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河南府,洛陽。
在齊朝之前,已經有十三個王朝在這里建都。
梁朝時,洛陽作為東都,可以說是全國最為重要的兩個城市之一,是當時文明城市的最高點。
只是在梁朝末期的戰亂之后,洛陽遭到毀滅性破壞,昔日的輝煌一去不返。
齊朝時,洛陽不斷恢復,繁華之勢又反超了長安,被齊朝定為陪都,地位僅次于京師,尚在北方重鎮大名府之上。
而在此時此刻,洛陽又變成了齊朝的元老舊臣與理學名士的聚集地。
其他的舊黨成員大多也都圍繞于此,定期舉辦文會、暢談國事。
文君實在洛陽修書的私家園林叫做“獨樂園”,占地二十畝。
在齊朝時,洛陽園林極盛,公認為天下之最。此時的洛陽作為古帝都,本有先朝遺俗,又有山川氣候之美,再加上貴臣巨室聚集于此,自然是園林之風盛行。
夏日的洛陽酷熱難耐,文君實為了修書,常常悶在小屋中,全身大汗淋漓。于是他又請人在屋中挖掘深坑,砌成陰涼的地下室,點燃油燈、埋頭著述。
按照史料記載,文君實就在這個地下涼洞中度過了十幾個炎夏。
只是此時移居洛陽的文君實,卻也并沒有閉目塞聽,而是始終與舊黨中人保持著聯系。
不論是定期舉辦的文會還是時常有人登門拜訪,都讓文君實能夠第一時間獲知朝堂上或是新法執行中的消息。
“文御史好雅興啊。”
文君實筆落未停,但僅憑聲音也能知道來人是誰,回應道:“韓知府不去推行新法,卻三番五次地來我這貶謫舊臣家中,是為何啊?”
之前的文君實是右諫議大夫,但后來由于新法推行,他已經決定自居洛陽修書,絕口不提政事,任職西京留司御史臺。
而來拜訪的此人,則是此時新黨中的一個關鍵人物,河南府的知府,韓確。
此時的韓確微微一笑:“文御史學識淵博、才智過人,本官心向往之,見賢思齊,順便也與文御史分享一下變法過程中的心得。”
文君實哂笑一聲,不予置評。
只是他的思路被打斷之后,書也有點寫不下去了,把筆放在一旁,然后說道:“五月了,青苗法也該貸請秋料了吧。”
韓確點頭:“前日里貸請秋料的農戶名錄已經確定。想不到文諫議對新法的內容倒是頗為了解。”
文君實微微搖頭:“害民之法,焉能不察?怕是爾等官員為了推行新法,征斂民財,多有攤派,才放下去如此之多的青苗貸吧。”
韓確笑了笑:“文御史多慮了,這個真沒有。青苗法規定,青苗貸完全自愿,又豈會攤牌。”
文君實看了看他,一副“你在裝什么外賓”的表情。
齊朝的這些官員什么德行,我還不知道?
韓確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文御史,確有幾個州縣的知州、知縣強行攤派青苗貸,我已經上稟朝廷,將他們一擼到底了。
“殺雞儆猴之后,其他的州縣想來也會被震懾。”
文君實冷然一笑:“王相不會同意你的上奏。”
韓確開心地笑了笑:“文御史猜錯了,本官上疏之后,王相已經第一時間批復,全都照本官的建議執行。
“被貶謫、罷免的知州、知縣,已經找其他的缺員補上。畢竟我齊朝最不缺的,就是官員。”
文君實愣住了,隨即他又轉而拿起筆:“韓知府休要誆騙我,我雖然閑居著述,卻并未昏聵。
“韓知府若是跑來一趟特為消遣我,便請回吧。”
韓確哈哈一笑:“文御史何出此言?本官待人一向是以誠為本,豈會誆騙。若是文御史不信,派人去查一查青苗法在民間的名聲,自然也就知道本官說的是否真實了。
“文御史繼續修書,本官先告辭了。”
韓確溜達著離開了。
文君實雖然拿著筆裝作要繼續修書的樣子,可思慮再三,最終還是放下筆。
此時他心中全都是韓確說的那些關于新法的事情,哪還有心思修書。
對于新法,文君實當然有自己的論斷。
他認為,新法推行到最后一定會變成害民之法。
一來他認為天下之財有定數,不在民則在官,青苗貸要增加國庫收入,就必然要損害民財;
二來他心里也清楚齊朝的這些官員是什么尿性,王文川確實在地方上搞新法試點很成功,但這些官員中又有幾個王文川?就算韓確是,那其他的知府呢?知府底下的知州、知縣呢?
