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到傍晚,整個大地就在厚重烏云下化為了極夜,城池之間暴雨傾盆,大道上看不見行人,只能瞧見街道燈火組成的縱橫交錯。
左凌泉乘坐畫舫,來到東華城的上空,怕驚嚇到百姓,并未大張旗鼓從街道上飛過去,直至來到富延宮,才從云層之間落了下來。
富延宮是姜怡的寢宮,因為尚未正式出嫁,宮閣依舊保留著,宮人在其中居住,維持宮廷的干凈整潔。
大雨瓢潑,畫舫無聲落下,并未驚動宮女。
姜怡走出船艙,瞧見曾經熟悉的居所,感覺有點像是‘回娘家’,不過這話她自是不好說出來,只是有些不適應地道:
“以前覺得這里挺大,在太妃宮住了一段時間,再回來,感覺這地方變小了。”
大燕王朝京城的規模,估計是東華城的十余倍;皇城也差不多,光是皇太妃居住的老城,估計都有大丹皇城三個大,兩相對比之下,姜怡寢居的福延宮自然像是小門小戶。
冷竹撐著油紙傘,感嘆道:“再小也是自己家,我感覺住這里自在得多,好歹也算是宮里的管事;在太妃宮見誰都得叫姐姐,可把我憋壞了。”
“要不你以后就留在宮里看家?”
“啊?”
冷竹表情一僵,偷偷瞄了左凌泉一眼,本想說‘駙馬爺都把我看光了,要負責’。
不過這話出去,她可能真就留下來看了,于是傻笑了下:
“我是宮女,職責是伺候公主,公主在哪兒,我自然在哪兒。我去通知宮人,公主稍等。”
說完就悶著頭跳下了畫舫,朝宮閣外跑去。
左凌泉明白陪床丫鬟的心意,勾起嘴角笑了下;不過姜怡也明白貼身丫鬟的心思,微微瞇眼看著他。
“咳——”
左凌泉收起笑容,做出無事發生的模樣,回頭看向船艙。
吳清婉彎身穿過船艙的雕花木門,撐開花傘,遮在自己和湯靜煣的頭頂,開口道:
“天都黑了,我明天再回棲凰谷,你們先去看看情況吧。”
湯靜煣也想回臨河坊看看自己的產業有沒有被陳家霸占,不過外面的情況不明,她也不好這種時候辦私事兒,沒有多說,和吳清婉一起下船。
不過吳清婉跳下甲板前,偷偷瞄了左凌泉一眼,意味莫名,顯然是在暗示什么。
左凌泉心領神會,撐著傘把姜怡送下甲板后,就一起往宮城外走去。
團子在船上待了兩天,被上官靈燁直接喂大了一圈兒,再不愛運動也該憋得想轉轉了,從湯靜煣胸脯上,跳到了姜怡的肩膀上。
天生異象,棲凰谷的代理宗主又給朝廷送了消息,大丹朝堂的帝王將相都有點惶惶不安,朝會晝夜不歇,商談著各地的情況。
聽聞長公主忽然回朝,小皇帝和朝臣都精神了幾分;不過因為已經歸權還政,跑來朝堂上指手畫腳壞了禮法,百官并未請姜怡過去,只是讓左寒稠過來迎接。
三叔左寒稠官拜相位,又是半個國丈,因為小皇帝執政能力尚不成熟,這幾天可謂操碎了心,兩天下來都沒怎么合眼。
左凌泉陪著姜怡剛來到廣場側殿的走廊,就瞧見一襲宰相袍子的左寒稠,稍顯疲憊的站在飛檐下等待,正和下屬聊著什么。
“三叔!”
