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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兩百九十二章 兩代取經人的“共鳴”?

  隨著牢門的開啟,光亮的出現,海瑞情不自禁地瞇了瞇眼睛,越發瘦削的臉上全無血色。

  馮寶看得心驚肉跳,生怕這位就這般倒下去。

  所幸海瑞只是緩了片刻,就繼續朝前走去,從暗無天日的牢獄回歸到朗朗晴空之下,步伐穩健。

  馮寶松了口氣,以盡量溫和的語氣道:“海主事請隨我來!”

  海瑞平靜地跟著,到了一間屋內,將自己身上那套發臭的衣衫脫下,洗浴完畢,換上一套干凈的朝服。

  昨日胡宗憲來到牢內探望,一番長談后,海瑞被那位回朝首要事務就是賑災,尤其全力安頓關中災民的新任首輔所說服。

  不過海瑞也沒想到,今天他就被放了出來,照這架勢,還要入宮面圣。

  果不其然,換好衣衫后,馮寶湊到面前:“海主事可要用膳?”

  海瑞道:“牢內并未虧了吃食,我并不饑餓。”

  馮寶心想詔獄內那是給人吃的么,但看看他清瘦的模樣,倒是有所醒悟,這位恐怕苦日子過慣了,是真的不覺得有什么難熬的:“那就請海主事隨我來吧!”

  在東廠的護送下,海瑞跟著馮寶一路來到紫禁城前。

  遠遠瞧著宮禁前,正有一道魁梧的身影等候。

  馮寶趕忙快步上前,見禮道:“大都督!”

  陸炳對這位呂芳的干兒子點了點頭:“馮公公自去,海主事由我帶入宮中。”

  “是!”

  馮寶退下,海瑞上前,倒也執尊卑之禮:“海瑞見過陸太保。”

  陸炳的目光很是復雜:“海剛峰,你是置生死于度外的直臣,我不說虛言,此番面圣,你不可冒犯!”

  海瑞道:“我從無冒犯陛下之意,我亦非直臣,實大明朝設官吏數萬,無一人敢對陛下實言,我如不言,煌煌史冊自有后人言之!”

  陸炳面色微變:“照你所言,我大明,君是昏君,臣皆佞臣,獨你一人是忠臣賢臣?”

  海瑞搖頭:“自然非我一人,胡首輔便是賢臣,陸都督亦非奸佞…”

  雖然并非奸佞,也不代表就是什么好官,但陸炳能得此評價,心頭忽地有些慰藉,嘆了口氣:“海剛峰,你當知一味憤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海瑞頷首:“陸都督之意,我自知曉,請帶我去面圣!”

  看著這位瘦削堅毅的臉龐,陸炳再不多言,朝乾清宮而去。

  “陛下,罪臣海瑞帶到!”

  呂芳親自出面,將兩人領了進去,殿內并無其他內侍,卻有一位女子安坐,正是揭下皇榜的神女玉凈。

  而坐在主位上的,是同樣清瘦的嘉靖,雙目炯炯地看了過來。

  一位小小的六品主事,往日里自然是沒有任何資格面圣的,而這個世界又沒有發生改稻為桑之類的地方大案,讓海瑞的聲名早早傳入中樞,所以嘉靖對于海瑞的唯一印象,就是這段時間反復看了不下十遍,仔細找錯的《治安疏》。

  如今終于見到注定要名留史冊的上奏者了。

  就在嘉靖仔細審視海瑞之際,陸炳心頭卻是一驚。

  因為相比起往日里葛布道袍,須發飄飄的道人模樣,此時的嘉靖一身常服,威嚴肅穆,居然沒有半分道家氣息。

  一意修玄的君上,在接見直言勸諫的臣子時,改換了袍服,這是讓步?

  這倒是猜錯了,嘉靖并非對海瑞讓步,只是這段時日對于道門觀感變差,又見玉凈不是道門做派,才做出了調整。

  海瑞并沒有注意這點,行大禮拜倒下去:“臣海瑞,叩見吾皇萬歲!”

  嘉靖沒有讓他平身,更不會賜座,淡淡地道:“你不稱罪臣,看來還是不認為自己有罪,反倒覺得毫無過錯了?”

  海瑞道:“以下犯上,觸犯綱常,自然有過,然君君臣臣,各司所職,身為臣子,若不規勸君上,使之背負千秋罵名,那才是罪臣!”

  嘉靖從奏章里面就領教過海瑞的言辭厲害,條理清晰,但此時親自面對,心頭還是一塞,張了張嘴,終究不知該如何駁斥。

  面對那些忠心于他,畏懼于他的臣子,嘉靖可以隨意擺弄,甚至能以模棱兩可的青詞,讓群臣去揣測,若是接近了自己所想,就有獎賞,如若不能,便是罪責自負,與上無關。

  可對于海瑞這般直來直往的,他突然發現自己變得孤立無援起來。

  人心向背,昭然若揭,是非對錯,無庸再辯…

  發現殿內一片安靜,依舊拜倒在地上,低垂著頭的海瑞接著開口了:“陛下,臣四歲便無了父親,家母守節將我帶大,出而為官時,家母便諄諄教誨:‘爾雖無父,既食君祿,君即爾父’!”