三來,他也清楚王文川是個什么樣的人。此時的新黨,根本就沒有那么多可用之人,所以對官員的任免,肯定帶有很強的隨意性,對于征斂民財的行為,多半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是韓確跟他說的這些,完全把他之前的判斷,全都給推翻了!
韓確竟然能約束手下的知州、知縣,全都嚴格執行青苗法,民眾自愿,絕不攤牌?
而且,他要罷免這些官員,換上其他的官員,王文川竟然查都不查,立刻就同意了?
什么天方夜譚!
韓確此人,文君實有所了解。
他是因為支持新法而光速提拔上來的,在文君實眼中,雖然不算是完全的鉆營小人,但相比于王文川的品德和能力,那是差得遠了。
這樣的人,為了自己的升遷,縱容手下的知州、知縣強行攤派青苗法、給自己增加業績才是合理行為。
怎么反而像是王文川附體一樣,竟然能不折不扣地執行新法?
王文川對他的完全信任就更離譜了。
因為這些光速提拔上來的官員是什么德性,王文川也是清楚的。萬一韓確是為了搞朋黨,要在西京河南府培養自己的勢力,所以才提交了這些人事任免呢?
王文川遠在朝堂,幾乎不可能查清楚被韓確罷免、提拔的這批官員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所以更好的處理方式,必然是只批一部分,而另一部擱置。
除非有確實的證據或者非罷免不可的理由,否則王文川不會這么干脆利落地批準。
作為宰執,王文川怎么可能將整個西京河南府的人事任免權,全都放心地下放給韓確?
這簡直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看韓確這信心滿滿的樣子,又不像是在無聊地誆騙自己、拿自己尋開心。
想到這里,文君實立刻將手下人喊來,讓他們去聯絡各地的舊黨,打探消息。
確定一下韓確說的,到底是不是實情。
離開文君實的獨樂園,陸恒心情不錯。
看到這位舊黨重臣懵逼的樣子,實在是太好玩了!
這次終極試煉,他附身的是西京河南府的知府韓確。
原本的韓確,確實是新黨中的一個變數,他本身并不完全支持新法,而是將新法作為自己高升的途徑。
但現在陸恒穿越后的韓確,就完全不同了。
其他穿越到這些官員身上的玩家,基本上也都和陸恒一樣。
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像王文川之前做知縣時一樣,不折不扣地執行新法!
這些玩家都已經在之前的模擬試煉中經過了千錘百煉,早就在朝堂上扮演王文川主持過變法,此時下放到地方,等于是殺雞用牛刀。
這些基層官員的彎彎繞繞,他們可太清楚了。
畢竟之前扮演王文川的時候,差點沒被這些基層官員的陽奉陰違和唱歪經給氣得吐血。
所以,但凡手下的知州、知縣搞事,他們都能很快發現,并用雷霆手段給收拾掉。
齊朝本就冗官,所以等候閑職的官員多得是,大不了就換一批。
而且,玩家扮演這些官員,天生就自帶兩個巨大優勢。
第一,玩家并無任何利益相關,他們既不指望著新法升遷,也不擔心新法損害自家地主的利益,所以能夠如同機器一般,嚴格執行。
第二,玩家彼此之間是絕對的互相信任。所以陸恒想罷免、提拔哪些官員,只要提交上去,王文川都會第一時間批準;楚歌扮演的王文川想做什么事情,上交給皇帝,孟原也都會第一時間批準。
這兩點,歷史上的那些官員是絕對做不到的。
于是,玩家們的群體穿越,直接就將整個齊朝的朝堂從上到下打造成了鐵板一塊,甚至形成了一個近似于唯一的意志。
新法,自然也能夠按照原本的構想,幾乎是不折不扣地執行了下去。
就算偶爾有原住民地方官搞事,玩家們也能很快發現并嚴厲糾正,讓新法被唱歪經、變成害民屬性的情況降到最低。
當然,缺少了那些強行攤派和高利貸,青苗法和免役法的收入肯定都會相應地降低。
但對于玩家們來說這無所謂,因為這樣明顯更加可持續一些。
只要民間對于新法逐漸接受,那么新法就能得到農民的支持,有了這個龐大的利益群體支撐,新法就能更長久地支撐下去。
除此之外,也要考慮到生產力發展過程中,對國家財政收入的提升。
新法中的農田水利法,是用青苗貸的利錢去興修水利,發展農業。
文君實認為天下之財有定數,這顯然是錯誤的。雖然古代的生產力發展十分緩慢,但墾荒、灌溉,人口數量和農田不斷增多,天下之財也是在不斷增加的。
陸恒相信,只要過了三五年,整個齊朝應該能在他們這批官員的整治下變得煥然一新。
不知道到時候,文君實的臉上會是一種什么樣的表情呢?
