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伍迪帶著安捷列娜回到葡萄酒莊園時,已近中午,空氣的氣壓愈來愈低,任誰也看得出在不久之后,又得來上一場席卷整個西部海岸的暴風雨。
但剛下馬車,伍迪就發現葡萄酒莊園的氛圍有些不對,先是外面停下了不少伊迪斯家族的馬車,再加上仆人臉色都格外不好,戰戰兢兢的站在門廊處等候。
“你先去后院,我去找我姨母問一問。”
伍迪將安捷列娜支開后,便有些疑惑地靠近莊園最大的宅邸,剛進門就看到了坐在豪華沙發上,掰著花瓣數數的金發少女。
薇蘭朵。
今天她穿的較為厚實,加絨拽地白色長裙,淡藍色的坎肩與帽子一應俱全,配合上大廳的壁爐已經燃起了噼啪的篝火微光,映襯的少女原本就白皙無暇的臉蛋愈發嬌嫩。
“表哥?你去哪了?”
薇蘭朵正數著一朵還沒有摘完的鮮花,這是她在花瓶中隨手折的,聽到腳步聲看到伍迪出現,直接小跑到伍迪面前,此刻看到他后,她的臉上才展露出了極為關心的神色,以及宛如羞怯小鹿般的不安。
“怎么了?早上去了一趟維米爾家族。”
伍迪看到薇蘭朵背著手,連手中鮮花都無處安放的狀態,挑了挑眉,暗襯自己不在的時候應該發生了什么事情,而且是薇蘭朵極其為難的事情。
果然,不到一秒,薇蘭朵的急切聲音就傳入他的耳中。
“表哥,今天早上外祖父就氣勢洶洶找上了母親,剛剛在樓上大吵了一架,現在還在爭執,可是我不敢進去…”
她用著期盼的目光望向如今不知不覺,已經成為她心中依賴對象的少年,顯然她并沒有表面那么平靜,少女的內心世界依然翻江倒海,急需一根支柱。
伍迪聽后面色不變,但也有些奇怪,明明其他家族望著伊迪斯家族都畏之如虎,敬畏有加,可為什么自己這個外祖父能這么暴躁且憤怒,難道…
就在伍迪猜測時,樓上又傳來了一聲巨響,似乎是房門被推開撞到墻壁上的聲音,然后伍迪便聽到了自己名義上外祖父卡莫·伊迪斯的低吼。
“伊迪斯家族只能是伊迪斯,我就知道你和那個混蛋沒有斷開聯系!索薇婭是這樣,你也是這樣!蘇珊,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如果你還認我這個父親的話,麻煩你徹底和那個男人斷開聯系!”
“父親,你不想在解釋了,我只是為了完成承諾,我從未想過因此來對伊迪斯家族如何。”
蘇珊疲憊無力的聲音雖然輕,但伍迪18點的感知還是足以捕捉到樓上那名貴婦人的低沉嗓音。
“嗬嗬,那你知道現在外面的人是如何看待我們伊迪斯家族嗎?”老者的咆哮還在繼續,長期的軍旅生活,讓他如今就算衰老,聲音也是中氣十足。
“看來自己的祖父,年輕的時候絕對掌控了,最少三階以上的職業者,而且很有可能是督軍方面的職業。”
不知為何,伍迪腦海中冒出了這樣的念頭,這是他下意識的揣測,不過很快他的注意力就擊中在索薇婭這個名字上。
與自己母親有關?
伍迪原本想要拉著薇蘭朵離開的腳步,頓時停滯住了,如果說只是兩父女的矛盾,伍迪摻雜進去只會讓矛盾激化,但是如果這件爭吵與他的母親,或者說與他有所聯系,伍迪就有些難以離開了。
雖然是前主的身世,但是伍迪也無法輕易當成陌生人一樣,忽略將他生育下來的母親,至少了解清楚為什么爭吵再離開也不錯。
“不管別人如何看待,但我們身上難道流淌的不是伊迪斯家族的血液?父親,不要再偏執下去了,誠然萊茵做錯了許多事情,但對我們伊迪斯家族,問心無愧。”
縱然疲憊,蘇珊·伊迪斯的話語也是鏘鏘有力,從未后退過半步,不過也正是因為這種性格,才能和老一輩爭執如此之久。
而伍迪聽后卻是有些茫然,怎么和自己的那個便宜父親扯上了關系,雖然他隱約感知到姨母喜歡自己的原因是愛屋及烏,但他始終認為這只不過是少女時期蘇珊的一場求而不得的夢,等真正成熟起來,想必就算風言中父親花花公子的模樣,美酒皇后將不會再看他一眼。
可現在蘇珊的話語卻讓他展開了更為廣闊的聯想,難道自己的父親和傳說中的并不一樣,而且三歲離開,再無收到消息,難道他現在還活著?
