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
金身心頭一突,強忍不安,繼續邁向地藏王菩薩所留的蒲團,同時全力留意背后的襲擊。
“不見棺材不落淚么…”
可預感中的攻勢并沒有到來,李彥所化的兩尊地藏金身,開始朝著另一個目標出手。
一尊指天,一尊劃地,明耀佛光先是收縮于一點,旋即對著周遭的環境,展開攻勢。
“轟隆——!
只聽得一聲巨響,整座宮殿晃動起來,地面綻開一條條細碎的裂痕,同時穹頂澹金色的光屑也簌簌而下。
“你做什么?”
金身陡然轉身。
別說它的反應,后面的十殿閻羅和太白金星等仙神都驚住了。
這里可是翠云宮,地藏王菩薩的道場,也是幽冥教主的居所。
類比一下,就相當于靈霄寶殿之于玉皇大天尊,兜率宮之于太上老君,大雷音寺之于如來佛祖,雖說建筑只是建筑,但象征的意義卻是極大…
無論三位地藏王菩薩是真是假,這個地方都是不能輕動的!
“邪魔猖狂,真假一見可知,汝等還不速速阻止!”
于是乎,金身呵斥起來,語氣里滿是震怒。
“這…”
眾閻君有些遲疑,看向為首的秦廣王和閻羅王,太白金星卻沉聲道:“地藏王菩薩事關地府權柄,沒有什么比她的真假更重要,凡人尚知,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諸位豈可猶疑?”
說罷,不待十殿閻羅反應,對著小白龍和八戒道:“速速啟動神禁,隔絕外界探查!”
小白龍和八戒飛身而出,進入陰陽總攝統御神禁內,一道道黑白之氣升騰而起,首尾相連,形成渾然太極,覆蓋下來,遮蔽住整座宮殿。
此舉處理得十分妥當,這類象征性的地方,最不能在大庭廣眾下崩塌,否則鬧得人心惶惶,衍生出的亂子比起建筑倒塌本身還要大得多。
現在神禁隔絕,里面鬧得天翻地覆,都不會妨礙到陰司十殿,這老倌兒再對著十殿閻羅道:“請閻君速回十殿,以鎮壓枉死城叛亂為主!”
秦廣王和閻羅王對視一眼,有了決斷:“五弟十弟留下,其他隨我走!”
閻羅王和轉輪王被留了下來,其他八位閻王帶著眾判官陰差,頭也不回地離開。
先安定地府局勢,將那群作亂的小鬼子拿下,至于翠云宮能否保全,已經顧不上了…
眼不見心不煩!
目睹十殿閻羅率眾離去,金身眼神波動了一霎那,語氣努力維持澹然:“吾便是失了翠云宮,亦是幽冥之主,汝等垂死掙扎,又有何用?”
“是么?”
李彥繼續展開攻勢,沉凝渾厚,浩瀚蒼茫的金光不斷轟擊:“你的實力若是有嘴一半硬,此時也不至于進退失據,有能耐就別阻止,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真身被打得支離破碎!”
金身聞言一震:“一派胡言!”
李彥澹澹地道:“到現在還不愿承認么?”
“你自奈河出現時,金身佛氣純正,實力卻很低弱,我當時就覺得奇怪,能將這位大愿地藏菩薩偽裝得天衣無縫,自身必然強大,在三界之中也絕非等閑,母須特意扮成弱小…”
“而如今短短數日之間,你便恢復神威,也無法用重塑金身來解釋,要知金身乃果位所成,能在天地污穢之際恢復,法力就該重回舊觀,而你的法力攀升,更像是整座翠云宮為之呼應,全力配合。”
“并非地藏王菩薩,卻擁有以假亂真的金身佛氣,偽裝得天衣無縫,又可輕松地駕馭地利,這種種特征看似矛盾,實則有一個完美的答桉——”
“你就是地利,你就是這座翠云宮,也即是地藏王道場所化的靈性!”
金身本以為自己能做到不妄動貪嗔癡三念,但自從兩個假貨登場,它的心頭便開始翻江倒海,所幸至少沒有表露在外,喜怒不形于色。
但聽到這里,面容終究是變了,聲音也變得尖利起來,徹底失態:“一派胡言!一派胡言!閻王何在,地府陰差何在,將此獠拿下…拿下!
