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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三章 方臘打我臉的不是燕王,是朝廷的挑撥離間

  “圣公,林賊欺我太甚!”

  “圣公,使節關乎我大楚國威,絕不能置之不理,定要還以顏色啊!”

  荊湖北路,江陵府衙門內,方臘身穿明黃長袍,雄踞于主位,氣質威嚴,輕輕撫須,眼中露出沉思之色,下方的部將已是群情激奮。

  或許外界還不知,但方臘勢力的高層都很清楚,這位也開始準備稱王事宜了,將定國號為楚,設文武職臺,省院官僚,內相外將,一應大臣。

  歷史上的方臘,是沒有國號的,他建立政權,自號圣公,年號永樂,卻沒有國號,也不知這年號有啥意義。

  當然也有可能是沒來得及,因為不同于方臘的名聲響亮,此人的造反過程其實很短暫,從起事到覆滅,連一年都沒到。

  但這位顯然不是倉促造反,而是謀定后動,從行動過程就能看出,“以巾飾為別,自紅巾而上凡六等,無弓失、介胃,唯以鬼神詭秘事相扇訹,焚室廬,掠金帛子女,誘脅良民為兵,人安于太平,不識兵革,聞金鼓聲即斂手聽命,不旬日聚眾至數萬…”

  翻譯一下,就是以頭巾區別等級,從紅巾往上分六等,軍隊里面沒有弓箭、盔甲,只以鬼神之事互相扇動,燒房舍,掠奪金帛子女,誘逼良民加入軍隊,因為江南的人習慣于太平,不知兵事,聽到金鼓聲就束手聽命,不到十天就有數萬人被迫參與造反…

  因此將所有反對封建政權的下層造反人員,都劃分為農民起義軍,概念未免過于寬泛。

  如唐末王仙芝、黃巢那種私鹽販子出身,家境殷實的造反者,自始至終都沒有代表過農民階級,說他們是農民起義,實在牽強,稱為“盜匪集團聯盟”則合適許多,再直白些,就是“賊匪造反”。

  同樣的道理,方臘這種造反路線,可以稱為“宗教造反”,方臘手下有明教的人,所用的手段也是再明顯不過的宗教方式,雖然沒有證據證明他自己出身明教,但造成的破壞性又極大。

  在短短十個月的時間里,方臘所到之處,燒殺劫掠,“破六州五十二縣,戕平民二百萬,所掠婦女自賊峒逃出,倮而縊于林中者”,確實對北宋的統治造成了動蕩,因為這樣的賊人就算覆滅后,當地也會許多年緩不過來。

  而偏偏方臘所造反的兩浙路,又是北宋人口最為稠密的區域,單單這一路在北宋末年就有987萬人口。

  近千萬級人口的地方,被方臘肆虐,一年殘害百姓兩百萬之眾,對于這塊賦稅重地造成的破壞,嚴重程度可想而知。

  那是歷史上的方臘,水滸世界里的方臘造反,時間明顯不止一年,麾下勢力更加龐大,相對來說也更具魅力一些,后世對于此人的印象,也往往偏向于這本名著的設定。

  而這個世界的方臘又有不同,從某種意義上,耶律延禧成全了這位圣公。

  因為遼軍入侵,趙佶慌忙南下遷都,痛失北方人心的同時,也給南方帶來了巨大的生活壓力。

  別的不說,舉個最直接的例子,穆弘穆春兄弟在江州揭陽是一霸,都被逼得混不下去,遠走他鄉,普通人更別提了。

  老百姓再是逆來順受,讓他們活不下去,自然是官逼民反,方臘再趁機起事,在口號上是為了老百姓過上好日子,目前也確實穩定了荊湖北路,得到了荊湖一帶的擁護,這就是農民起義了。

  如今方臘的勢力,遭到了折可適、種師道所率領的朝廷軍隊全力圍剿,其中還招降了大量的反賊,但依舊守得巋然不動,顯然已是真正成了氣候。

  在這樣的前提下,方臘才有底氣派出使節,往北方而去。

  是的,他還讓臣子持節,儀式感滿滿。

  原本的打算,是一北一南,來個燕楚聯盟,共克弒母昏君。

  結果使節直接滾蛋,然后北方明文告示,禁止邪教。

  兩個巴掌抽過來,人都傻了。

  方臘先是萬分不解,同樣是對抗朝廷的起義軍,強強聯合,豈非美事?

  對方完全沒道理拒絕自己,反倒讓朝廷得了利益…

  不解之后,就是憤怒。

  因為正如堂上的臣子所言,持節的使者代表著一個國家的威嚴,換到前唐時期,甚至能去別國調動大軍。

  現在被人直接趕出去,這就是赤裸裸的羞辱,如果毫無反應,于接下來的稱王建制大大的不利。

  不過這位向來喜怒不形于色,心中羞怒至極,表面上竟是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態,讓原本叫囂的部下也安靜下來,齊齊看向圣公。

  方臘這才轉向左右手心腹,首先看向一位體格粗壯,面容卻帶著幾分儒雅的男子:“王尚書,賊軍攻勢如何?”

  這個賊軍所稱呼的是官兵,自從衣帶詔的消息傳入南方,方臘立刻把握住,將金陵趙佶稱為弒母賊,官兵也統統淪為賊軍,他則儼然是讓天下大吉的圣公出世。

  而所詢問的男子,則是號“武尚書”的王寅,這位與大燕目前的兵部尚書丁潤相似,都是以武將擔任兵部尚書,作為方臘最信任的同鄉人,執掌著兵權,立刻行禮回話:“賊軍勢衰,正有越來越多的將士,得圣公仁德感召,棄暗投明!”

