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呲”一聲,一截尖刀從允屹的胸膛里刺出。
那是一把好刀。
雪亮的刀尖上甚至都沒掛上一滴血。
位極人臣的允屹想不通,跟在自己身邊快兩百年的忠仆為什么會突然反水,給他一刀。
他一寸一寸的轉過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但那張臉上卻有著截然不同的眼睛。
“你是誰?”
允屹不愧是文臣,即便被捅了也還是沉得住氣。
那位忠仆抬手在自己臉上摸了一把,一張清麗美俏的臉蛋出現在允屹眼前。
允屹見過這個人。
是歐督帥馳援虛羅那天出現在他身邊的美人兒。
誰曾想,
這么一位美人兒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潛伏在了他的身邊?
不對!
他是天官冢宰!
他的宅邸內外不知道布置了多少禁制,府內人員一律供奉魂燈在天官府,如果他那位忠仆被殺掉替換了,他為什么始終沒有察覺?
允屹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這疑惑不解,
他死不瞑目!
陸山站得遠遠的,即便允屹后心已經被捅刀,加上遮月真人的手段,他應該是翻不出什么風浪了,但他還是提防著允屹的臨死反撲。
面對允屹不甘的眼神,
陸山澹澹道:“很簡單,你那位忠仆沒死,只是被我們囚禁起來了。”
允屹嘆息。
他的貼身忠仆也是天象級別的宗師。
一身戰力即便在天象中也屬佼佼。
可他們竟然能悄無聲息的替換掉那位忠仆,然后埋伏在自己身邊伺機而動…
允屹眉眼垂落:“你早就知道我會對付你?”
陸山:“是和黎上人告訴我的。”
允屹雙眼勐地怒睜:“她!?”
為什么!
今天他有太多的不解和迷惑了。
陸山也不懂,但他也不打算給這位老謀深算的天官冢宰解答。
就讓他帶著疑惑死去吧。
感應到陸山的殺意,
遮月真人手中刀柄勐地一轉,擴大傷口的同時,強橫無匹的征伐刀芒頓時洪水般灌進允屹體內,允屹吃痛,怒吼同時大袖勐甩,道道天官玄氣飚飛而出,要把身后的遮月真人蕩開!
但允屹的反抗只是迎來了更慘烈的鎮壓!
靜立在周圍,原本是允屹用來圍殺陸山的天象高手們一個個撲向允屹,劍氣,烈焰,風雷!
種種手段全都落在允屹身上!
允屹瘋了,
他苦心積慮招攬來的高手,怎么反而成了他的送葬人?
諸多高手夾攻下,
允屹很快就慘兮兮的落敗。
他身上那件華貴的七禽朝服已經變得破爛不堪,身上的泥丸,云門,檀中三處要害還都被釘上封神釘。
有這釘子在身上,
你就是有天大神通那也得盤著。
遮月真人和玄圭真人一左一右扣住允屹的胳膊,押著他半跪在地。
允屹凄慘哀求:“歐督帥…誤會!絕對是誤會!”
“我對付你是和黎指使的!”
“她說你會誤了神女和厲的道心,她說你必須得死。”
陸山可從來不是會聽人哀求就心軟的主兒。
他雙手攏在袖子里,仍舊站得遠遠的:“京示會找虛羅對決廝殺,就是受到這位的挑撥。他可以算是你半個仇人。”
說著,
陸山提出黃泉刀遞給虛昆:“仇,你自己報。”
虛昆陰沉著臉提過刀,然后一步一個腳印的來到允屹跟前。
允屹眼底閃過一絲失望。
可惜不是歐陸…
這一切!
都是因為那小小虎妖而產生的變故!
允屹一改剛才懦弱無能的模樣,滿臉戾氣嘶吼:“你這該死卑賤的虎妖!都是你!壞我大計!我殺了你!殺了你!”
允屹悍然暴起,
震怒當中竟然直接連筋帶皮的掙斷了自己一雙胳膊,淋漓鮮血潑灑中,允屹瘋狗一般朝前的撲出。
于電光石火間躲過虛昆的斬擊后沖向陸山!
雖然允屹一身神通都被封神釘鎖死了,
但他的體魄仍舊是受過天劫洗練,并被天地法理洗練過的天象之軀!
真要實打實撞進陸山懷里…
哪怕陸山是虎妖之軀,又有德才肩背加持也估計得受傷不輕。
到底是北冥族人!