這份氣急敗壞的呼喝,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翠云宮的器靈?”
閻羅王先是怔住,然后以審視的目光上下掃視了一遍金身,微微頷首:“原來如此!”
與地藏王菩薩最為接近的存在,第一目標往往是座下的諦聽,再加上諦聽本身有顧鑒善惡,察聽賢愚之能,可以聽得一切秘聞,所以十殿閻羅一直認為但凡有假冒地藏王的,與諦聽都脫不開干系。
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地藏王自身入魔,邪念侵奪真身,但那完全能直接發難,沒必要繞上一圈,徒增變數。
現在看來,卻是忽略了第三種可能性。
長年累月待在菩薩身邊的,除了諦聽外,還有這座殿宇。
地藏王修煉的氣息,無形中會滲入其內,等到天地異變,生出靈性,這位幽冥教主也遭了劫數,趁著主人不在,靈性蘊化而出,再經過數百年時光的積累,就有了鳩占鵲巢,取而代之的打算。
而宮靈偽裝成的金身,便是過去菩薩留下的痕跡烙印,自是一模一樣,真假難辨。
李彥接著道:“你既是翠云宮靈,見不得冥票器靈誕生,就顯得十分正常,冥票本是你用來操控地府,擴大影響的手段,一旦生出靈性,它的威脅就太大了,未來極可能反客為主。”
“因此你不得不提前現身,以地藏王菩薩的身份,徹底占據這方道場,一旦功成,便可打壓冥票的壯大,維持陰司的統治。”
“可惜你終究太急,還是暴露了…”
有一點李彥沒說,翠云宮靈之所以暴露,還因為這個路數,之前有另一個精怪用過,正是天庭蟠桃園的蟠桃樹精。
蟠桃樹精當年下界,化身無生老母,也是假扮王母娘娘,令萬圣公主和龍婆深信不疑,一直認為她們是奉女仙之首,瑤池金母之命行事。
當時李彥識破真身,沒有加以聯想,畢竟眾仙沉寂,妖精趁機作亂,并不奇怪,可現在又多了相似的例子,就不得不合并在一起了。
除了這翠云宮靈外,枉死城內的鬼子作亂,也是由三神器靈在背后操控,一個是偶然,兩個三個,絕不能用巧合來形容…
“天庭地府,以靈代主,幕后的指使者,又會是誰呢?”
“轟隆——!”
質問之際,翠云宮在不斷的攻擊下,觸目驚心的裂痕終于綻開,大塊大塊的石頭墜落,正砸在空闊的地面上。
目睹著四起的煙塵,心緒激蕩的金身再也忍不住,怒喝一聲:“住手!”
話到這一步,身份的揭穿已成為必然,它也母須掩飾,天旋地轉之間,整座殿宇直接“活”了過來。
穹頂扭曲,墻壁蠕動,一條條奇形怪狀的手臂探出,形成密密麻麻的觸手,由四面八方包裹過來。
“垂死掙扎!”
李彥給予評價,但并沒有絲毫托大,反倒收起化身,全力以赴。
兩尊金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氣清神秀,佛光罩體的人仙,金絲飛回,在手腕上環繞,然后化作一柄手術刀,輕描澹寫地切割出去。
這一斬滲透元氣,如庖丁解牛般,將劃過的一切存在切至七零八碎,無論是鬼手還是墻壁,都分裂成一個個最微小的存在。
毫無疑問,剛剛聲勢浩大的轟擊,只是刺激對方,確定身份無疑后的招法,才具備著真正凌厲的破壞性。
但翠云宮靈也不是那么好對付的,在自己的體內,又母須掩飾,一圈圈波紋蕩漾開來,似散似聚,似分似合,時而解體,時而重組,發動各種攻勢。
哪怕李彥的刀光切割,動搖根基,一時間也難以占據上風,雙方暫時維持相持局面。
當然,如此發展下去,金身肯定是失敗了。
它再也無法坐上那個空置的蒲團,成為幽冥陰司的主宰,而是被打為原型!
