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掃了一眼控方席。
他總感覺,這個對手有些莫名的自信了。
是因為什么原因,讓你能如此自信,連看人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張偉想了想,莫不成這個侯亮亮是個傻子?
不過,篩選工作還是要繼續的。
“辯方暫時沒有問題了。”
考慮了一下后,張偉決定將篩選的機會讓出來,看看侯亮亮會這么發揮。
他坐回辯方席的位置上,控方席上的侯亮亮也順勢站了起來。
“這一次的案子,是關于安全事故的,所以我希望大家都能夠明白,長年累月的松懈,會造成不可逆的安全隱患。”
“我想請問大家,你們之中有誰或者家里有人從事安全方面的工作?”
候選陪審團之中,有幾人舉起了手。
“先生,你是從事什么工作的?”
“我是網站的管理員,負責篩選網站內容,控制評論。”
侯亮亮點了點頭,這當然算啦。
“女士,你呢?”
“我老公是銀行的稽查員,這也算吧?”
侯亮亮忍不住連續點頭,肯定算啊。
“你呢?”
“我是駕校教練。”
見男人回答時笑了笑,侯亮亮也笑了。
笑完之后,他朝審判席上去,“劉法官,辯方接受8號,10號,13號陪審員。”
劉法官記錄了一下,而侯亮亮也乘此機會回到了控方席上。
“問的問題雖然直接,但目的明確,簡單明了,可惜效果并不是很好。”
張偉分析著侯亮亮的行動,對方的提問水平屬實一般。
就說老公是銀行稽查員的女士,她是她,她老公是她老公,二人的工作其實并不互通。
相反,這位的穿衣打扮都十分隨意,與老公稽查員需要嚴密監控,一絲不茍的作風完全相反,這不是侯亮亮需要的期望陪審員。
至于駕校教練這位,說話時雙手會不自覺的做出夾煙動作,顯然他的煙癮很大,平日里沒少收考生的“禮物”,這也不是真正能理解安全事故的陪審員。
不過侯亮亮選錯了人,和他張偉有什么關系,他也不會去好心提醒對方。
提問繼續。
“各位陪審員,請你們想象一下這個場景,你們是一個工廠的操作工人,工廠今年開始準備實行安全管理條例,對你們操作機器的規范,工具擺放的規范都嚴格了起來。”
“有一天,你在工作,結果一個從不下車間的管理人員跑過來對你指手畫腳,逮著你就是一頓說教,你還必須好好聽著,否則人家扣你平時的表現分。”
“至于他為什么逮著你訓,原因是因為你在干活時,為了圖方便,把一個扳手放在了手邊的機器上面,而這樣做可能引起安全隱患。因為按照工廠的新規定,任何工具包括扳手,在不使用的情況下愛,都應該放在離你有五步遠的工具箱之內,嚴禁將任何工具放在機器上,尤其是已經開始運轉的機器。”
說到此,張偉看向陪審團,“你們認為,這個管理人員做的是否過分,他這么做你們能理解嗎,覺得他有些小題大做的人請舉手?”
陪審團不少人都舉起了手,甚至還有人流露出厭惡之色。
看起來,張偉的例子,好像說中了一些事。
“女士,你為什么沒有舉手,你認為這個管理人員做的對嗎?”
“當然,我認為規范就是規范,那個工人自己沒有遵守安全生產守則,被人訓是應該的!”
“我明白了。”張偉點了點頭,隨后看向審判席,“劉法官,辯方感謝這位女士的回答,同時請求她離席。”
“這位先生,你為什么也沒有舉手呢?”
“我就是我們廠的安全生產主管,我的工作就是你說的那些!”