半年未見的親眷,左凌泉自然想念,連忙開口招呼了一聲。
姜怡又擺出了往日長公主的氣勢,不過面對左凌泉的長輩,總有點小媳婦見家長的窘迫,因此沒有說話,默默跟在后面。
左寒稠轉頭瞧見兩人過來,表情便是一喜,不過馬上就眉頭一皺,訓道:
“沒大沒小,豈能讓公主殿下走后面,出去半年把規矩都忘了?公主殿下勿怪,是微臣教侄無方,怠慢了公主…”
左凌泉出去跑這么久,早把這些世俗理解忘干凈了,見此又走在了姜怡后面。
左寒稠為官向來圓滑,這話顯然是為了恭維公主,不過姜怡聽在耳中也很受用。她微笑了下:
“左相不必如此惶恐,婦嫁隨夫,我也不代為處理朝政了,把我當晚輩看就好。”
“不可,公主能下嫁我左家,是左家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微臣若是不知感恩…”
嘰里呱啦…
姜怡見識到左凌泉在修行道的過人成就后,感覺自己白撿了個天才相公,左凌泉下嫁給她還差不多。聽著一大堆拍馬屁的話語,她被捧得都不太好意思了,開口詢問道:
“不說這些客氣話了,外面的情況如何?”
左寒稠知道兩人回來,必然是擔心大丹的安危,開口道:
“大抵上無恙,有幾個縣城鬧地龍翻身,但規模不大。長青山里面跑出來不少兇獸,飛天遁地的著實厲害,大的都被棲凰谷攔住了,只有些許小獸躥進了京城郊野,緝捕司正在日夜搜捕,其他沒什么大事兒…”
左凌泉安靜聽完,詢問道:“南方四郡的情況如何?”
“那邊八百里加急送來了消息,大的問題沒有,但海水不知為何變熱,死的魚直接堵塞了海岸和入海口,你二叔的船隊不敢出港,估計要虧死,咳…扯遠了。而后又突降暴雨,南邊本就雨水多,防汛沒啥問題,但也有不少房舍垮塌;你爹已經開始著手開倉放糧,撐過今年冬天沒問題,就怕天氣太反常,影響明年春種秋收,從而導致饑荒…”
左寒稠認真講述完各地的情況后,又問了下左凌泉的近況。從姜怡口中得知,左云亭在外面闖出‘左氏雙雄、臥龍雛鳳’等光耀門楣的說法后,半點不信,躬身告退,回到正殿等待最新的消息送來。
姜怡聽完大丹朝各地的情況,很難想象這僅僅是幾個山巔人物打架造成的,她目送三叔離開后,開口道:
“山巔仙魔隨手焚山煮海,不知道他們曉不曉得,有多少凡人為此受難,有多少人絞盡腦汁處理他們遺留下來的爛攤子;怪不得九宗會限制山巔修士隨意出手干涉凡人,這要沒人管,都不敢想會變成什么樣子。”
左凌泉也有同感:“所以上官老祖還是很厲害的,嗯…倘若世上無上官玉堂,不知幾人稱仙帝、幾人稱仙王,霸道強權也不是沒好處。”
“哼啥時候你能做到這一步,才是真厲害。”
“呵呵…”
和大丹朝官吏短暫交接后,姜怡并未回宮。
姜怡喜歡眼見為實,和左凌泉一道出宮,去實地看看市井間的情況。
雖然天色極黑,但時間并不算晚,最繁華的杏花街上依舊笙歌如潮,四處可見醉生夢死的公子哥。
左凌泉幫姜怡撐著紅色油紙傘,隨著在街上走走看看。
團子回到自幼長大的東華城,瞧見熟悉的街景,也有點興奮,大雨天沒法到處飛,就蹲在左凌泉的肩膀上,‘咕嘰嘰咕嘰嘰’的叫著,聽起來就像是‘紅傘傘,白團團…’。
雖然才過去半年,但姜怡感覺可以用‘恍如隔世’來形容,抱著胸脯在街邊緩行,如杏雙眸中稍顯出神,回憶著曾經微服私訪時的朝朝暮暮。
因為兩人都得繼續修行,待在機緣匱乏的大丹很難有所提升,逗留的時間不會太久,遲早都要和上官靈燁一起離開。
姜怡這幾個月和上官靈燁接觸甚多,雖然被當作免費勞動力使喚,但獲得的修行資源不在少數。此時在故鄉的街道走了一截,起了些心思,開口道:
“大燕皇太妃一直幫我們,此次又為我們來回奔波,是不是得準備些禮品什么的?不過我們也給不了神仙錢,天材地寶更是沒有,感覺怪不好意思的…”
團子“嘰”了一聲,是在說“沒事,鳥鳥以后多陪著奶娘”,只可惜兩人聽不懂。
左凌泉也覺得是得感謝一下,回應道:
“準備些土特產吧,禮輕情意重。”
“我們大丹有什么土特產?總不能送幾只土雞?”
