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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大捷

  趙海平和鄧元敬將軍的虛影站在高坡上,遠遠地望著金兵來犯的方向。

  在不久之前,金兵才剛灰溜溜地從朱仙鎮撤走,而現在,完顏盛又重新糾集人馬,卷土重來。

  八萬大軍兵分三路,儼然是要將趙海平手中的這三萬余人給吃干抹凈。

  不僅如此,在南邊還有一支偏軍,也已經進入相當危險的范圍。

  那是田師中所帶領的齊軍,三萬人。

  如果這樣計算,趙海平可以說是腹背受敵,要以三萬余人的昭義軍,去打八萬的金兵和三萬的齊軍。

  形勢可以說是極不樂觀了。

  趙海平眺望遠方,問道:“鄧將軍,你覺得這一仗會怎么打?”

  鄧元敬將軍略一思考:“這一戰,若是久戰不下,形勢就很危急了。”

  趙海平點了點頭,他的看法和鄧元敬將軍是一樣的。

  田師中這個人,他也有所耳聞。

  在真實的歷史中,韓甫岳將軍冤死之后,他的部隊被拆分,而其中的很大一部分嫡系,都被分到了這個田師中的手上。

  而這個田師中沒什么能力,全靠鉆營居于高位,在二十年中,硬生生把這支強軍給徹底帶崩了,變成了一支與齊朝普通的廂軍毫無區別的廢物軍隊。

  對于秦會之而言,確實他也只信得過這種貨色了。

  所以趙海平判斷,這個田師中帶著三萬人,一定不敢主動來打,甚至跟金兵配合前后夾攻都不可能。

  他只會像是一只癩蛤蟆一樣,堵住昭義軍的后路,深溝堅壘,防止昭義軍轉進逃走。

  當然,此人雖然沒什么能力,但趙海平也不敢小看他。

  他也不能主動去打田師中的這支齊軍。

  因為此時他畢竟還沒有真正的造反,昭義軍中的士兵要對齊軍刀劍相向,大部分人都還沒有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

  而且,田師中本來就不想打,趙海平主動去打,那不是逼他動手嗎?

  到時候田師中真的撐住了這口氣,守住了,那金人再三面包抄偷襲昭義軍的后方,這仗瞬間就崩了,沒得玩了。

  所以,趙海平也知道,這一戰只能跟金人死磕。

  打贏了金人,田師中肯定也會望風而逃;而打不贏金人,那就一切皆休。

  而跟金人打,多半會分成兩個階段。

  第一階段,完顏盛帶著八萬兵馬,肯定要先大肆進攻一番。他必然覺得昭義軍內部分裂,要試探一下。

  而頂住了第一階段的猛攻之后,完顏盛發現昭義軍的戰斗力竟然還是跟以往一樣強悍,必然就會轉變戰術了。

  到時候,或許就會變成持久戰。

  完顏盛可能就會想著用昭義軍糧草不足的這個缺陷,來強行把昭義軍給拖死。

  到那個時候,昭義軍不管是主動出擊還是死守,恐怕都不會有太好的結果。

  但不管怎么說,事已至此,再想這些也都沒用了。

  戰爭的魅力就在于瞬息萬變,誰都沒有必勝的把握。而無數人的命運,就系在戰爭中的一個小小偶然上面。

  朱仙鎮以南。

  齊軍營寨。

  中軍大帳中,田師中有些不耐煩地看著手中的軍報,然后將外面的一名將領喊了過來。

  “孟林!我問你,金人與昭義軍的戰事如何了?”

  被稱作孟林的副將行禮之后作答:“回稟將軍,金人第一次猛攻,被韓甫岳將軍殺得大敗,其中情狀,與郾城大捷相似。

  “雙方先以騎兵纏斗,金人的騎兵落于下風。完顏盛惱羞成怒下令強攻,但韓將軍的昭義軍步步為營,鏖戰三個時辰后,金人敗退。

  “但韓甫岳將軍兵力不足,也未能深追,雙方各整旗鼓,似是要擇日再戰。”

  田師中黑著臉:“你為何還對他如此尊敬?他已是個反賊了!

  “待到韓甫岳兵敗身死,朝廷便會將他謀反的證據昭告天下!

  “好了,本帥知道了,你退下吧。”

  孟林微微皺眉:“將軍,我們真的不出兵嗎?