男人的話一說出口,隔壁有人立馬用敵視的眼光看過來。
看起來,后面這位平日里沒少受安全主管的訓斥。
“先生,你的工作確實非常重要,沒有你們的監督,生產時很容易出現安全隱患,一旦有人松懈的話,很有可能造成重大財產損失,所以我支持你的工作。”
男人很高興,終于有人認同了自己,不像在工廠里,不少工人看他的眼神都充滿了敵視。
“那我再多嘴問一句,你們安全管理部門,每天是不是有一項指標,要給多少工人開工作‘罰單’?”
“嗯,確實有,我給手下人的指標是,每天抓到100個上班時玩手機的,開小差的,隨意聊天的,操作不規范的,工具隨便擺放的,我還要他們當面寫檢討,寫完檢討再扣他們的分,每個月扣他們500塊錢,廠長都夸我做得好。”男人頗為自豪的說著。
他卻絲毫沒發現,四周對他敵視的目光,更加赤裸裸了。
“哦”
張偉也懂了,表情夸張,直接看向審判席,“劉法官,辯方請求剔除這位陪審員!”
男人的臉色變了,臉上的笑容沒了,同時看向張偉的目光帶有極大的無語。
怎么說得好好的,你就把我踢了?
張偉卻表示,你這樣的人,生兒子都沒屁眼,我不踢你踢誰?
“嗯,我們現在有合適的陪審團了,大家休息一會,吃個午飯,下午2點開始第一次正式聆訊!”
劉法官敲動法槌,宣布暫時休庭。
說完之后,他就立馬起身,趕緊走出法庭。
這地方給他的壓力太大,他要去喝杯咖啡緩一緩。
法庭解散,所有人也跟著劉法官的腳步,陸陸續續離場。
“肖檢察官,有沒有幸能邀請你一起吃個午飯?”
“我還不餓,要不你帶著瑩瑩去吃吧。”
面對侯亮亮的邀請,肖百合直接搬出譚瑩瑩來當擋箭牌。
“那個…我自己帶了午餐…”
譚瑩瑩一臉尷尬,同樣拒絕了。
“那…”
“既然我不餓,那我和瑩瑩就出去休息一會了,下午期待你的表現了,侯師兄!”
說著,肖百合直接拉著譚瑩瑩離開了。
侯亮亮臉上的微笑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臉陰翳。
另一邊。
“走,去你家蹭頓飯。”
張偉帶著趙瀟瀟,吩咐張心炎開車,返回張氏武館。
反正開庭時間是下午2點,回去再過來的時間也綽綽有余。
主要的問題,是他不想吃外賣。
現在回去,還能蹭一頓盧媽做的飯,豈不美哉?
張心炎一陣無語,暗道張偉這個老板太摳門了,連頓飯都不包,還要去自己家蹭。
發車,走人!
下午1點半。
市法院的某間休息室。
吃過午飯的一行人修整過后,又再一次回到法庭準備。
“張律師,接下來就是聆訊了吧,你確定沒問題嗎?”
因為壓力太大,老談又一次開口詢問張偉。
事實上,他今天午飯吃得也很少,并且午飯過后看到張偉,幾乎每隔兩三分鐘都要問一次。
這不問的話,他心里頭不踏實啊。
他的老婆兒子,也在一旁陪伴著,不過談小志可能是累了,現在被陳瀟雨抱著睡了過去。
“老談啊,你能不能淡定一點,你這樣的話,我都不敢讓你上法庭自證了。”
張偉有些無語,老談這狀態,不上庭的話,指不定要被控方逼出什么問題來。
“可莪…”
“停!”
他還想再說些什么,但被張偉揮斷。
“老談,如果我接下來要讓你上庭自證清白,你這樣的心態,可能只會起到反效果。”
老談終于不說話了,但臉色依舊很不好看。
“你看看你,你這樣的態度,實在是危險啊。你得學會調整心態,放松你不知道嗎,放松…”
張偉卻忍不住搖頭。
“算了,時間沒多少了,我們上庭吧。希望你今天能調整一下心態,否則真要是判你坐牢的話,你想想你的老婆和兒子吧,他們要是沒了你的話,生活會怎么樣?”
