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百貨商店,趙軍來過好幾趟,輕車熟路地上樓。買完塑料袋,從樓梯上下來,正好奔賣瓜子、花生、糖塊的區域去。
這些東西,前幾次進城的時候,每次都買,而且每次買的還不少。
但架不住趙軍家人多,還不控制著吃,所以消耗的就特別快。
炒出來的瓜子,裝在一米來長、一米來寬的淺底大編筐里。
趙軍到跟前一看,在賣的瓜子一共有兩種。之前只有皮是白底黑道的,今天又多了一種純黑色皮的。
趙軍和周建軍站在攤位前品嘗,別的地方啥樣不清楚,在這邊買瓜子是可以小抓上一把,品嘗完再決定買不買的。
“這個行。”周建軍指著黑皮瓜子,然后又指那黑白的,道:“那個火大了。”
趙軍吃,也感覺還是黑皮的好吃,但黑皮瓜子一吃就是一手黑、一嘴黑。
王美蘭教趙軍的是,選擇困難的時候就不要選擇。
只見趙軍沖售貨員一揮手,道:“來,把這兩樣都給我裝著。”
“一樣要多少啊?”售貨員沒聽明白,以為趙軍是兩種都要一些呢。
“這兩下子,全給我裝上。”趙軍手來回一比劃,又叮囑道:“找個干凈布口袋哈。”
“這可一百來斤吶!”售貨員驚訝看著趙軍,旁邊過來個人,小聲跟他嘀咕道:“這是農村來進貨的。”
聽同事這么說,售貨員就沒再說啥,緊忙去找布口袋。
“姐夫,抓著吃。”趙軍抓起把瓜子,塞給周建軍。
“小軍,你買這么些這玩意干啥呀?”周建軍問,趙軍道:“吃啊,家里那么多人呢,得吃到出正月呢。”
“出正月…”周建軍無語了。他家在林區就算條件好的了,可一年也吃不上這些瓜子啊。
這攤位上還有花生,和瓜子不一樣的是,花生的銷量沒有瓜子大。瓜子得天天炒,炒完就放大簸箕、大編筐里,而花生頭一天賣不出去,就放面口袋里。
攤上兩個半袋子的花生,一種是大粒的,一種是小粒的。大粒的,里面是兩粒或三粒;小粒的,里面是四粒到五粒。
趙軍扒了兩個花生,又給周建軍抓了幾個,然后將那袋子口往上一拽,道:“把這袋花生都給我拿著,完了一堆兒給你算。”
說這話時,趙軍才體會到王美蘭大肆采購的快感。
正在裝瓜子的售貨員應了一聲,目送趙軍往賣糖的攤位去。
這年頭,百貨商店里攤位都是公家的,售貨員沒有提成,也就沒有顧客是上帝那一說。
但像趙軍這么買東西的土豪,到哪兒都會被人高看一眼。
看趙軍往這邊走,那賣糖的年輕姑娘不顧眼前挑糖的客人,只問趙軍說:“來,看看買點啥?”
“小淘氣。”趙軍指著上尖一箱子的小淘氣,道:“把著都給我稱(yāo)著。”
那姑娘驚訝地看著趙軍,道:“這一下子可二十來斤呢?”
“二十斤就二十斤,嗯?”趙軍揮手時,旁邊大盒子里的糖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順著趙軍視線看了一眼,售貨員告訴趙軍道:“那是軟糖。”
說著,她還拿起一塊遞給趙軍。
趙軍接過來,就見黃色的糖紙上寫著三個字:高粱飴。
趙軍認得,這是80后的回憶之一!
趙軍回手,把那糖給了周建軍,然后對售貨員道:“把這也給我裝二十斤。”
四大筐水果、三大筐青菜,再加上那些瓜子、花生、糖塊,這些東西比來前兒那四只狍子還占地方呢。
趙軍、周建軍費了挺大的勁,才把趙軍采購的東西都裝上車。
然后,趙軍開車急匆匆地往林區跑。
這年頭,尤其是冬天,城外的路上人少、車也少。
趙軍把車速飚到最快,一個小時后進山,又四十多分鐘后,把車開進了永勝屯。
到周家門前,趙軍讓周建軍拎著蘋果、橘子進屋。
楚局長給拿的兩兜蘋果、兩兜橘子,本來是他們一人一份的,但趙軍買了那么多,這個就都讓周建軍拿屋去了。
然后,趙軍還叮囑周建軍,讓他拿個盆出來,給他家裝些青菜和糖。
趙軍在外面等了一會兒,就見周建軍出來了。和他一起出來的,還有周春明和胡三妹。胡三妹招呼趙軍進屋吃飯,說是飯菜都做好了。
被趙軍婉拒后,周春明對他說道:“趙軍吶,你給我拉上,我跟你上永安去。”
“啊?”趙軍一怔,道:“周大爺,你跟我干啥去?你家飯不都做好了嗎?”