  “之前金人連番慘敗,士氣已經極為低落。完顏盛這次強行糾集八萬兵馬要攻打韓將軍,金人內部已經是離心離德,此時的大敗就是最好的明證。

  “此時我軍若是能與韓甫岳將軍齊頭并進、痛擊金兵,此一戰便可定鼎天下!

  “完顏盛若是此番再次慘敗,燕云以南,金人將再無可戰之兵。我齊朝一雪靖平前恥、直搗黃龍的機會,就在眼前啊!”

  田師中差點氣得鼻子都歪了,沖著甲胄齊整的孟林飛起一腳。

  “胡說八道!

  “你一個小小的副將懂什么!

  “韓甫岳已是謀反了,我們本次出兵,正是為了剿滅叛賊!你難道還想要跟叛賊并肩作戰不成?

  “你今日說的這番話,本帥若是如實上報朝廷,讓秦相爺知道了,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還不速速退下!”

  孟林面帶怨憤地看了田師中一眼,一言不發地退出大帳。

  田師中氣得直吹胡須:“豈有此理!”

  這段時間,他覺得自己也是夠晦氣了。

  作為一名將領,別說是領兵打仗了,他就連日常的訓練都做不好。

  否則在真實的歷史中,韓甫岳將軍手中天下無敵的強軍,也不會在他手中二十年就土崩魚爛,變得跟一般廂軍的戰斗力沒有區別。

  但偏偏他這種人最能得到秦會之的偏愛。

  所以,田師中自己也不想來干這個苦差事,他只想吃空餉、摘果子,只是苦于皇帝和秦會之的命令推拖不得,所以才勉強著領兵前來。

  他是絕對不可能出兵的,既不可能出兵去攻打韓甫岳將軍,更不可能出兵去攻打金人。

  事實上,秦會之對他也是如此叮囑的,只要守住韓甫岳將軍南撤的通路,看著韓甫岳將軍戰死,就算是大功一件。

  田師中對自己還是有一定自知之明的。

  他深知自己雖然有三萬精銳,但憑借自己的能力守住還是很難的。萬一韓甫岳將軍真的向南敗退,攻擊他的這支部隊,還真的有可能當場崩盤。

  這并不是杞人憂天,而是大概率事件。

  要知道,當年齊朝和金人約定夾攻燕云,金人自北向南一路勢如破竹,而齊朝的童道輔帶著西軍精銳打殘兵敗將還被吊起來打。

  廢物就是廢物,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變。

  所以,田師中還是得找個能仰賴的副將,至少在韓甫岳將軍真打過來的時候,能抵擋得住。

  但問題又回到了最初那個無解的循環:信得過的將領不能打,能打的將領,卻都是韓甫岳將軍的粉絲。

  這個孟林作為副將,已經五次三番地跟田師中說,想要去打金兵。

  這倒也很正常,畢竟真正有點志向的武人,誰不跟金人有血海深仇?誰不想收復舊土、殺金人建功立業?

  田師中也是好說歹說,才算是把他給壓住了。

  想踢掉換個人,但思來想去,還是算了。

  換個人說不定還不如孟林聽話呢!

  再忍忍吧。

  田師中想的也比較簡單,反正他也不需要主動出擊,只是一直在原地待命而已。再忍幾天,等韓甫岳將軍戰死,他班師回朝,就是大功一件。

  “報!

  “將軍,最新的軍報。”

  傳令兵將最新的軍報送到中軍帳中,田師中伸手接過,揮揮發他出去。

  這段時間,他一直按兵不動,但刺探軍情還是需要的。

  每隔一兩個時辰,都有新的軍報送到他的手中。

  從金兵開始攻打韓甫岳將軍開始,已經過去了月余。

  在完顏盛第一次進攻受挫、大敗而歸之后,金兵就改變了策略。

  開始打穩扎穩打、步步為營的消耗戰。

  顯然,完顏盛也想明白了,徹底放棄了跟韓甫岳將軍硬碰硬的打算。

  是真的碰不過!

