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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目中無狼

  冰原雪夜,呼嘯北風猶如刀鋒,掃過蒼茫大地。

  左凌泉腰間仗劍,頭戴斗笠,站在冰面之上,背后的斗篷迎風飄曳,發出‘噗噗——’的輕響。

  團子也戴了個葉子小斗笠,弄了個小樹枝斜掛在背上當佩劍,站在腳邊,頗為深沉的:“嘰嘰嘰…”

  雖然聽不懂,但看架勢應該在表達‘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之類的意思。

  后方,冰原象停在了冰湖邊緣,幾個女子跳下來,梅近水來到冰面之上,略微感知:

  “就在這里,下去看看吧。”

  謝秋桃和仇大小姐,一起來到了左凌泉跟前,一琵琶掄下去,就在數尺深的冰面上開出了一個洞口,然后把團團丟了進去。

  “嘰?”

  團子滿眼震驚,攤開翅膀示意自己是火鳥,結果直接被跳下來的秋桃抱著摁進了水里。

  梅近水為了避嫌,沒有跟著下水,上官玉堂和崔瑩瑩自然不好把梅近水一個人留在上面,便一起留著望風。

  左凌泉本著速戰速決,沒有耽擱時間,拉著仇大小姐的手直接跳進了冰湖里。

  噗通——

  入水悶響后,冰面遮蔽了風雪聲,整個世界安靜下來。

  謝秋桃如同小魚兒,單手抱著團子,左手拿著發光的照明珠,望湖底深處潛去。

  團子則在‘咕嚕咕嚕’吐泡泡,一副‘鳥鳥不行啦’的模樣。

  藏在冰面之下的內陸湖,也不知多少年沒見天日,湖中沒有魚蝦,湖底更沒有任何景物,但規模并不小,方圓恐怕不下百余里。

  左凌泉跟在秋桃的背后,游了片刻沒看到線索,就把目光放在了身邊。

  仇大小姐一襲白裙,在身邊猶如美人魚般游動,修長肢體動作頗具美感,冰山似的臉蛋兒十分專注。

  察覺左凌泉望過來,仇大小姐眨了眨眼睛,瞄了一眼后,就想把握在一起的手松開,免得左凌泉閑得無聊,又開始順藤摸瓜。

  左凌泉倒也沒有急色到那一步——主要是梅近水在上面,大概率能看到他的舉止,為了洗刷‘小淫賊’的名號,該規矩還是得規矩點。

  左凌泉只是游到了仇大小姐的背后,摟住了她的腰,帶著她往前游,柔聲道:

  “累了吧?我帶著你走。”

  仇大小姐尚未說話,前面認真尋寶的桃桃,就先回過頭來,大眼睛里神色稍顯古怪:

  “左公子,我不累嗎?”

  “咕嚕…”團子也是點頭。

  左凌泉含笑游向秋桃,想一手一個,把兩人都抱著,結果秋桃秒慫,連忙游開了:

  “算了算了,我開玩笑的。你和瓜瓜姐好好親熱,她這幾天想死你了,整天待在甲板上當望夫石,都不聽我彈曲兒了。”

  “秋桃!”

  仇大小姐被左凌泉從背后抱住,本就窘迫,瞧見秋桃還落井下石,有些羞惱的叫了聲,然后轉頭望向左凌泉:

  “你松手,我自己能走。老祖都在上面看著,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左凌泉又沒動手動腳,只是想抱下瓜瓜罷了,對于這番抗議直接無視,認真道:

  “看路,別走神兒。”

  “你…”

  仇大小姐也是無可奈何了,想了想,不悅道:

  “你就是欺軟怕硬,在我面前這么霸道,一到老祖和上官靈燁跟前,你就言聽計從…”

  秋桃笑嘻嘻插話:“那可不。老祖和靈燁姐真敢拾掇左公子,瓜師姐舍不得打,又沒靈燁姐那手腕,左公子自然霸道。”

  “嘰嘰…”團子對這個話題十分感興趣,回頭咕咕嘰嘰教導瓜瓜,意思約莫是——主要是小奶娘你不夠騷,比靈燁奶娘差遠了。你看水水,騷起來把阿泉嚇得大半夜跑路,恨不得把正人君子寫在臉上…

  左凌泉對于這番評價,自然不認,他搖頭道:

  “誰說的,在老祖和靈燁面前,我照樣也臉皮厚如城墻好吧。”

  “你還理直氣壯起來了?堂堂劍仙,就該不茍言笑拒人千里,只能是女子粘著你,哪有你厚著臉皮往女人身上貼的道理…”