“我過去,到你家說兩句話,我就回來。”周春明道:“后天我家殺豬,我得跟我親家說一聲啊。”
“周大爺,你快拉倒吧。”趙軍笑道:“咱兩家不用啊。”
“不用啊?”周春明問,趙軍搖頭笑道:“不用,你跟我過去,我還得給你送回來。”
“那你就別去啦。”胡三妹扒拉了周春明一下,道:“你要去,還得折騰孩子。”
趙軍聞言一笑,便說起了告辭的話:“大爺、大娘,那我就回去了啊,完了明天早晨七點來鐘,我就開車過來接你們。”
“啊?”胡三妹一怔,道:“那么早啊?”
吃殺豬菜也沒那么早的呀,冬天的山區,早晨七點才亮天不大一會兒啊。
周建軍拉了胡三妹一下,然后對周春明道:“爸,明天楚局長也來。”
“啊?”周春明眉頭一皺,一時有些未反應過來,道:“都放假了,他來干啥來?”
“吃豬肉啊。”周建軍笑解釋道:“他家老太太念叨說血腸,我讓他們上咱家吃來,他們后天下屯。”
說著,周建軍抬手向趙軍比劃一下,道:“完了小軍說,他家明天殺豬讓楚局來,楚局直接就答應了。”
“啊…那行。”周春明聽完,回頭對趙軍說:“那我們明天早點過去。”
“周大爺。”趙軍想起一事,喚周春明道:“我和我爸,昨天給閻場長信兒了,讓他明天來。還有那個李場長,就是我李叔,他明天肯定也得到。”
說到這里,趙軍稍微頓了一下,才繼續對周春明說:“那你看,咱場里四個領導,你們仨都來了,就差劉場長了,我用不用給他也招喚著?”
陪楚安民吃頓殺豬菜,這對場里這幾位來說,是件天大的好事。書記、營林場長、保衛場長都到了,要是就差生產場長,對劉仁山來說,就不太好了。
趙家和劉仁山的關系一般,但周家和劉家關系很好。
關鍵是等過完這個年,春獵結束后,周春明板上釘釘地會調到局里去。
等到那時候,剛升場長的劉仁山雖然當不上一把,但生產場長又叫大場長,他一個人能頂李大智和閻書剛兩個還帶拐彎的。
殺豬請客,就是親朋之間走動關系,雖然現在跟劉仁山不親,但走著、走著就親了嘛。
而且趙軍家也不差那口吃口,所以他就想著,別給劉仁山落下。
“那不給你們添麻煩吧?”周春明這么問了一句,聽他這意思,就是他也想讓劉仁山去。
“不麻煩,就多幾雙筷子唄。”趙軍笑道:“周大爺,你要說行,那我現在就回家。給我爸拉來,讓我爸上門請他。”
這事雖然是趙軍臨時決定的,但就趙有財、王美蘭知道了,也必會欣然同意。
但就算趙軍能做主,可他跟劉仁山不熟,他又是小輩的,他不好登門去請客。
“不用那么麻煩。”周春明攔了趙軍一下,然后喊周建軍道:“建軍吶,你跟小軍去。”
“哎!”周建軍應了一聲,又聽周春明對趙軍說:“別折騰我親家了,讓你姐夫跟你去就行。”
說完這句,周春明稍微有個停頓,繼續道:“到那兒一說,他就明白咋回事兒了。”
按周春明的吩咐,周建軍跟著趙軍走這一趟,等到劉仁山家院外,把車停下以后。
趙軍下車時,對周建軍道:“姐夫,別著急進去。”
“咋地呢?”周建軍問,趙軍道:“我拿倆塑料袋,給他們裝兜蘋果、裝兜橘子。這過年了,別空手上人家呀。”
周建軍聞言一怔,然后笑道:“行啊,軍,你這辦事兒水平,比你姐夫都到位呀。”
趙軍呵呵一笑,下車打開后邊門,拿塑料袋裝水果。然后,在周建軍的帶領下,進了劉仁山家的門。
一般農村家庭,冬天貓冬都是兩頓飯。畢竟貓冬也不干什么活,沒有太大的消耗。
可永安四屯,大多數家庭都有林場職工,職工中午吃食堂,晚上回家就必須得吃頓飯,要不然挺不到第二天早晨。
等一放假,尤其趕上過年這陣子油水大,一般就都是兩頓飯了。
所以,當趙軍、周建軍進屋的時候,劉仁山一家正吃飯呢。
劉仁山比趙有財大,他兩個兒子都結婚了。他大兒子分家,但也在這屯子,趕上小年就過來一起吃飯。
聽到外屋地有動靜,在東屋里吃飯的劉家人,齊刷刷向門口看去。
劉仁山媳婦劉淑萍剛起身,就見周建軍出現在門口,道:“劉嬸兒,吃著呢?”
