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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侍的聲線比較特殊,除去極少數人之外,都有些尖銳。當然,普通人也有聲音尖銳的,但聽慣了內侍們說話后,能很輕松的分辨出來。
比如說韓石頭,修為再高,說話的聲音依舊尖銳。若他把內息用在嗓子上喊一嗓子,宮中人能做一宿噩夢。
皇帝平靜的道:“說出來,朕不怪罪你!”
張啟元渾濁的眼中多了淚水,“當初楊定說家中添丁,過了幾個月,小人卻偶然發現楊定半夜偷偷摸摸的去埋東西。小人身為村正,察覺后自然要去追索。挖開之后,卻是一個小木箱子,打開,里面是個死嬰。而后,小人卻發現楊家依舊有個楊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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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何沒追究?”皇帝問道,他看了楊略一眼:你這個大老粗,都被人識破了。
楊略卻嵴背發寒。
“小人想去楊家查探,可就在那一夜,小人睡夢中突然醒來,借著月色發現床前站著一人。那人開口,便是那等尖銳的嗓子,說:想死就大聲叫嚷。說著他把橫刀擱在了小人的脖頸上,一抖,那橫刀竟然就斷了。小人被嚇壞了…”
“那人告訴小人,楊定家之事不許查。另外,他給了小人一錠金子,小人想發誓,他卻詭異一笑,說無需。但凡小人敢壞了他的事,一家子男的去做男風館的相公,女的為妓…”
能有這等本事的,唯有權貴或是大族豪強。
當然,還有另兩個人。
“那人伸手在小人床頭捏了一把,天可憐見,小人的床乃是好木頭打造,最是堅硬。就算是用菜刀噼砍也難以砍出深口子。可那人只是捏了一把,小人的床頭竟然便被捏掉了一塊。”
眾人一看,他的床頭果然是多了個缺口。
“是這樣嗎?”韓石頭伸手在這張有些年頭的床的床頭上捏了一把,于是又多了一個缺口。
“是。”張啟元縮縮脖子。
皇帝問道:“他可是讓你看護朕?”
張啟元搖頭,“并無。那人只是要小人看著陛下,若是外面有人來問村里可有異常人口,定然要搪塞過去。”
皇帝眸色幽幽。
“過后小人想去把楊定埋的那個木箱子弄走,免得給人發現,可卻再也找不到了。”
張啟元嘆息,“過了沒多久,果然就有人來尋,給了老夫一百錢,問村里可有異常人口,特別是孩子。小人接了錢,裝了一番貪婪不舍,說并無。”
“來了多少次?”皇帝問道。
張啟元仔細想了想,“前前后后來了十余批人。”
“對了,那人第二次來時,小人還再度問了可要看護陛下。可那人…”張啟元嘆道:“那人當時似笑非笑的說,莫要多事。你只管外面來人即可。至于那個孩子,讓他…聽天由命。”
楊略把牙齒咬得咯嘣響。
韓石頭低下頭。
“抓到一個人!”
外面一陣嘈雜,皇帝蹙眉,韓石頭出去,就看到兩個虬龍衛架著一個男子過來。
男子看著四十余歲,有些滄桑之色,被抓住后卻毫無懼色,甚至微笑道:“老夫是主動來的。”
韓石頭問道:“你來尋誰?”
“聽聞當今陛下乃是當年的楊三郎?”男子反問。
“是!”韓石頭點頭。
男子明顯的松了一口氣,“老夫便是來尋他的。”
“無禮!”有人呵斥。
“帶他進來。”楊略出來了。
男子被架著進了房間,皇帝看著他,“朕在此,你有何事?”
男子看著他,仔細看了許久,“和當年的那個楊三郎相比,變化不小。”
“你當年見過朕?”皇帝問道。
“那年,義父收養了老夫,便在隔壁村里住下。每日他教授老夫修煉,另外,還不斷告知老夫要效忠陛下和武后…”
眾人愕然。
“彼時宣德帝駕崩,武皇登基。義父某一夜出去,歸來后一直吐血。從此,他對老夫越發嚴厲了。就這么數年后,他便去了。臨去前義父交代,讓老夫看著這個村里的楊三郎,不必管他如何,只管攔截外來的好手…”
“可你的修為…”韓石頭覺得男子的修為不足以阻攔那些大族好手。
“義父去了之后,老夫便在左近盯著小河村外圍。直至數年后才發現了一起,不過那些人被…”
男子指指楊略,“被他帶走了,否則老夫定然不敵。”
那次是楊略被鏡臺追殺,遁逃到了南周。
“再有便是五年后,又來了一批,隨后,老夫便看到楊三郎背著包袱,得意洋洋的往長安去了。”
得意洋洋!
眾人看了皇帝一眼。
“咳咳!”
皇帝想到了當年那個中二的自己。
“你為何堅持那么些年?”韓石頭問道。
男子說道:“若非義父老夫早已凍死了,小人被救之后,發誓要孝順義父,男兒說話自然要算數。”
這等人在肉食者的眼中便是最佳炮灰。
“那你今日為何來?”韓石頭問道。
男子說道:“老夫知曉,義父是為了楊三郎而死,老夫接受了義父的囑托,自然要給他一個交代。故而老夫來了,也算是交差。”
是個重諾的男兒…眾人眸色溫和。
皇帝問道:“你義父叫做什么?”
男子說道:“義父臨去前告知老夫…因為要立碑,他說,就寫…洪靜之墓。他還喃喃說:陛下,奴婢來了。”
皇帝回頭,看到韓石頭面色木然。
“洪靜是誰?”皇帝問道。
“洪靜乃是宣德帝的心腹,修為了得。”韓石頭低下頭。
“這算是什么?”
這是皇帝第一次看到楊略憤怒,臉都漲紅了。
“從你帶著朕出長安開始,宣德帝的人就一直在跟著。他們一路絞殺那些好手,否則,你逃不出關中。”
皇帝輕輕摸著床頭的缺口,眸色悵然。
“可他們為何要坐視!?為何?”楊略痛苦的捂著頭。
“當初革新乃是帝后許可,先帝這才動手。可先帝一腔熱血卻遭遇了什么?”皇帝拍拍床頭,“背叛!”
“他們背叛了自己的愛子!”皇帝微笑道:“在他最艱難的時候,從背后捅了他一刀。”
“為何?”楊略蹲下,雙目赤紅。
“興許是他們擔心先帝按部就班的繼位后,會引發與大族豪強之間的大戰。軍中將領,各地官員不少都站在他們一邊,這么一看,先帝并無勝算。為了江山社稷,他們坐視了許多事的發生。”
皇帝平靜的仿佛是在說著一個陌生人的往事,“興許,是那些在先帝身邊和身后吶喊的人,令他們懼怕了什么,忌憚了什么。”
“至于他們令人來看著小河村,截斷外界的窺探,目的就一個…”
皇帝走出了房間。
“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