  仇大小姐太純,拿捏不住左凌泉,就只能用這些大道理,表達內心被輕薄的抗議。見左凌泉只是抱著,并沒有順藤摸瓜,身體才漸漸放松了下來。

  三人一鳥就這么閑聊,在湖底往前摸了數里,謝秋桃根據夢境的指引,判斷風水方位,最后在湖底的一片石頭灘停下了身形。

  左凌泉松開仇大小姐的小蠻腰,以搬山神通,移開湖底的碎石沙土,不過片刻間,一座古老殿堂的房頂就出現在了幾人眼前。

  石殿正面掛有玄武臺的徽記,大門上并未構建封印,而是由一整塊巨石封閉。

  謝秋桃對自家祖上的陣法學說很熟悉,在石殿外琢磨了片刻,就來到了大門外的一個祭臺旁,把自己的彩繪琵琶放在了上面。

  左凌泉站在旁邊打量,可見‘繞殿雷’接觸底座,就開始綻放五色流光,把周邊湖底都照應成了五彩斑斕之色。

  咚——

  咚——

  隨著幾聲琵琶輕響傳出,石殿的大門內涌現出流光,緩緩在門前凝聚出一個通體半透明的白色人影,穿著長袍,懷里抱著一張琵琶。

  謝秋桃眼神一驚,連忙上前躬身一禮:

  “拜見老祖宗。”

  但浮現的人影沒有任何回應。

  左凌泉略微感知,沒察覺到神魂波動,開口道:

  “只是上古先輩留下來的影像,應該是有話要告誡子孫。”

  謝秋桃見此,暗暗送了口氣,不過還是很嚴肅,認真聆聽祖宗留下來的口諭。

  但讓三人萬萬沒想到的是,門前浮現的謝家老祖宗,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怒不可遏道:

  “混賬!本尊就知道,謝家這群不孝子,會把家業敗干凈…”

  謝秋桃被吼的一縮脖子,連忙躬身賠罪,不過想想又奇怪道:

  “老祖宗,你咋知道我們把家業敗干凈了?”

  石殿前的虛像,根本沒有意識,只是在回放上古時期的錄音,自然不會回答,繼續道:

  “好在本尊早有預料,提前留了一手。如今天魔再次降臨世間,九洲危在旦夕,我玄武臺庇護人間萬年,身死族滅亦不能袖手旁觀;你既然拿著繞殿雷,無論你是不是謝家子孫,本尊都會助你一臂之力。無論天魔多強大,本尊希望你不要產生畏敵之心,古往今來天魔降世近百次,屠戮人間萬萬年,但人族從未輸過一次…”

  雖然謝家先祖推演的情況,和實際有出入,以至于這些話聽起來不合時宜;但左凌泉等人,還是能從言語間感受到九洲先輩的豪氣。

  從謝家老祖宗的言詞間,幾人也明白,這里留的東西,是謝家起家的根源‘玄武血’。

  謝家第一任家主是玄武神使,神使的強大,從靜煣和梅近水兩人就能看出來,雖為人形,但本質上是半神之軀,和凡人已經不算一個物種了。

  天生神使,和左凌泉這種人造的不大一樣,和天神的聯系極為緊密。

  謝家老祖在大限來臨之前,靠著給天神賣命一輩子的聯系,求來了可以脫胎換骨、肉身化神的玄武血,封存在此地,以備不時之需。

  等石殿前的虛影說完話,左凌泉就瞧見,石門左右分開,出現了一條縫隙。

  五彩流光從其中涌出,環繞在彩繪琵琶周邊,而后受到繞殿雷器靈的指引,匯入了三人眉心,甚至還分出了一道流光,飄向了冰面,看目標應該是崔瑩瑩。

  至于靜煣和梅近水,估摸是體魄過于逆天,倒是沒浪費,團子自然也是如此。

  “嘰嘰?”