  方臘微微頷首,顯然他麾下軍師所提議的戰術奏效,章惇的招安之策固然狠辣,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宋軍中那群被招安的逆賊越來越不安分,再加上明尊教很擅長讓人投明,王寅所言絕非虛言。

  他臉上浮現出喜色:“如今荊湖北路人心思定,據各州縣現有戶籍,再加上流民統計,我麾下已有三百萬百姓,能從弒母賊手中拯救生民,實乃我平生大愿!”

  這話一出,堂內部將的憤怒被沖澹,轉而露出崇拜,整齊劃一地拜下:“圣公出世,萬民之幸也!”

  更有人道:“自古有言,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圣公得荊南民心,當盡收襄陽一地!”

  方臘目光閃了閃。

  他不僅想跟燕結盟,在策略上其實也是效彷的,先將一地治理安定,去影響周邊的州縣,使得軍民之心歸附,再徐徐擴大地盤。

  如今所占據的,是荊湖北路,此地選擇的極佳,正是南方的戰略中心,四通八達,向東趨江南,可攻趙宋新都金陵,向西朔巴蜀,可聯合如今禍亂巴蜀的楊天王,向南將治所在后世長沙的荊湖南路收入囊中,那片地域可是有近五百萬人口…

  至于向北,或許就要與威風赫赫的燕軍起沖突了。

  因為汴梁被兵不血刃地拿下后,京畿盡為鄉軍所得,然后又將洛陽所在的京西北路拿下,自此盡得河南之地。

  而方臘軍往北,則可以奪取襄陽所在的京西南路,此地之前被郭康所占,但郭康禍亂地方,不得人心,被宋江挑起內亂,擒賊先擒王,勢力已經土崩瓦解,如今重新為朝廷收回,有兩萬西軍駐扎其中,防南更防北。

  如此一來,三方勢力的沖突區域或許就在這一片。

  “燕王盡得中原,本該去收服河東、陜西乃至關中、漢中,擴大北方的優勢,即便急不可耐地南下,也該進攻兩浙,不會直下襄陽,與我硬拼…”

  這是方臘原本的設想,但現在他沒了把握,倒也做好跟對方拼一拼的準備,詢問道:“襄陽之地,經郭康荼毒,又被賊軍所占,百姓困苦,我若是出兵,更不可讓戰事反復,依王尚書之見,能否辦到?”

  王寅臉頰的弧度微微繃緊了些:“圣公愛民如子,然襄陽重地,把守森嚴,各方覬覦,恐難以速戰速決,當徐徐圖之。”

  一個問得隱蔽,一個回得委婉,但總結起來就是——

  跟燕軍拼我們有這個實力么?

  沒有,還是別作死了!

  方臘深吸一口氣,相信王寅的判斷,既然在武力上不能給燕王一個教訓,又轉向另一位面容俊朗,氣質不太沉穩的年輕男子:“依王樞密之見,燕王明明與我神交已久,卻突行此等惡舉,所謂何意?”

  原著里方臘的軍師,是明尊教出身的呂師囊,如今墳頭草已高,一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物接替了位置,樞密使王慶開口道:“圣公慧眼,我恰好有所猜測,恐怕驅趕使節所為,不是燕王之意,而是章惇之計!”

  眾人聞言側目,露出驚訝之色,卻沒有什么質疑之聲。

  因為這位王慶,也是圣公的左膀右臂,與王寅號稱雙王。

  不同于王寅是方臘的同鄉人,王慶是汴京戶口,父親還是富戶,趙佶遷都南逃時,跟著家人一起逃到了南方,但機緣巧合之下與方臘混到了一起,屢出計謀,建立功勛,也是他提議可以拖延時間,讓官軍內招安的叛賊繼續作亂,令其不攻自破。

  如今見得成效,眾人十分佩服這位年輕又有機智的樞密院使,自然愿意相信他的話:“章惇老賊入朝復相后,就施盡陰謀詭計,先是以小恩小惠,策反意志不堅的亂賊,這群人本就不似圣公,一心為民做主,貪戀那一官半職,被趙宋所用,成為弒母賊的臣子,試問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見自己的父母?”

  眾人連連點頭:“不錯!不錯!真是不肖子孫吶!”

  王慶又道:“燕王能稱雄北方,也是如圣公一般,保境安民所得,英雄惜英雄,即便中間有什么誤會,他肯定也會見一見使節,表明自己的態度。”

  “如今不見一面,直接驅逐,恰恰證實了我的懷疑,這根本不是燕王之意,恐怕使節所見到的,都不是燕王的部下!”

  大家恍然:“對啊,使節根本沒見到燕王,就被逐出,或許是章惇的陰謀!”“這是讓義軍自相殘殺,那弒母賊坐收漁利啊!”“幸好有王樞密在,不然大伙兒險些被賊人的奸計蒙蔽了!”

  方臘對著王慶微不可查地點點頭,以示嘉許,心里卻又涌起羞怒。

  自己舔著臉結交,對方卻不屑一顧,不就是光復了燕云么,不就麾下兵強馬壯么,不就是占據中原精華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沒辦法,他現在不可能在朝廷圍剿的情況下,再去招惹燕軍,但被打了臉,卻一聲不吭,未免顯得太過慫包…

  所以只能換一種方式,打我臉的不是燕王,是朝廷的挑撥離間!

  經由王慶這么一分析,堂內的眾臣情緒已經大不一樣,而方臘輕撫胡須,澹然總結:“愛民之心,不可惑也,絕非章惇之流能夠挑唆,但經由此番風波,諸位也當明白,凡事當冷靜,勿要行親者痛,仇者快之事!”

  眾人心悅誠服,再度拜下:“圣公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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