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蔽天,不可視物。
一道身影在風沙之中穿行。
無名人士身上罩著粗麻的斗篷,像是用麻布口袋制成的,風吹得斗篷嘩嘩抖動,沙子嵌入他的發絲,而他已經好些天滴水不沾了,在這沙漠之中,即使六階修行者,也已經嘴唇干裂,進入嚴重缺水狀態。
不敢用抗拒術或靈力護盾來抵擋風沙。
因為持續性的使用抗拒術、護盾類法術將造成遠超攻擊法術的靈力消耗,對于突發情況不利。也因為這里一直是藍亞的實際控制區,在很久之前就是。
所以不僅不能使用抗拒術,他還必須用特殊手段隱藏自身靈力、熱量和生命跡象。
無名人士不敢張嘴,一張嘴就會有黃沙灌進來,也不敢抬頭,一抬頭黃沙就會鉆進眼睛里,不敢亂想,一亂想意志力就會變得不堅定,會動搖決心,他只得低著頭,彎著腰,用布捂著嘴,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著。
步伐緩慢而堅定。
前方不遠就是沙南市了,獨欽第二大城市,這里有他要尋找的拯救。
可忽然——
眼前風沙好似停了。
風聲不再呼嘯,沙子不再飛舞,世界好像一臺失去信號的電視機,突然的安靜讓人有耳鳴感。
無名人士不由得抬起頭。
只見漫天黃沙之中多了一片空白,這片地區好似與周遭環境隔絕了,黃沙繞著走,風聲也進不來,只隱隱感覺到有一道虛幻飄忽的身影,映在天空上,如神靈一般俯視著他。
“你想好了?”
是一道漠然無情的聲音。
“你是誰?”
無名人士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警惕起來,但面對這般存在,又生不起太大的反抗之心。
“你想好了?”
“什么想好了?”
“如何拯救你自己。”
“你到底是誰?為什么要來問我?你想做什么?”
“想看看你的未來嗎?”
“未來…你是秘宗修行者?”無名人士仰著頭,能辨識出這道身影也是個女性,但也僅此而已了,“但你不是指引我的那位秘宗前輩!”
無名人士說完,卻沒得到對方的回應,反而瞬間感覺天旋地轉,世界變得混亂起來。
在這混亂之中,他看見了自己的未來,從近到遠。
“無名兄,恭喜新生啊。”
“那誰!來打架呀!哦就是,你叫什么名字來著?算了就叫你無名了,來打架來打架!”
“十九條橫線和十九條豎線,形成三百六十一個交叉點,這就是圍棋的棋盤,黑白雙方交替落子,當然像張酸奶這種人可能會連續落子,你怎么也下不贏她的…不過你想下贏我,怕是也要十年道行…好吧我承認你是個圍棋天才,來清清,你來教育他一下。”
“你就晉升高階啦?你他嗎怎么這么快?開掛了?”
“我要晉升八階了…”
“阿彌陀佛,曹辭已經瘋了,但他仍然是當世最強九階,想制止他,我們必須借力…”
“貧僧坐莊,賭誰最先晉升九階!”
“不愧是你啊!”
“無名兄,這是真的么?”
“你也…無大錯…”
“我本該是個無名之人,能與各位相識多年,大幸,甚幸啊…”
一下子腦中“被看見了”太多東西,好像只有一個個零碎的片段,又好像是他未來的整個人生,從他離開沙南市一直到他人生的大結局,其中充斥著大量與青菜可可、奶奶總說及其他群友有關的畫面。
無名人士一時說不出話來,也無法堆砌起任何有效的念頭,就這么怔住了。
怔住不知多久。
反正過來時,他的眼睛已模糊了。
可他卻帶上了笑容:
“原來如此。”
天空中的身影依然居高臨下的注視著他,眼中不含一絲感情,只傳來她的聲音,語氣亦冷漠無比:“看來你確實已經做出了選擇…既然如此,我給你安排另一個人生。”
“什么人生?”
“你還有選擇的余地嗎?”
“…”無名人士低下頭,有水滴在沙土上,他卻再次抬起頭,表情平靜,“我要怎么做?”
“照你想的做。”
“什…”
耳邊風聲陡然變得喧囂起來,嘩嘩作響,塵沙灌入他的喉嚨,糊住他濕潤的眼睛,讓他忍不住咳嗽,弓著腰揉搓著自己的眼睛,吐出嘴里的沙子。
天空早就恢復如常了。
一百六十公里…
陳舒躺在床上,皺眉思索。
護衛艦沉沒的海域靠近南洲島,龍鯨將他們帶離之后,也不會離南洲島太遠,仔細算算,這里距離南洲島在一百多公里到幾百公里都是很有可能的,具體差異取決于龍鯨的游動方向。
假設那邊是南洲島——
這轟隆巨響便可能是各國在試驗戰略武器。
那籠罩著整個東南方向天空的雷暴云便是隔絕法陣,隔絕戰略武器的力量與對周邊海域的各種影響。
好像也勉強說得通?