莫名地還有點小期待呢。
眨眼之間,三年過去了。
一輛馬車,停在洛陽附近州縣的一處農田。
“老爺,我們到了。”
車夫掀開車簾,文君實從馬車上下來,看向一望無際的農田。
此時正是初春,莊稼的長勢喜人,幾名農夫正在田間揮汗如雨,忙著除草、灌溉。
車夫來到田間,給其中的一名農夫塞了幾枚銅板,將他喊了過來。
“我家老爺要問你幾句話。”
農夫并不知道文君實的身份,但看這位老爺服飾華美、氣度不凡,就知道多半是位官員,趕忙十分恭敬地說道:“官人請問。”
文君實沉吟片刻,問道:“聽說,你的這幾畝田地,全都用了青苗貸?”
農夫點頭:“是啊。”
文君實皺眉:“青苗貸利息二分,已是高利,官吏必然會強行攤派、提高利率,到時這利錢你還得起?”
農夫有些錯愕:“官人何出此言?
“利息二分,豈能算是高利?若是向富戶借貸,恐怕最少也要七八分了!
“這青苗貸是小民自愿貸的,否則青黃不接、無種下地,一旦絕收,小民豈不是只能將田產典當、淪為佃農?
“至于利錢,托拗相公的福,今年風調雨順,上交賦稅、還了青苗貸、交了免役錢之后,應該還能剩下不少口糧。
“若是沒有新法的青苗貸,小民就只能去借富戶的高利貸,到時候即便農田豐收,怕是最終也要落個典當田產的下場了。
“更何況拗相公用青苗貸的錢修建水利,小民的農田也得到灌溉,收的糧食也多了。”
文君實仍舊不信:“可若是遇上災荒之年,又如何?”
農夫更疑惑了:“若是災荒之年,青苗貸可視情況延期或全免啊,就與原本的常平倉救濟相似。官人難道不知?”
這次輪到文君實懵逼了。
因為按照這名農夫的說法,新法竟然真的不折不扣地執行下去了?而且當地的農戶竟然還頗為感激?
這合理嗎?
倒是一直閉門著述的文君實,反而顯得有點跟不上時代了。
文君實沉默許久,最終回到馬車上,對車夫說道:“去下一個地方。”
他不信,還要再多看幾處農田,再從其他舊黨官員那里獲得更多信息,才能最終相信。
天空中風卷云飛,光陰流轉。
在齊朝的土地上,數十名實權官員所全心全意推行的新法,正在轟轟烈烈地進行中。
最開始的時候,民間還多有擔憂,對新法頗為抗拒。
一方面,這些農夫很清楚官員的尿性,一聽說新法,本能地就聯想到了這是要增加一種新的賦稅,天然地就有所排斥。
這是農戶在過去漫長的被統治生涯中,所積累的樸素經驗。
另一方面,那些富戶和舊黨的官員,也在不斷制造輿論、抨擊新法,不斷地給新法抹黑,進一步強化了農戶的這種擔憂。
但很快,這批新黨的官員就用實際行動,打消了農戶的諸多顧慮。
年息二分不變?不攤牌?嚴厲懲治歪曲新法的地方官?還能用三年時間逐漸被民戶所支持?
每一件事情在文君實看來,都是天方夜譚。
但這件事情還真就如此離奇的執行下去了。
雖然中間也發生了一些反彈,但很快在皇帝和王文川的聯合壓制之下,這些反彈立刻被清算,手段之烈,前所未有。
而更讓這些舊黨官員感到氣憤的是,皇帝似乎真的當了甩手掌柜。
不管他們如何上疏抨擊新法,彈劾王文川,皇帝就一個反應:朕沒看見!
上的奏折,皇帝似乎壓根就沒看;朝堂上,也根本沒有舊黨的發言機會,每次都是王文川假模假式地做一番匯報之后,皇帝就擺擺手覺得很無聊地散朝了。
雖然舊黨的官員都很希望“圣天子垂拱而治”,但…也不是這么個垂拱法啊!
這豈不是將朝政,全都交給王文川那個奸佞嗎?皇帝就啥都不管了?
不怕黨爭嗎?不怕被架空嗎?