  “其實豈止我海瑞視陛下若父,天下蒼生誰不視天子若父?陛下初登大寶時,鏟除積弊,革新政事,一掃正德朝之穢氣,還天下以太平!那時風調雨順,國庫充盈,天下百姓何等欣然,都盼著盛世來臨…”

  “然陛下漸漸忘掉了為君的道理,深居西苑一意玄修,幾時察民生之疾苦,幾時想過我大明朝數千萬百姓,雖有君而無父,雖有官而如盜!兩京一十三省,皆是饑寒待斃之嬰兒,刀俎待割之魚肉…君父知否?”

  這番話海瑞說得不僅言辭誠懇,更是心血潮涌,一字一句,有千鈞之重。

  陸炳聽得為之動容,就連呂芳對于這位惹得主子生氣的臣子怒意,都不禁散去了些。

  嘉靖也沉默下去,凝視著這個自始至終跪伏在地上的臣子,片刻后終于嘆了口氣,緩緩地道:“抬起頭來!”

  海瑞緩緩抬頭。

  兩張同樣清瘦的面龐對視。

  海瑞眉宇間滿是激蕩,帶著濃濃的期盼,希望看到天子幡然醒悟的一刻。

  嘉靖則是表面溫和,眼神深處終究一片冷硬。

  不得不承認,剛剛海瑞那番情真意切的話語,確實讓他有所觸動,但也就是如此了。

  嘉靖主要考慮的,還是自己的修行與來日:“大道修之有易難,也知由我亦由天,若非積行修陰德,動有群魔作障緣…”

  在嘉靖看來,他的修行不足,是忽略了陰德,才有孽障叢生。

  地府枉死城內的冤魂是孽障,這位令其顏面掃地的海瑞,同樣是孽障。

  所幸現在還有挽回的機會,可以用孽障去破孽障,起到以毒攻毒之效:“海瑞,你既認朕為君父,朕便要你依玉凈神女之言,遠涉道途,詢求諸洲,取千秋真經,超度幽冥無主的孤魂,你可遵命?”

  海瑞眉宇間的激動散去,看也不看玉凈,只是澀聲道:“君命在上,臣自當遵從,卻有一請!”

  嘉靖道:“說。”

  海瑞垂首叩拜下去:“請將臣之奏疏公布朝野,為天下臣民所視!”

  嘉靖呼吸急促了一下。

  實際上,不殺海瑞,就注定要將《治安疏》公布于眾,不可能徹底隱瞞。

  但有些內容,嘉靖卻是想要改一改的,尤其是那些刺眼的句子,豈能原封不動地收錄到史書中?

  然而現在海瑞所求,就是將《治安疏》原原本本地展現出去,想到朝野上下會如何議論,嘉靖就有種拂袖而走的沖動。

  可終究,他忍了又忍,深吸一口氣道:“好!”

  海瑞眼眶一紅:“陛下圣明!”

  即便這位君父犯了那么多錯誤,使得民不聊生,家家皆凈,但只要能自承錯誤,重用良臣,重振朝綱,那就依舊不晚…

  嘉靖卻不再想看到這個令他如鯁在喉的直臣了,轉向玉凈,露出征詢。

  玉凈平和地笑了笑,卻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恭喜陛下,請將《治安疏》交予海剛峰,那是正氣所憑,當得點化。”

  嘉靖心頭這個憋屈啊,無可奈何地擺了擺手。

  在旁邊侍奉的呂芳,將《治安疏》的原本端了過來。

  這本奏疏由于當晚就被狠狠摔在地上,這段日子又被嘉靖反復翻看,已經有些破損和褶皺,真要發布出去的,也只會是謄抄本。

  然而偏偏是這部原本,凝聚著海瑞雖九死亦不悔的信念,還有嘉靖這位大明天子翻閱時的怒火與不堪。

  玉凈起身,當著眾人的面,取出一環金箍,輕輕地放在《治安疏》上。

  一抹難以被凡人得見的靈光,從中孕育出來。

  “禮敬圣君,為我靈族,再添族靈!”

  她完全領悟了李彥賜寶的妙用。

  海瑞只是表面的取經人,真正的取經人,是正君道、明臣職、求萬世治安事的精神,這件最能代表人間正道的奏章之靈!

  妙哉!

  真武玄岳上。

  眾多器靈齊聚,遙觀著靈性蘊化,亦是激動不已。

  昔日西行取經,三界盛舉,今時它們也將成為主角,光大族群,堂堂正正地登上三界舞臺。

  有鑒于此,不僅是追隨李彥下界的器靈,就連天界兜率宮,都有目光落下。

  就在所有靈族,關注著這足以載入族群歷史的一幕時,李彥心頭一動,隱隱感受到冥冥中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也在關注新的取經人誕生,雙方產生了一抹玄之又玄的聯系。

  “那是…”

  “失蹤的旃檀功德佛…”

  “兩任取經者的共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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