  團子眼巴巴瞅著浩瀚神力從大門里飄出,飛到幾個人身上,連忙游起來,張開鳥喙去接。

  結果流光直接繞了過去,鳥都不鳥團團,把團子氣的不輕。

  左凌泉把毛毛都氣炸了的團子抱起來,仔細感受匯入眉心的這股力量,發現本來就趨于完美的體魄,并沒有太大變化,但隱約間,卻摸到了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契機。

  轟隆——

  也是在這一瞬間,九霄雷動,一聲霹靂巨響,從冰湖之上傳來…

  風雪瀟瀟。

  無盡山川之間,藤笙背著長劍,在齊膝深的雪面上行走,動作雖然不緊不慢,但每一步跨出,都是百里之遙,周邊景物好似浮光幻境不停變幻。

  北狩洲地廣人稀,想要在一洲之地尋找一個可能已經離開的山巔修士,很不容易,可以說是徒勞。

  在尋覓幾日無果后,藤笙心底不免也出現了一縷煩悶,覺得天地是真的不公正。

  藤笙本體為狼,自幼被劍神黃潮收養,把它當兒子和繼承者,用盡心血教導,期望它有朝一日‘長大成人’。

  藤笙一直很感激黃潮老祖,但它不得不辜負師父的教誨,因為它生下來就是狼,被教導成了人,是忘本,師父越是教他禮義廉恥,他便越是過不了心里這個坎,狼做不成,人更做不成。

  作為一名仙君,藤笙何嘗不知曉,自己的所行之道是一條死胡同,根本不可能做到。

  但它不能堂堂正正以人自居,屠戮昔日同胞;也不能按妖族習性行事,把教養它的人族當仇敵,那唯一能做的,就是竭盡所能,把九洲變成一個不可能存在的桃花源,兩邊互為兄弟,它自然兩邊再不虧欠。

  三千年滄海浮沉,藤笙做了很多,努力把蠻荒嗜血的妖族,推向了文明;讓妖族也懂得了孝道、仁義、禮節。

  只要給與它足夠多的時間,他自信可以代代教化,直至妖族徹底變成人族那樣,大家書同文、言同語,行事風格一致,聊著同樣的話題,蠻荒時代殘留的萬世血仇,自然就慢慢淡化了。

  但這種情況,顯然不是人族想看到的。

  黃潮老祖對它視如己出,也是把它‘當人看’,想要它從根本上忘記出身,徹底變成人,而不是尊重它的出身,在它是一匹狼的情況下還包容接納它。

  黃潮老祖都是如此,余下人族不言自明;他們可以給與妖族憐憫,但絕不會把妖族當成同胞兄弟平起平坐,一旦威脅到人族的主宰地位,人族馬上就回讓妖族明白,人為什么能成為萬靈主宰。

  人族提防著它,妖族不理解它,如今屠刀落在了頭上,藤笙環視周身沒有一個依靠,只能頂著風雪獨自前行,饒是仙君的心智,也多了幾分孤寂和疲憊。

  但藤笙腳步不緊不慢,始終未曾停下。

  畢竟它除開是一只狼外,還是一名劍客。

  劍客從來都是單人一劍,披荊斬棘,走出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道路。

  哪怕被千夫所指、萬族唾棄,只要一劍在手,又有何懼之?

  藤笙神游之下,走過萬里山川,稍顯浮躁的心境,逐漸安定了下來。

  如今被妖族懷疑,又不能和梅近水掀桌子導致被九洲圍剿,想要穩柱形勢收攏人心,除開把罪魁禍首左凌泉找出來宰了示眾,還有一種方式:

  去正道亮劍,斬殺一名仙君,用絕對的實力,讓妖族相信它犯不著鏟除異己,同時警告人族,別玩火自焚。

  這個方式很熱血澎湃,但可行性很低。

  正道六仙君,就上官玉堂出過手,其他人個個深不見底。

  上官玉堂主修‘盾、锏’,兩者皆是對付劍技的最優解,藤笙一個劍修,為了證明實力跑去和上官玉堂單挑,顯然有點太不理智。

  其余五人,在不清楚深淺的情況下,可以確定能斬殺的,就軟柿子蕭青冥。

  但蕭青冥一個散修,九洲四海滿地跑,比左凌泉都難找…

  藤笙在一座山巔停步,舉目四顧,正不知該何去何從之時,冰原深處,忽然風雷大動,傳來一股浩瀚天威。

  天威影響范圍之大,囊括整個北狩洲,恐怕連海外都隱隱有所感知。

  “忘機雷劫…”

  藤笙劍眉輕蹙,尋思了下北狩洲半步忘機的修士,沒有一個人或者妖,敢招呼都不打,直接就這么渡劫。

  但說是左凌泉吧,它滿世界追殺的時候,大搖大擺在妖族地盤渡大雷劫,生怕它找不到位置,怕是有點太目中無狼了。

  難不成有詐…

  藤笙稍有遲疑,很快還是朝著冰原趕去。

  畢竟它就孤身一狼,再有詐,該接的招也得接,已經走到這一步,總不能畏懼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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