  既然碰不過,那就抓住韓甫岳將軍兵力少、后勤不足的劣勢,窮追猛打。

  這期間,韓甫岳將軍倒是也組織過幾次反擊和襲營,取得了不錯的戰果,但完顏盛不愧是以血條長著稱的武將,在這種情況下竟然也硬是頂住了,沒有被打得崩潰。

  而韓甫岳將軍的軍中輜重補給,終于也有些后繼乏力了。

  許多附近的百姓想要運糧過來,但金人那邊自然是不能過去的,很容易被游騎襲擾。這些百姓轉而想從齊軍這邊過去運糧,卻被全都田師中攔住了。

  田師中見到這些百姓,非常和藹可親地說道:諸位的心意,我替韓甫岳將軍心領了,大家若是有軍糧,可以交給本將,本將自會轉交給韓甫岳將軍。前面兵危戰兇,打得十分危險,各位父老鄉親還是不要上前了。

  百姓十分感動,并當場用吐沫星子給田師中洗了個澡。

  “狗官!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是來害韓將軍的是不是?”

  “還將軍糧交給你?喂狗也不給你!”

  “狗賊,你不但不去支援韓將軍,還截下我等給韓將軍送的糧草,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一番痛罵之后,田師中也沒辦法了。

  現在的百姓太聰明了,糊弄不住啊!

  沒辦法,他只能躲在中軍大帳不再出來,同時嚴令這些齊軍兵卒不能將運糧的百姓放過去。

  軍營外每天都能聽到百姓的痛罵,田師中也沒辦法,只能聽之任之了。

  總不能讓齊軍屠戮自己的百姓吧?

  他就算有賊心,也沒有這個賊膽啊。

  就這樣,韓甫岳將軍和金人打了將近一個月,田師中也在軍營里被罵了一個月。

  但好在這種苦日子總算是快熬到頭了。

  從最新的軍報來看,韓甫岳將軍的軍中已經缺糧,而且連番苦戰之后士氣也受到了一定的打擊。而金人則是在養精蓄銳之后,準備發起總攻了。

  畢竟金人也不想拖延太久,后方的義軍正如火如荼地造反,完顏盛還想盡快殺死韓甫岳將軍之后回去平叛。

  “應該很快就能回去跟秦相爺交差了…”

  田師中仍舊縮在大帳中,打算當縮頭烏龜。

  然而就在這時,大帳外面突然鬧哄哄地嚷了起來。

  田師中不由得皺眉,大聲喝問道:“什么情況?何人敢在營中喧嘩?不怕本將的軍法嗎?”

  話音剛落,就看到一眾兵士殺氣騰騰地從帳外闖了進來。

  孟林一馬當先,手中提著一把染血的鋼刀。

  田師中不由得大驚失色:“你們!你們要造反不成!來人,將他們全都拖下去,軍法從事!立斬不赦!”

  孟林冷笑一聲:“狗東西,你也配做我等的將軍?

  “我等軍卒浴血拼殺,是要跟韓甫岳將軍一樣殺金狗、復舊土,是要建功立業的!不是像你一樣,做諂媚小人蠅營狗茍,靠著巴結秦狗上位的!

  “韓將軍忠勇之心,天地可鑒。雖然只剩下三萬兵卒,雖然沒有了后勤糧草,卻還在與金人浴血奮戰,幾乎以身殉國!

  “而金人寧可糾集大軍也要殺之而后快,足以見得韓將軍對金人的威脅有多大!

  “在這種時候,你這狗東西不僅不讓我們去打金人,還要截斷韓將軍的退路,坐視不管,此等行為與里通金人有何區別!

  “就連送糧的百姓都被你截住!

  “你聽聽軍營外百姓的呼喊,那不只是朱仙鎮百姓的呼喊,也是整個北地百姓的呼喊!難道北地的百姓,就不是我齊朝的子民了嗎?

  “今日不管你下不下令,我等都要去殺金兵!”

  田師中惶恐變色:“孟林!你瘋了!

  “你的家眷親人都還在齊朝!你此時若是謀反,可是要全家誅滅、妻女都要充入教坊司的!

  “你現在將刀放下,本將寬宏大量,可以當做無事發生過!”

  孟林冷笑:“田師中,我會不知道你是怎樣的人?

  “今日我既然敢拿起刀,就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你寬宏大量?真是笑話,今天若是讓你活著離開,我才沒有活路了!

  “至于家眷親屬…

  “韓將軍的家眷親屬也在南方!

  “若是齊朝敢動我等的家眷,那我等滅了金狗,就要殺回去報仇雪恨!我等誓與韓甫岳將軍共進退!”

  孟林說完快步上前,一刀捅入田師中的腹中。

  “死!”

  趙海平奮起長槍,將一名金人的騎兵挑落馬下。

  然而,看著面前如潮水般不斷用來的金兵,他還是生出一種無力之感。

  就…到此為止了嗎?