張偉說著,腦海中卻想了想。
陳瀟雨其實有錢,而且趙青巖分給了她鐵匠科技的一點股份,每年幾百萬完全足夠母子倆衣食無憂一輩子。
好像有沒有他老談,都沒差啊…
張偉趕忙搖頭,將這個“雖然靠譜,但挺打擊人”的念頭掐滅掉。
不能細想,不能細想,否則老談會更加難受。
跟在張偉身邊的趙瀟瀟,看到張偉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表情也十分無語。
你這腦袋是不是壞了啊,怎么老抽風?
一行人就在心思各異之間,來到法庭上準備著。
控方席上,侯亮亮已經就位,譚瑩瑩和肖百合也回來了,可惜三人沒交流。
侯亮亮抽空看了辯方席一眼,眼中滿是陰險之意。
張偉本想著抽個空,和控方說兩句,但看到侯亮亮的眼神,也就熄滅了這個心思。
而在法院內部。
劉法官也在整理儀容,準備上庭了。
叮鈴鈴!
但突然間,辦公室的座機響了。
“誰啊,不知道我正準備上庭嗎?”
劉法官接通電話,隨后面色一變。
“是是是,沒想到您打電話過來,您說,您說…”
半響之后,劉法官掛斷了電話,臉色變得有些精彩。
下午2點。
“全體起立!”
隨著庭衛宣布,劉法官走進法庭現場。
不過與上午相比,他的臉色有些許的凝重。
并且眼角余光,時不時瞥向控方席,瞥到侯亮亮的身上。
“小劉這是怎么了,被人教育了?”
同樣的,張偉也捕捉到了劉法官的眼神,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本庭宣布,關于…”
劉法官照本宣讀后,開始主持法庭秩序。
“控方,請你們開始開庭陳述吧。”
侯亮亮起身,走到法庭中央,開始陳述:“就像我上午說的一樣,本案是關于安全管理規范的問題,接下來控方會證明,正是因為被告談志氣的疏忽,導致了餐飲店內部出現火災隱患,進而導致爆炸,造成多家店鋪連帶的財產損失,也正是被告的失誤,才導致了…”
“反對!”
就在侯亮亮準備來一番銳利指控時,張偉起身打斷了他。
“反對無效,辯方繼續。”
但審判席上,劉法官卻沒有給張偉面子。
張偉眉頭一皺,只能悻悻坐下。
同時他心中也有些意外,這小劉怎么回事,任由控方長篇大論,辯方反對一下都不行?
侯亮亮做出了一番銳利的指控后,終于準備傳喚證人了。
“控方傳喚清潔公司的齊先生上庭作證!”
隨著侯亮亮傳喚,一個穿正裝的中年男人走上法庭。
“你好,齊先生,聽說你開的清潔公司,負責為被告所在街區的多家餐飲店提供保潔服務,是這樣嗎?”
“是的,我是公司負責人。”
“那你對被告的餐飲店是否熟悉?”
“事實上,負責清潔的不是我,而是我手底下的員工。”
男人說著,看向陪審團,“但你們也清楚,我這一行的人員流動性很大,畢竟沒有人誰會選擇終身與油煙為伍。”
“那你的意思是,你對被告不熟悉?”
“不能說熟悉,但我也見過談先生多次,我也確實是負責給他們店清理衛生,進行廚房保潔的人。”
“齊先生,你公司的工作間隔是多久一次?”
“大概三個月一次吧,畢竟消防有規定,任何餐飲店都需要三個月清潔一次油污,否則容易引發火災事故。”
“那么每一次,都是你派人過去的嗎。”
“你有到達現場嗎?”
“有幾次我回去,但有幾次我沒去。”
“你去的那幾次,請問被告都做了什么?”
“被告都拉著我去隔壁抽煙,聊聊天,說說話,等待清掃工作過去。”
“也就是說,被告有可能拉著你離開,讓你手下人在清掃的過程中偷工減料了?”