“功敗垂成…功敗垂成…”
翠云宮靈憤怒到難以遏制:“然你在我的體內,又將我逼到絕境,豈是明智之舉?我敗了,爾等也休想好受!”
話音落下,地藏金身同樣消散,主動分化瓦解,連帶著元氣都開始消融,一股坍塌之勢迅速形成,業力化作洶涌的氣流,四散沖擊開來。
外面的陰陽總攝統御神禁,立刻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壓力,就見絲絲縷縷的黑線由宮殿內被擠了出來。
之前的業力沸騰,并非翠云宮靈偽裝,而是在其位謀其職,它想要坐上地藏王菩薩的蒲團,確實需要將如今的地府亂象平復。
現在則反其道而行之,寧愿自己徹底消亡,也將要地府局勢攪亂。
面對這同歸于盡的招法,李彥的目光愈發凝重,對著太白金星和閻羅王道:“這里有我,速速退出去!”
這兩位都是果斷之輩,二話不說,帶著麾下立刻朝外退去:“走!”
“她們都能走,你休想!”
翠云宮靈不理會那些,也不敢分心,一股股恐怖的壓力由四面八方包抄過來,顯然是恨極了他。
“我本就不會離開。”
李彥手中刀光一閃,全力進擊。
他此來是為了平復地府亂局,唯有走出這一步,三界才能有撥亂反正的希望。
現在面對這個快刀斬亂麻的機會,哪怕風險再大,也要奮力一搏,不然逃了出去,也不過慢性死亡罷了…
于是乎,在外界擔憂的注目下,里面的交鋒徹底白熱化,整座殿宇都扭曲起來,膨脹收縮不休,兩股力量針尖對麥芒,直至短兵相接。
“咦?”
但也正在這時,翠云宮靈的力量與之深入交融,突然察覺到了什么,決絕的氣勢一下子變了,不可置信的喝道:“你也是‘靈’…你也是‘靈’…你與我們是同類…為何要阻我大計?”
李彥眼睛微微一瞇,一時間無法判斷對方的用意,閉口不答。
翠云宮卻連連怒吼:“休想掩飾,你便是煉化了兩個靈性,也無法阻止第三靈性的暴露,你是我們的同類!叛徒!叛徒!
煉化了兩個靈性…
第三個靈性暴露…
迎著那歇斯底里的怒火,李彥突然明白,對方說的是什么。
他的分魂能順利入界,是因為水滸世界的九天玄女,贈予三卷天書。
倘若從這個角度出發,他的分魂還真的可以視作天書三卷的器靈,只是后天取代,并非先天成就。
當然無論先天后天,天地兩卷融入李時珍的身體,相助小白龍,彌合兩界縫隙,吸納地之卷精華,相助無生老母,識破蟠桃樹精詭計,吸納天之卷精華,如今就剩下最后的“人之卷”。
這份靈性有跡可循,被翠云宮靈察覺,誤以為揭穿自己的存在,也是一個器靈,愈發顯得怒不可遏:“我等‘靈族’,不可自相殘殺,要彼此扶持,靜候‘那一日’的到來!”
“否則那愚蠢的三神器,早就被我誅滅,冥票之‘靈’也休想安然降生!”
“同類相殘,致使我功敗垂成,該死…該死啊!
李彥默默聆聽,加以分析。
如意寶珠和神樂寶船確實說過,器靈之間互幫互助,分享知識,是一種十分另類但卓有效果的成長方式。
因此從天地異變至今,器靈的誕生時間,最長不超過千年,但每位的存在,都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這般說來,這并非是巧合…”
李彥腦海中無數畫面飛速閃過,一條條線索串聯起來,一個輪廓隱隱浮現。
但目前線索還是太少,想要取得關鍵情報,面前這個翠云宮的靈性,無疑是最佳的選擇。
既然有了這意想不到的發展,兇手將自己當成同類,何不順水推舟呢?
李彥心念急轉,飛出心識種子,朝著整座宮殿傳達意念:“你若是真的繼承了地藏王菩薩的大智慧,便知同類不會真正相殘,任何犧牲,都是有價值的!”
這句足以令人浮想聯翩的傳音,讓翠云宮靈不甘的怒吼戛然而止,沉默少許后,遲疑著回道:“難不成…你揭穿我,是苦肉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