雖然做了太久文臣攢了一肚子陰謀詭計,但骨子里的兇悍還是不曾抹去。
但一直護佑在陸山身邊的海龍王眼疾手快,
直接閃身擋在陸山跟前一拳揮出,重拳之下,允屹那張臉就跟海波堆浪一樣層層堆疊,直接跟允屹敢飛出去。
允屹“噗通”落地,
但他雙腿一擰就翻身要繼續朝陸山沖去!
那雙一直智珠在握的眼神此刻變得癲狂又執拗,一根根血絲蛛網一樣不滿允屹的眼睛。
其中刻骨銘心的仇恨…
看得陸山——
很爽。
呼——
這次不等海龍王動手,虛昆就迅速跟上,倒持長刀一躍而起隨后種種落在毒蛇一樣的允屹身上!
而后黃泉刀化作電光直接刺入允屹的后腦嵴椎!
“嗤”!
允屹被釘在地上,但他雙腿和大椎仍在瘋狂扭動,瘋牛一樣想要把壓在他身上的虛昆甩出去。
天象畢竟不同常人,
哪怕嵴椎被斷,
對他們來說也不過是和胳膊被砍一刀一樣的傷勢。
如果只是陸山和虛昆,
哪怕如此狀態的允屹也會顯得很棘手。
但此刻這位天官冢宰身邊,圍著一圈天象宗師呢。
遮月真人扔出手里的胳膊砸在允屹頭上,砸得他頭破血流;玄圭真人直接扔掉那截胳膊然后跳過去一腳踩住允屹的頭。
這個姿勢…
倒是沒什么人注意。
虛昆在允屹被固定住后,就把黃泉刀當解牛刀用。
刀鋒劃過允屹的大椎,
把他從頭顱下面直接剖成兩塊…
霎時間,
血液內臟腸子流了一地。
但虛昆仍舊覺得不過癮,當直接把允屹那半拉身子拉到他眼前,當著他的面給他肢解了。
漫長的折磨后,
這片地方已經變成了類似屠宰場的地方。
那血腥的場面,
就連陸山這種妖怪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就這樣,
哪怕僅剩一顆頭顱了,允屹都還吊著一口氣。
而把允屹弄得支離破碎后,虛昆好像也累了。
他來到允屹頭顱前,
居高臨下的望著允屹,然后面無表情的把黃泉刀插進允屹的泥丸!
一顆慘不忍睹的頭顱上插著一把刀,遠遠望去,那好像一座人頭墓碑。
虛昆拄著刀柄,眼神都是空的:“弟,哥給你報仇了。”
“只是往后,”
“天地之大,就我一個人了…”
所有血親都死去后,整個虛家,就只剩下虛昆了。
陸山過去按住虛昆的肩膀,
但虛昆并不領情,抖肩甩掉陸山的手寒聲問道:“現在允屹死了,我弟駕崩前還說了什么。”
他是北冥鐵錚錚的漢子,
不需要旁人憐憫!
尤其是陸山的。
陸山收回手:“虛羅還說,讓你做北冥的王。”
虛昆霍然回頭,死死盯著陸山。
不應該的…
他艱難張口:“北冥的王座,你不要?”
陸山:“我從來也沒想要過。”
虛昆一把揪住陸山衣領:“那你為什么要臥底北冥?啊?!”
陸山面無表情的盯著虛昆:“這世上很多事,都很難說清。”
情人變成陌路人,
敵人卻又會變成朋友…
這些事,
誰說得清呢?
陸山:“虛羅是個漢子,你別墮了他的威風。”
虛昆眼都紅了,他甩開手,壓著情緒說:“要你說?”
陸山拿回黃泉刀,登上允屹的輦駕:“好了,該去讓你登基了。”
等虛昆也上了輦駕,遮月真人和玄圭真人一同坐到車夫的位置上,然后駕駛著輦駕往北冥回去。
輦駕穿過星域,
穿過大氣,
劃過北冥大地!
最后以大不敬之禮落在君庭之上。
此刻,
推舉大典已經籌備完畢,各路諸侯和都城勢力齊聚一堂,當他們看到天官輦駕落地的時候,心底那顆一直懸在頭頂的石頭頓時落地。
可當他們看到輦駕上走下來的不是天官冢宰!
而是陸山和虛昆時,
所有人都一下愣住了!
怎么會…
允屹呢?
他們怎么沒死?
難道允屹薨了?
那些和允屹達成交易的各路諸侯和各方勢力再反應過來后就慌了,一個個站那兒如坐針氈,緊張得脖子都硬了。
至于他們的小心思…
在鯤派五軍高層將領悉數到場圍住整個君庭時,他們心底那點小心思就全都沒了!