伍迪的臉頓時皺了起來,頭頂多了一個疑似活著的爹,陡然壓力巨大,而且看起來一直對他青睞有加的姨母似乎還喜歡著他,這下麻煩了…
果不其然,
“你還在為他說話!看來不能叫你伊迪斯之花了,得叫你阿萊斯特夫人了。”
蘇珊的話音剛剛落下,卡莫的譏諷帶著憤怒便已經在二樓走廊中響起。
“父親!我沒有!而且他已經死了!”
這次蘇珊的語氣格外凝重,儼然是生氣了,但蘇珊的生氣只會讓這場爭執愈演愈烈。
伍迪也從他們爭吵的信息中得知了這次之所以伊迪斯家族如有神助的原因,不是因為伊迪斯家族本身,而是因為他的那個便宜父親“萊茵·阿萊斯特。”
記憶中的花花公子,他的信物竟然邀請來了一名傳奇強者,有著豐厚冒險經驗的伍迪自然清楚,如果自己父親真的已經死了,那么光憑借他的一個信物,就能召喚來傳奇強者為伊迪斯家族撐場子,那么他自身的實力也絕對不會低。
在阿森蘭特,能和強者做朋友的,而且死后還有人愿意幫他,那也就只有強者。
當然,也不排除他是假死,但伍迪回想起前身的記憶,應該是沒有異樣的。
他這十六年來的生活,前十年單親,后六年便是孤兒,一點我有個“傳奇父親”這種色彩都無。
而且按照歷史,伊迪斯家族應該是無了的,因此,姨母說的話還是有幾分可信度的。
可如果這樣的話,那她的母親,也不像是會因病而亡的啊,傳奇強者如果能請求召喚,那么他有無數種手段讓一名年輕壽命還未盡的女性重喚生機,就算這里的魔法與神術比不上地大物博,法術精深的泰拉位面,但至少救活一名普通人,甚至是復活都不是什么難事。
可為什么…
伍迪回想起六年前的事情,他明確的記得自己的母親是病情愈發加重的,從一開始的扶額,到后面的臥床不起,過了足足半個月,就算趕來的蘇珊姨母替她請來了城內的牧師,但最后也是在圣光的作用下,無疾而終,他當初細讀前主記憶只是掠過,畢竟他也理解子爵其實在魔法上并不能隨心所欲,但對于擁有傳奇信物,但最后還是讓自己母親死亡的蘇珊·伊迪斯,她的動機就有待商榷了。
不過也不排除那個信物就是母親給她的可能性,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突然知曉的訊息讓伍迪現在腦子里一團亂麻,但他依舊一邊安撫著薇蘭朵的情緒,一邊嘗試縷清思路。
當卡莫·伊迪斯,這名鬢角斑白,佝僂著身軀不負之前雄獅般怒轟的老人,通過樓梯緩慢下樓時,便看到了大廳處的兩名自己的孫輩。
兩人正靠在柔軟的沙發上,穿著厚棉絲綢長裙的金發少女已經靠在一旁黑發少年的肩頭沉沉睡去,白皙的臉上還帶著淚痕,而那名黑發少年,扎起的馬尾絲毫不掩飾背后脖頸處的傷痕,他背對著他。
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自己那時候初次見到那名叫萊茵的青年,也是如此,背部的傷痕宛若老兵,手腳甚至眼瞼處都有一道裂至耳根的疤痕,但也正是因為如此,那時候的他才放心的將自己二女兒交給他,選擇了這名名義上有阿萊斯特稱呼,但實則背地只是一名不起眼的流浪貴族私生子的女婿。
如果再讓他回到過去,知曉未來的他,絕對不會把索薇婭推給這名三年之后,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還順便竊走了自己兩個女兒心的混蛋。
“外祖父!”