“這…我也不清楚…”
侯亮亮的提問,是讓男人微微一愣。
“反對,控方在誘導證人猜測!”
張偉見苗頭有些不對,趕緊反對。
“反對無效,因為證人回答不知道!”
這一次,劉法官依舊沒有給予支持。
“小劉今天怎么回事,證人說不知道,難道陪審團就不會瞎想了嗎,這明顯是煽動性的提問啊!”
張偉看著劉法官,總感覺這小劉,今天有些不正常。
為何要針對我?
瞧你濃眉大眼的,沒想到你也要作妖?
侯亮亮也沒有想到,自己只是嘗試了一下,居然得到了法官的支持。
他看向陪審團,果然有幾個人在他的發言下產生了疑惑。
乘勝追擊,給張偉一點教訓!
“齊先生,你是專業的清潔公司負責人,對于一些消防安全隱患,應該也熟悉吧?”
“差不多。”
“那我想要問一下,如果要引發被告餐館內出現的火災,大概需要什么樣的程度呢?”
齊先生想了想,慢慢分析道:“實際上,我們清潔公司主要負責的,是清理廚房油污,因為油污一旦堆積到一定程度的話,可能會引發安全隱患,就是你說的火災。”
“那被告店鋪里的火災,聽說還有爆炸,那油污得積蓄到什么程度?”
“我認為起碼得積蓄五六個月以上的油污吧,否則只可能引起單純的火災,不會有爆炸出現。”
“五六個月啊?”
侯亮亮趕緊強調了一遍。
這也讓陪審團之中,不少人都點了點頭。
“齊先生,最近幾次的清潔工作,你都有去嗎?”
“沒有,我派了一位資深員工負責監督。”
“那這位員工能上庭作證嗎?”
“不能,前幾天他回老家了。”
“回老家?”
侯亮亮眼珠子轉動,笑道:“他是不是覺得自己和安全隱患有責任,所以做賊心虛了呢?”
“反對,傳聞證據,公訴人存在主觀臆想!”張偉忍不住了,直接大聲打斷。
“反對…反對有效!”
劉法官看了眼法庭現場,猶豫了一下后,還是選擇支持辯方。
張偉松了一口氣。
因為這一次,他可是拿出理由來了,你小劉要是在不支持,他可要當庭發飆了。
雖然被打斷,但侯亮亮卻再次提問:“火災前,都是你那位員工帶隊去被告店里清掃的?”
“火災之后,他辭職了?”
“齊先生,你之前去被告店里的時候,他一直拉著你抽煙,沒讓你監督清掃工作?”
“那你認為,當你的員工去被告店里,他們會不會同樣無法全程監督清理工作?”
齊先生看了被告一眼,點頭道:“我猜,有很大可能!”
此言一出,陪審團和聽證席上,不少人都忍不住思考起來。
“反對,引導證人猜測!”
“反對無效!”劉法官又一次否決了。
“這都否決?”
張偉五指緊握了一瞬間,差點沒忍住。
他雖然坐下,但腦中卻開始思考,小劉今天到底怎么了?
這還是那個年輕氣盛的劉法官嗎?
難不成,他也受到了外力干擾?
“二閨女,你等會幫我個忙,去找我岳母黎青花,讓她幫忙查一查市法院的通話來電記錄,我記得這些都是在后臺有標記的,重點查劉法官辦公室的座機。”
“嗷”
趙瀟瀟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而法庭上,侯亮亮感覺自己已經贏了,單憑第一個證人,就能贏下這場官司。
“所以我方認為,是被告談志氣的多次怠慢,對清潔工作的不上心,甚至多次打斷清潔人員的工作,致使油污無法被有效清理,才是導致火災的根本原因!”
侯亮亮指著被告席,發出尖銳指控。
辯方席上,被直接點名后,老談的臉色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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