  趙海平覺得自己已經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情,或許再有幾個月時間,等他能夠將北方的失地整合起來,讓自己能夠獲得源源不斷的兵源和軍糧,一切就可以順利地走上正軌。

  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完顏盛是個有眼光的將領。

  即便是后方頻頻失火、金兵的軍心已經嚴重動搖的情況下,他竟然還能糾集八萬大軍,要致自己于死地。

  終究…還是差了一些。

  “算了,大不了下一次重新開始的時候,再報仇也不晚!”

  趙海平已經做好了戰斗到最后一刻的準備。

  然而就在這時,金人的后方卻突然騷動起來,陷入了混亂之中!

  趙海平不由得精神一振:“什么情況?”

  他努力地眺望,只能隱約看到似乎一支齊朝的軍隊,正在痛擊金人的后軍!

  完顏盛騎著戰馬,正在指揮戰斗。

  眼瞅著韓甫岳將軍這邊的兵卒已經因為饑餓和疲勞快要到極限了,眼瞅著距離殺死韓甫岳將軍,已經只差最后一步!

  然而就在這時,后方卻突然大亂!

  一名騎兵快馬趕來:“報!不好了,那支齊軍,那支齊軍竟然偷襲我方后軍!

  “簽軍已經大亂崩潰,頂不住了!”

  完顏盛臉色驟變:“什么?!

  “這怎么可能?!”

  完顏盛百思不得其解。

  在出兵之前,他都已經跟完顏賢討論過了。

  齊朝皇帝和宰執秦會之要和談,這肯定是沒錯的;

  韓甫岳將軍拒不受命,已經觸動了皇帝和秦會之的底線,雙方的矛盾已深,齊朝那邊也欲除之而后快,這也是沒錯的;

  秦會之不打算動用齊朝的軍隊去圍剿韓甫岳將軍,但必然會用上截斷輜重、封堵后路等手段來幫金軍,這更是沒錯的。

  至于這支齊軍,統帥的人可是秦會之偏愛的田師中。

  這個田師中,完顏盛也有所耳聞,就是草包一個。

  所以,完顏盛已經猜到了,指望著跟齊軍兩面包夾韓甫岳將軍肯定是不現實的,但這支齊軍也只會坐山觀虎斗,截斷韓甫岳將軍的退路,或者等到金兵快打贏了才來摘摘果子。

  可讓完顏盛沒想到的是,一種他從未預料到的情況發生了!

  這支齊軍竟然在金兵和昭義軍拼到極限的時候突然殺出,瞬間就讓金兵的后軍完全崩潰了!

  在冷兵器時代,這樣的崩潰是無法挽救的。

  因為在亂軍之中,任何的軍令都已經無法傳遞,有組織的一方對無組織的一方,就只能是一邊倒的屠殺。

  在這個瞬間,完顏盛的腦海中閃過很多的想法。

  他的第一反應是,距離成功就已經一步之遙,完全不管后軍的變故,拼命殺死韓甫岳將軍再撤?

  但很快,這個想法就被他自己給否了。

  他賭不起!

  韓甫岳將軍身邊的親兵戰斗力都太強悍,郾城大戰的時候他就嘗試過斬首行動,結果鐵浮屠一戰盡喪。

  這次若是再沖不下來,豈不是連他自己也要搭在這里?

  更何況,此時他手中的這些精兵都是金國的中間力量,多損失幾個,都會讓金國的政局變得動蕩。

  畢竟,金人的數量還是太少了。軍隊中有大量的簽軍,而金人統治的土地上,也有大量其他民族的人。

  原本屬于齊朝的北地已經是義軍四起,如果完顏盛再將精銳送在這里…

  那后果,簡直是不堪設想了。

  想到這里,完顏盛咬牙:“傳令!撤軍!”

  他恨恨地看了看遠處正在騎著戰馬拼殺的韓甫岳將軍。

  似乎距離殺死這位軍神,就只差一步之遙。可終究,這一步還是因為陰差陽錯,變得無比遙遠…

  完顏盛一拍戰馬,調轉馬頭,帶著身邊的親兵往外突圍而去。

  “韓將軍!”

  一名身披戰甲、滿身血污的副將翻身下馬,對著趙海平跪拜下去。

  趙海平趕忙將他扶起:“快快請起!”