聽到腳步聲,伍迪轉頭禮貌性的稱呼,顯然上面的爭執已經結束,最后以雙方不歡而散收場,但他不想節外生枝。
“…嗯。”
雖然他好奇自己的外孫為何背部出現了他都不知道的疤痕,但是剛剛吵完架旳他心中氣還未消,這名曾經以大家長自居的老頭,顯然放不下身段來詢問自己的孫子,只能淡漠的點點頭,然后走向大門。
“唔,表哥,我睡了多久。”
似乎是伍迪的動靜驚醒了淺睡中的少女,她迷迷糊糊的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嘟囔著。
“外祖父已經走了吧,剛才好嚇人的”
薇蘭朵說著,下意識順著伍迪的目光望去,不過因為身高的緣故,她只能扒拉著沙發靠背,但她剛剛探出了一個頭,便看到那名威嚴冷酷的老頭也在望著她,下意識便縮回來頭。
糟了!
薇蘭朵瞬間打了一個激靈,待到等再戰戰兢兢探出頭想打個招呼,順便解釋的時候,那名老者已經消失在了大門處。
她有些悵然若失的埋怨道。
“你怎么不和我說一聲。”
“我怎么知道你一開口就是這個話。”
剛才的戲劇沖淡了原本凝固在大廳的肅穆氣氛,既然外祖父已經離開,伍迪也就打算上去直接詢問了。
不僅有關于幽暗地域的事情,他還打算問一問自己父母的事情。
自己這個姨母,到底瞞了他多少事情。
伍迪輕輕推開半掩的厚重木門,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吱呀聲,蘇珊·伊迪斯那聽不清楚喜怒的聲音從里面傳來。
“克倫威爾,幫我問問伍迪什么時候回來。”
她下意識以為是她吩咐的克倫威爾到來,不過等了半晌都沒有等到那熟悉的回應,于是下意識抬頭,便看到了臉色嚴肅,正用那雙金色獸瞳定定望著它的黑發少年。
“姨母…”
伍迪有很多話要說,但不知從何開始,最后只能隨便說了一句話。
“你和外祖父說的,我都聽到了。”
這句話一出,讓伍迪沒有想到的是,眼前的貴婦人非但沒有驚訝,反而如釋負重一般,垂下了眼簾。
“那你有什么想問的,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
“我的母親…”伍迪試探性想要詢問死因,如果是因人所害,那沒聽到還好,聽到了的話,自然自己穿越到這具身體上,自然要替那名記憶中一直溫潤如水的母親報仇的。
“你的母親,索薇婭姐姐她…”
蘇珊·伊迪斯有些恍惚,似乎回到了六年以前,在那間并不算奢華但格外溫馨的房間中,看著自己病危的姐姐,一時難以說出口。
“她怎么了?被人害死的嗎?”
“她是自殺的…”蘇珊·伊迪斯嘆了口氣。
“她將我叫來,便是想把你托付給我,然后自己痛痛快快的下去陪伴他。”
顯然,蘇珊·伊迪斯口中的他,自然是他的父親,萊茵·阿森蘭特。
“自殺…怎么可能…”伍迪聽后都愣了幾秒,旋即否定道。
蘇珊也是嘆了口氣。
“我也寧愿是假的,但是你母親臨走前告訴我。”
“你父親送給她的魔法項鏈,那顆可以感知到雙方狀態的心靈寶石已經碎裂,他真的已經死了,索薇婭姐姐一直都這么傻。”
“那,那個信物…”伍迪現在一時間都不知道問些什么,滿腦子都是年幼時的記憶,最后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壓下心中的哀愁。
“也是索薇婭姐姐交給我的,她說這枚信物可以喚來十分強大的外援,你母親說了不能交給你,所以我就挑選了一個合適的時機,用了出去。”
“現在看起來,效果還不錯,哈哈。”
今天的蘇珊·伊迪斯也因為天氣的緣故,除了長至手腕腳踝的長袖宮廷長裙,脖子出還圍了一圈不知什么動物皮毛制作的小坎肩,最后這句自嘲,配合那股眉眼中的哀愁之色,一股說不出的情緒在她的臉上演繹的淋漓盡致,令人難以忘懷這個陰沉午后,貴婦臉上擠出的笑臉。
“那我的父親…”伍迪半點擠出了這個詞,他雖然釋然,但依舊覺得心底怪怪的,心底更是有一抹他無法控制的悲傷在流淌。
“萊茵嗎,他是一個很強大的男人,至于為什么是花花公子,浪蕩不羈就有一個很長的故事了…”
蘇珊·伊迪斯的眼中仿若有光,開始述說著伍迪從未知曉過的往事。
這一天的中午,伍迪和他的姨母是在書房吃午飯的。
等到了晚上,他才回到了自己的小院,而這時,小院里已經沒有武僧少女的影子了。
只有仆人遞給他的一句口語。
“伍迪,我要去找我的弟弟妹妹,有緣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