地,渲染為白。大地燃燒,可從這里往中央看去,那里竟然綻放出一朵晶瑩的花。
無與倫比的靈氣浪潮推倒地面上的所有,甚至席卷到螻此刻站立的山峰。
螻抬頭,炫目的光芒使得此刻亮如白晝。
于是清晰可見巨大空洞的上方,那輪隱藏在藍天背后的月亮。
有人哼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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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餅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