  連番混戰之后,趙海平雖然用的是韓甫岳將軍的滿級號,此時也有點虛脫了。

  按照歷史記載,韓甫岳將軍的個人戰力也是歷史天花板級別,在整個齊朝都是最頂尖的。不論是騎術、弓術還是槍術,都冠絕當時。

  但連番苦戰下來,趙海平也快把這幅身體壓榨到極限了。

  原本以為自己或許要飲恨于此,讓朱仙鎮成為這個歷史切片中韓甫岳將軍的葬身之地,卻沒想到最后關頭峰回路轉!

  那支一直在觀望的齊軍竟然猛攻金兵的后方,讓金兵本就已經繃到極限的神經徹底崩潰了。

  此時金人的士氣本就已經很低落,大量的簽軍已經是兵無戰心,所以,稍微有一點點外力介入,局勢就瞬間崩盤了。

  趙海平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帶著人狂追數十里,殺人盈野。

  直到人困馬乏,士兵們全都追不動了之后,這才下令回營。

  而后,就與這支齊軍合兵一處,見到了他們統兵的這位將領。

  原本趙海平還有些納悶,這支齊軍之前一直截斷著自己的退路,明顯是想對自己不利的。只是金兵大敵當前,他也根本騰不出手去管。

  為什么這支齊軍突然去打金人了?這不合理啊?

  見到孟林才知道,原來是孟林與一伙副將發起了兵變,殺了統軍的田師中,然后才率領這些齊軍猛攻金兵,讓這場本來勝算很低的戰斗,變成了一次大捷。

  “只是…諸位這樣做,恐怕是形同謀逆啊。”趙海平感慨道。

  孟林的臉色暗淡了一下,但緊接著便打起精神:“既已決定以身許國,又豈能以家人為念!

  “韓將軍,我等誓死追隨,愿在您帳下聽命!”

  趙海平點了點頭:“好,既然如此,那以后我們便是一家人了。

  “但…我有一個要求。

  “不愿意留下的,就讓他們回去,沒必要強求。這一切,必須完全自愿。”

  孟林愣了一下:“可是,韓將軍,我們此時正是用人之際…”

  趙海平微微搖頭:“兵在精不在多。”

  孟林只好點頭:“是。”

  趙海平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你的家人,還有其他將士的家人,都會安然無恙的。

  “我會想辦法保他們無虞!”

  齊高宗的手微微顫抖著。

  朱仙鎮第二次大捷的捷報,就拿在他的手上。

  只是這封捷報在他看來,不能說是索然無味了,只能說是膽戰心驚。

  朱仙鎮之戰,本該是韓甫岳將軍第四次北伐的最后一戰。

  可現在,朱仙鎮的第二戰,卻成了韓甫岳將軍組建昭義軍第一次北伐的第一戰。

  原本完顏盛在朱仙鎮一敗之后,已經打算退走。

  朱仙鎮距離齊朝的舊都大梁城不過四十余里,朱仙鎮一失,金人已經打算從大梁城中退走,甚至連財帛輜重都來不及帶走。

  然而齊高宗卻下旨讓韓甫岳將軍班師回朝。

  在此時的歷史切片中,原本打算撤走的完顏盛在得到秦會之的密信之后,就帶領兵馬殺了回來。

  結果,又敗了。

  這一戰的關鍵在于,原本在南方堵住昭義軍退路的齊軍發生了嘩變,副將孟林等人殺了統軍的將領田師中,并猛攻金兵的后軍。

  金人在猝不及防之下,大敗而歸,被昭義軍和齊軍一路追殺,損失慘重。

  昭義軍殲敵三萬以上,自身損失在五千左右,奪取軍糧二十四萬石,繳獲戰馬一萬五千匹,其他的輜重無算。

  而這樣的大勝,已經超過了之前的郾城大捷!

  當然,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在于,郾城大捷時完顏盛率領的基本都是金兵中的精銳力量,而這次由于金兵的精銳已經損失慘重,所以帶了大量的簽軍。這些簽軍的戰斗力很不怎么樣,逃跑時被殺得尸橫遍野,讓戰功顯得更夸張了一些。

  但不管怎么說,這樣的戰果,已經足以讓齊朝百姓無比振奮,而齊高宗無比惶恐了。

  以往來自于韓甫岳的大捷,等于是齊軍的大捷,所以齊高宗雖然心里會有些慌,但大體還是高興的。

  但現在,韓甫岳實際上已經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還打出了這樣的大捷…

  這豈不是意味著,自己已經完全沒有任何手段能制住他了嗎?