“哎呀,建軍。”劉淑萍一怔,隨即忙招呼周建軍,道:“你沒吃呢吧?趕緊的,那誰呀…”
劉淑萍剛想喊二兒子給周建軍拿凳子,卻見周建軍身后還跟著一人。
“呀!”劉淑萍一怔,就見趙軍笑著沖她一點頭。
“建軍吶!”這時,作為一家之主的劉仁山招呼周建軍時,也看到了趙軍。
劉仁山認得趙軍,但他認為趙軍沒理由登他的門啊!
“這不趙軍么?”可無論如何,人家上門來了,而且還是周建軍領來的,劉仁山便熱情地對趙軍說:“趕緊進屋,沒吃飯呢吧?”
“劉大爺、劉大娘。”趙軍笑著跟劉仁山兩口子打過招呼,然后又沖劉家兄弟點了點頭,緊接著提手上東西往里走,邊走邊說:“劉大爺,你們別忙活了,我把東西放下,馬上就走。”
“這是干啥呀?”劉仁山起身,問趙軍道:“來就來唄,還拿東西干啥呀?”
劉仁山越來越懵,他不認為趙軍有事能求到自己身上 “這不過年了嘛,來看看你跟我劉娘。”人家正吃飯呢,趙軍也不想耽誤人家,當即就對劉仁山道:“完了再跟你說一聲,明天我家殺豬,你跟我劉娘,你們上我家吃豬肉去唄。”
聽趙軍這話,劉仁山更懵了。明天招待,今天來請,又不是趙有財過來,劉仁山感覺這事辦的不貼鋪襯。
“那啥…明天家里有事兒呢。”劉仁山婉拒,對趙軍說:“我們就不去了,你們吃吧。”
“來吧,劉大爺。”趙軍再次邀請,道:“我們這不剛擱城里回來嘛,楚局長說他明天也過來。”
“啊?”劉仁山聽得一激靈,脫口問道:“楚局長來干啥呀?這不都停產了嗎?”
“上我家吃豬肉。”趙軍的回答,讓劉仁山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這時,趙軍笑道:“楚局也是臨時決定的,然后明天吶,李場長、閻場長他們都來,我周大爺那就更不用說了。完了我尋思給你們也招喚著,咱大伙在一塊堆兒熱鬧、熱鬧唄。”
趙軍一番話,把事說清了,把話也說到位了。
此時此刻,雖然是頭前才來招喚,雖然趙有財沒來請,但劉仁山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滿,對趙軍的只有感激。
在今年上任生產場長之前,劉仁山是統計組組長。那時候楚安民來,他連臉熟都混不上。
等他上任以后,就見過楚安民一面,雖然周春明為他引薦了,楚安民也和他說話了,但劉仁山自己都知道,楚安民十有八九記不住他。
在林場吃招待餐,跟在家吃殺豬菜肯定是不一樣的。
主要是家宴有酒啊,明天到趙軍家連吃帶喝,幾杯酒下肚,以后楚安民還能不認識他?
干工作的,哪有不想進步的?
“趙軍吶!”劉仁山感激地握著趙軍的手,道:“大爺可太謝謝你了!”
“劉大爺,咱都屯里屯親的,謝啥呀,呵呵。”趙軍說著,看向劉仁山的兩個兒子,道:“大哥、二哥,還有嫂子,明天你們都領著孩子,完了早點過去。”
劉仁山家人不少,但既然要請人家,那就不能摳摳搜搜。
劉仁山也不是不懂事,聽趙軍的話,他忙擺手道:“趙軍吶,他們去不了。剛才不說了嘛,他們明天有事兒。”
“啊,那行…劉大爺,那明天你跟我劉娘,你倆來唄。”趙軍笑道:“我劉娘來,還能幫我媽干干活。”
誰家殺豬菜能干多少活兒呀?
關鍵是別人家,最次也是兩口子來,趙軍就不能讓劉仁山自己一個人來。
“那行。”聽趙軍這么說,劉仁山當即應道:“那我們早點兒去。”
趙軍又說了兩句客套話,再次拒絕了劉仁山一家的留飯后,才在劉仁山兩口子、劉家兩兄弟的禮送下,與周建軍一同走出了劉家院子。
雖然只有幾步道,但趙軍還是讓周建軍上車,這時候氣溫低了,他得把姐夫送回家再走。
目送吉普車遠去,劉淑萍跟劉仁山道:“老趙家這小子真行啊!”
“嗯吶!”劉仁山點頭,道:“趙有財祖墳冒青煙了。”
“爸呀,別青煙、白煙的了。”這時,劉仁山小兒子對他說:“咱趕緊進屋吃飯去吧。”
“你別吃了。”劉仁山的一句話,讓他小兒子愣住了,這怎么自己就說一句話,就不讓吃飯了。
“你趕緊上小賣店!”劉仁山對其說道:“拿一條石林煙,記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