“土雞怕是不太合適…”
鳳凰起于南極之丹穴,大丹的特產其實只有團子,不過沒幾個人知曉,知道也送不成。
因為物資實在太貧乏,兩人能想到的東西,大燕朝都有更好的,一時間有些犯愁。
左凌泉走了半天,漸漸來到杏花街正中的‘仙芝齋’外,才靈機一動:
“紅花蜜的胭脂,好像是南方四郡的特產,我在大燕朝沒瞧見過。”
姜怡翻了個白眼:“太妃娘娘天生麗質,根本無需脂粉點綴,從來不用這些。”
但是她穿肚兜呀!
左凌泉瞧見過上官靈燁繡著白貓的肚兜,布料可能是世間最上乘,但款式有點偏保守,根本配不上又大又軟的白團子。
不過他肯定不敢再送上官奶奶肚兜,當下也不好明說。
好在姜怡腦子活絡,很快就聯想到了仙芝齋另一樣特產,臉色稍微紅了下,轉身走進三層高樓,開口道:
“進去看看吧,說不定有什么順眼的。”
左凌泉心知肚明,自是跟著進去,不過心中也有其他打算——婉婉的幾件肚兜都穿半年了,沒處買穿的頗為珍惜,怕他揉壞了,平時修煉都舍不得拿出來,只有獎勵他的時候才會穿穿;而且配色也太單調,演被迫受辱的女師尊,應該比較竟端莊的黑色,但婉婉的小寶箱里根本沒有,是得重新添購個十幾件。
姜怡以后也不能少,十幾件恐怕都不夠…
還有煣煣…
因為街上下著暴雨,仙芝齋里客人不多,伙計都站在各處休息。
左凌泉收起雨傘,和姜怡一起進入大堂,站在柜臺后算賬的女掌柜眼前一亮,直接開口道:
“哎呦喂稀客,左公子快請進…”
姜怡聽見這熱情地稱呼,微笑的表情就是一凝——仙芝齋可都是女人用的東西,來的男客人也是給女人買東西,這都過去半年了還記著左凌泉…
姜怡瞥了左凌泉一眼:
“你挺熟呀?以前沒少來吧?”
左凌泉沒想到老板娘記憶力這么好,他含笑道:
“以前不是給公主買過胭脂和花間鯉嗎,認識不奇怪。”
姜怡半信半疑——左凌泉就只給她買過一次胭脂、一次肚兜;老板娘看財神爺的眼神,可不像是面對尋常客人。
眼見老板娘走過來,姜怡也沒多想,開口道:
“掌柜,紅花蜜和花間鯉,最近可有新出的款式?”
“有,本店只有客人不敢想的,沒有買不著的。”
老板娘走在前面,把熟門熟路的左凌泉帶上二樓,轉眼看向姜怡:
“這位是?”
“我是他夫人。”
“哦…”
老板娘帶著莫名笑意,又看向左凌泉:
“左公子還是要那種…嗯哼?”
左凌泉知道老板娘想說‘騷’一點的,他連忙接話道:
“好看些的,不用計較價錢。”
老板娘心領神會,“明白!我們的繡娘最近新設計了一款,號稱‘三步斬男’,公子肯定滿意…”
姜怡眼神有點狐疑,總覺得哪里不對,但也沒抓到實際線索,當下也沒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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