  完顏盛的進攻,不可謂不拼命。韓甫岳的處境,不可謂不被動。

  可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韓甫岳將軍還是勝了!還是大捷!

  當然,這大捷有一些意料之外的因素,比如,孟林的兵變。

  但這不是更可怕了嗎?

  連一支沒有攻打、只是堵著退路的齊軍都嘩變了,那若是日后再想調兵去攻打韓甫岳將軍,還有不會嘩變的軍隊嗎?

  齊高宗只覺得手腳冰涼,一個讓他無比恐懼的陰影,浮現在心頭。

  他看向秦會之:“秦相…為之奈何…”

  秦會之也有些茫然。

  他也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樣的結果。

  而此時,他的那些陰謀詭計,全都不奏效了。

  再派別人去打?

  拉倒吧,別給韓甫岳將軍送菜了!

  突然,他一咬牙,惡狠狠地說道:“官家,必須使出雷霆手段了!

  “孟林已經是謀反了,韓甫岳也是謀反!既然是謀反,那就干脆將他們的家眷全都找出來,滿門抄斬,以儆效尤!”

  一旁的張德遠發話了。

  “秦相,你還沒有看過韓甫岳將軍新發的‘告百姓書’吧?”

  秦會之臉一黑:“逆賊的東西有什么看的必要!”

  張德遠微微嘆氣:“官家,秦相此計,是要置官家于死地啊!

  “韓甫岳將軍最新的‘告百姓書’中,不僅詳細記錄了本次大捷的過程,還特別提到,此時昭義軍中有不少將士的家人都在南方。

  “若是官家和秦相敢動他們中的任何一人…那便是與昭義軍有了不共戴天的死仇。到時…便只有殺人償命、血債血償這一種結局了!

  “不共戴天這四個字…秦相,你當得起嗎!”

  此言一出,在場的三人似乎都感到一種徹骨的寒意。

  血債血償…不共戴天…

  他們此時已經毫不懷疑,若是敢動這些士兵的家眷,不管是動任何一人,韓甫岳將軍都有足夠的理由立刻舉兵殺回來!

  到時候,局面恐怕就真的一發不可收拾了…

  齊高宗的雙手猛地握緊:“反了…反了!竟敢威脅朕…”

  張德遠又嘆了口氣,勸道:“官家!你好好想想!

  “此時昭義軍,還沒反呢!

  “韓將軍雖然抗命,但在百姓眼中,韓將軍要抗金,要收復北地,這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官家拿這件事情來壓他,是壓不住的!

  “而此時韓將軍又剛在朱仙鎮打出大捷,天下百姓歡欣鼓舞。官家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殺了昭義軍將士的家眷…

  “官家,你想想天下百姓該如何看待?

  “更何況,此舉等于是給了韓甫岳將軍一個名正言順的謀反理由,到時候他若是真的以‘朝廷戕害抗金義士家眷’之名起兵打來,到時候天下民心還有多少會站在我朝這邊?又能有幾支軍隊,能擋得住昭義軍的鋒芒?

  “官家深思啊!”

  齊高宗緊握的雙手又緩緩松開了。

  他沉默許久,這才有氣無力地說道:“張卿,那依你之見,該如何?”

  張德遠說道:“只有一途。招安!”

  齊高宗不由得一愣:“招安?”

  張德遠點頭:“沒錯。官家,對于那些官軍剿不滅的叛賊、亂黨、流寇,招安是最好的辦法。而此時對韓甫岳將軍,也是如此。”

  齊高宗微微點頭,若有所思。

  在齊朝有句話:要當官,殺人放火受招安。

  這確實是一種普遍現象。

  因為當了順民,意味著要被官府欺壓,永無出頭之日。可若是殺人放火,打敗了官軍,讓官軍屢次來剿都無功而返,那朝廷沒有辦法,便只能招安了。

  剿不動的人,不招安還能怎么辦呢?

  而此時韓甫岳將軍,也給齊高宗制造了這樣的一種困境。

  打吧,打不過,甚至都打不得。

  越是想打,越容易出事。

  那還能怎么辦呢?

  只能用招安的辦法,暫時籠絡住他,徐徐圖之了。

  至于這會不會給其他將領造成不好的示范效果…

  事到如今,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而且,其他的那些將領基本上都已經返回,也都已經交出了兵權,倒是不擔心他們效仿韓甫岳將軍。

  許久之后,齊高宗這才細若蚊吶地說了一聲:“那便…這么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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