只是頻率有些太高了。
陳舒睜著眼睛。
房間中的符文發出極度微弱的光亮,像是起夜燈一樣,隱隱映照出房中的布置。
一張石臺書桌上放著一個日記本,隨意的合上,一支筆夾在中間,旁邊擱著一柄簡約古樸的長劍,白天穿的衣服隨意的丟在床頭,此外屋中就什么也沒有了。
如此簡單的生活,竟然也挺好。
陳舒閉上了眼睛。
之后的日子依舊這般度過。
陳舒每天白天忙于探查島嶼和提高生活質量,有時會研究一下法術原理,晚上則和清清一同修行。
探查島嶼仍然收獲不大。
外面海域仍然空空蕩蕩。
出遠門的異獸仍然沒有回來。
陳舒的陷阱及陷阱策略經過多次改良,倒是漸漸能有收獲了,當然主要原因還是這座島嶼物資豐富,屬于哪怕什么技能都不掌握、在海邊也不會餓死的程度。
兩人減少了一日三餐中海鮮的占比,轉而加入了各種肉、蛋、野菜、菌類和水果,變得豐富起來。
這都得益于陳舒探查島嶼的收獲。
沒有大的收獲,小的收獲還是不少。
除了常見的兔子、野雞,陳舒還在島上發現了野牛,也捕捉過島上的鹿、麂來吃,緊急避險嘛。這些野生動物的肉都比野豬好吃,但都比不上劍豬,因為野生動物的味道還是要重一些,但劍豬則完全沒有腥臊味。
像是劍豬這種具備異獸血統但又不是異獸的生物,極大可能存在的意義就是作為食物。
島上的溫度沒再變冷,保持著玉京春末的樣子,比白市的冬天還要熱一點,只陰雨天會冷一些。
兩人的食譜漸漸穩定下來——
魚類主要是石斑魚和黑鯛魚,有時發現有海鰻也吃一點,兩三天吃一次。
無殼的軟體動物一般只吃小章魚和小魷魚,清清說大的不好吃。
帶殼的只吃鮑魚和生蠔,扇貝與花甲都不吃,陳舒嫌懶得弄、懶得收拾,寧清也不想邊吃邊吐殼。海螺類的陳舒則沒有掌握食用它們的技巧,索性也就不吃了。
蝦蟹倒是不怎么挑揀。
偶爾吃點海葵、海蜇、海菜,一般是當下飯小菜,多是看心情和看天,有就吃,沒有就不吃。
陸地肉類只吃野兔、劍豬和一種這個地方特有的大野雞,蛋也只吃這種野雞產的蛋,和雞蛋口味一樣,比其它多數鳥蛋口感要好一些,也足夠大。
常吃的野菜和菌類也有幾種。
水果最常吃的就是椰子、芭蕉和小番茄,其余的看運氣,能碰上就摘點回來,島上的大部分看起來能吃的水果陳舒已經嘗過一遍了,什么好吃、什么能吃都已經了然于心。
感覺可以在這里生活很久。
冬月很快過了。
臘月眼見得也快過完了。
陳舒甚至已經做好了臘肉、香腸、臘排骨、煙熏雞和醬牛肉。
同時他也漸漸意識到了兩件事——
一是可能很難再有船只會誤入這片海域,除非海上起了暴風雨。二是靈宗也并沒有來找自己的意思,否則這里與艦船沉沒地點并不遠,怎么也該找過來了。
原本在他的想法中,自己和清清如果離開這座島,大概率會是這兩種方式。
至于其它的可能,概率都太低了。
靈宗沒有找過來是讓他很意外的,倒不是說他多自戀、自認為自己多重要,而是他所了解到的各類信息便支撐他做出了這樣的判斷——雖然他加入靈宗不久,資格也不夠老,但靈宗很看重他,不會任他自生自滅,若非如此也不會在他離開玉京的前一晚給他送通訊器來。
護衛艦的沉沒并不足以殺死一個中階修行者,在沒有明確死亡的情況下,靈宗怎么也該來找一找。
靈宗又不是秘宗。
那么只有兩個可能——
一是靈宗得到了秘宗修行者的提醒,二是這個地方真的很特殊,比戰略武器靶場還要特殊。
臘月二十九。
陳舒坐在沙灘上,將兩條腿都埋進了沙子里,旁邊的清清少見的穿了一身白裙,坐在一塊深色礁石上,陳舒稍微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她的裙角。
“陳先生,開心一點。”清清的聲音從上方飄來,“畢竟我們現在應該在奧希拉群島度假。”
“明天就除夕了,我在想我們明天吃什么。”
寧清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即使在這個地方,她也依然是秘宗修行者,但是她沒有拆穿他,只說道:“我給瀟瀟準備的圖片是中餐,但她不一定會照我的安排做。”
“她會發什么?”
“不知道,大概會破壞我的形象吧。”寧清也不是很在意這些,都懶得去想。
“我剛給這座島取了個名字!”
“馬爾代夫!”
“什么意思?”
“不告訴你,你自己猜。”
寧清轉過頭,從上往下,瞄著他的神情。
雖然在這里無法與位面機制相連,但她也能知道,這是個在世界意志和位面記憶中都找不到的答案。然而觸摸位面機制和窺探底層規則只是秘宗的能力之一,沒有這些,秘宗仍然是秘宗。
陳舒卻沒有看她,而是看著遠方:“明天我不在家,你說他們會吃什么?”
“不知道。”
“你猜。”
“大概率會去外面吃吧。”
“大概率…”
陳舒不由咧嘴笑了,倒是很少聽見清清用這個詞 看來這里對她的削弱真的不小。
寧清瞥見了他的表情,她也全然不在意,只是抬起頭,望向遠方天際。
今天她坐在這里沒有修它心道,陳舒待在這片沙灘上也沒有一心只想趕海,兩人只是在快過年時,單純的坐在這里享受沙灘和陽光,享受海風的吹拂、時間的無意義消耗。
大海廣袤無邊,陽光溫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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