現在他們考慮的是,
到底應該山呼誰的名號?
在眾人糾結的目光中,
虛昆率先走出,來到那歷經歲月洗禮卻仍舊不朽的祖壇前,他合手身前,祭拜祖先,然后朗聲大喝:“為孤更衣!”
至此!
誰為北冥尊君,水落石出!
一直伺候在旁的宮女宦臣們迅速圍過來,在祖壇前為虛昆穿上尊君才能穿戴的冠服。
之后,
便是繁瑣卻莊重的各項禮節。
北冥不拜天地,不拜諸神,唯拜先祖鯤鵬!
祭拜完先祖鯤鵬后,虛昆就率領眾臣穿過中軸線上的鯤鵬殿,扶搖殿,最后穿過君庭廣場時他也未做停留,直接來到君庭大殿中的君座上穩穩坐下。
待虛昆坐定,
大事已成!
于是諸侯群臣山呼“尊君千古”!
如此,
禮成!
望著下面黑壓壓一片的北冥群臣,饒是虛昆從來不曾垂涎過這尊君寶座,但此刻…他心底卻也漸漸生出了執掌天下,唯我獨尊的感覺。
那感覺,
真的很上頭。
呼——
虛昆眼神沉凝的在群臣中尋找,但是找來找去,卻都沒找到陸山的身影。
莫名的,
虛昆心底豁然漏了一拍的感覺。
昆侖,神山前。
陸山這會兒正跟汗青先生,遮月真人,玄圭真人和海龍王他們走在昆侖當中。
和北冥一樣,
昆侖也是道地洞天。
一般人想要進入昆侖很難。
難度比對他國發動入侵戰爭還要難。
但今天昆侖…
詭異的很。
它幾乎不對外設防的。
陸山他們本來還想著是不是要費點手段,波折才能進入昆侖這座洞天。但等他們飛臨昆侖這邊時,發現整個昆侖仿佛睡著了一樣。
昆侖的民風習俗和北冥截然不同。
北冥海域居多,
昆侖則山體居多。
北冥世界充滿了萬物霜天競自由的蓬勃氣息,而昆侖這充滿了方正棱角的整潔感。
就連的昆侖這里的建筑,
都是高低有序,錯落有致的。
這樣的世界看著賞心悅目,但看久了總會有點沒有活力,死氣沉沉的感覺。
至于昆侖的核心地帶…
很好找。
沒等落入昆侖的時候,他們就看到整座昆侖大地的中央,矗立著一座高聳如云的巨大山峰。
那座山峰層巒疊翠,看著格外清秀繁茂。
上面修建著一座有一座純白的宮殿。
而在山峰最高處,一座宮殿猶如白色皇冠一般佇立在峰頂。
那就是昆侖的中樞。
一切決策和命令的發出地!
太白神殿!
陸山他們一路來到這座昆侖深山的時候,看到許許多多的昆侖神族。
他們全都閉目盤膝在各個地方,仿佛陷入沉眠般。
如果是一個兩個這樣,那也就罷了。
可如果整個昆侖都這樣…
那就很叫人頭皮發麻了。
這種整個世界靜謐無聲的感覺,饒是遮月真人和玄圭真人這樣天象級別的大師都覺得驚悚無比。
遮月真人故意貼到陸山身邊,抱住陸山胳膊嬌滴滴道:“哎呀山君!這里好可怕!”
玄圭真人臉皮抖了抖:“…”
這貨!
又開始了!
在北冥的時候人多眼雜你不好現,現在這里陷入詭異情況,你反倒是放得開了是吧?
玄圭真人一把掐住遮月真人的脖子給她往后提:“你怕的話,這個時候不應該去抱汗青先生嗎?!”
遮月真人:“???”
她認真道:“讓給你了!”
咱就好小鮮肉那一款!
汗青先生:“…”
我是很老!
但大宗師是能用年歲外貌來評價的嗎?
真要年輕外貌,那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聽著身邊人的吵鬧,
這死寂詭異的昆侖似乎也變得不那么詭異了。
一群人腳力都不差,
很快就來到峰頂那座純白色的神殿前。
而在那巨大恢弘,帶著巨大尖塔的神殿前,陸山終于見到了和黎上人,以及許久不見的神女和厲。
只不過,
如今和厲也和其他昆侖族人一樣,面容平靜的沉睡著。
和黎上人見到陸山他們后露出笑容:“你們來啦。”
“我等這天,等了七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