舊黨官員氣得大罵,彈劾王文川奸相誤國,但最終的結果是,皇帝像看白癡一樣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后趕出了朝堂。
五年時間,種種變革有條不紊地進行。
玩家們先是從上到下控制了所有的實權官職,然后用三年的時間推行青苗法、免役法,并整頓地方吏治,初步在民眾中建立起了對新法的信任。
而后,推行官制改革,裁汰冗官,并進一步推行新法,在全國各地興修水利、丈量土地。
到了第五年,席卷整個大名府的旱災來臨,由于玩家們已經提前做好了準備,災民被賑濟,沒有造成太大的動亂。
而后,丈量土地逐漸完成,富家大戶私吞的土地被吐出來,為朝廷增加了新的稅源,國庫為之充盈。
在推行新法的同時,工部也在不斷地革新裝備。
虞稼軒更是一早就被重用,奉命籌建飛虎軍,任何要求,朝廷都加以滿足,甚至還將工部研發出的新裝備,也全都用來武裝飛虎軍。
十年時間,眨眼而過。
在歷史切片中,玩家們只需要去處理一些關鍵環節,所以時間流逝得飛快。
以至于很多玩家都還有些意猶未盡的時候,牛渚之戰已經到來了。
視野中的白霧散去之后,玩家們已經整整齊齊地來到了牛渚磯。
只不過他們中,只有少數人是武將打扮,而其他的人,仍舊是文官。
穿著文官的袍服,在牛渚磯這一岸的一處山頭。
居高臨下,可以將整個戰場的情況盡收眼底。
就連孟原這個皇帝,也都到場了。
此時的牛渚磯,可以說是熱鬧非常。后方有齊軍大營,而在高處則是有特意修建的行營,旌旗飄飄,還有大型的遮陽傘,十分愜意。
孟原扮演的皇帝就在行營中的麾蓋下乘涼,一邊跟扮演王文川的楚歌吃著水果,一邊等待著牛渚之戰的開始。
至于扮演其他官員的玩家們,此時也整整齊齊地坐好,準備大戲開場。
至于李鴻運、趙海平、樊存等扮演武將的玩家,則是在緊鑼密鼓地備戰。
齊軍水師的大船上,滿滿地裝上了精銳兵卒。
孟原遠眺對方金兵的營地,發現這些被妖魔附身的金兵已經在四下走動,似乎隨時都可能登船渡江。
“再確認一下,這個地方確定不會被對方的投石機砸到是吧?”孟原問道。
一旁扮演工部尚書的崔火旺點頭:“是的,絕對超出射程。”
孟原這才放心地又坐了回去。
如果整個齊朝的權力中樞因為在牛渚磯的戰場外圍圍觀,結果被金兵一個投石機給團滅了,那就太搞笑了。
“虞將軍的飛虎軍怎么還沒到?文君實也沒到?”楚歌扮演的王文川問道。
旁邊的玩家回答道:“剛剛到了,虞將軍正在整軍備戰。”
楚歌放下心來:“好,那就耐心等著開戰吧。對了,把文君實他們全都帶過來,已經給他們留了最佳的觀景位置。”
過了沒多久,文君實等一種舊黨老臣,面如死灰地被帶了上來。
“官家,你想要臣死盡可以直說,沒必要如此戲弄臣下,更沒有必要親自以身犯險!”
文君實的臉色不是很好看,情緒顯然也不是太好。
在文君實的視角中,自己今天,基本上是離死不遠了。
這個歷史切片中,由于是將兩個不同時空的歷史人物給揉合在了一起,所以整個時空也變得錯亂。
事實上,文君實死亡的那年金國還未建立,而且有趣的是,金國從皇帝到大臣都十分仰慕文君實。
所以,文君實被帶到牛渚磯,并親自觀摩齊軍與金兵交戰,這已經是錯亂了三個不同的時期。
但扭曲后的歷史切片有極強的自我糾正能力,可以自然地彌合這些謬誤。
所以,在文君實的認識中,他只知道金國舉兵七十萬大舉南侵,一路勢如破竹,來到牛渚磯。
而牛渚磯這邊原本的守軍將領望風而逃,眼瞅著金兵就要毫無阻礙地渡河。
但這個時候,皇帝卻突然提前派人將他和分散在全國各地的舊黨全都給“請”了過來,說是要到前線觀戰。
這是觀戰還是送死?
雖然歷史切片并未補全太多細節,但此時文君實的腦海中,對金人的殘暴和強大戰力也都有了很深的了解。在他看來,此時就靠著手上的這點人跟金兵交戰,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更何況皇帝和王文川這兩個人也不知道是腦子里哪根筋抽了,竟然御駕親征?
御駕親征就算了,竟然還沒帶多少人,只帶了之前訓練的一支飛虎軍和一些水師…
文君實面如死灰,腦海中只有一個想法:大概齊朝亡國,就在今日了吧!
雖然他的書還沒修完,但此時卻要被迫以身殉國,還是變相被蠢皇帝給害死的,心中不免有了悲戚之情。
但此時同在行營中的其他新黨官員,則是有說有笑,就像是準備看戲一樣,完全沒有任何的壓力。
這十年間,文君實也不斷地從各種渠道,獲知新法的消息。
他無數次地質疑這些消息的真實性,可不論是他向自己絕對信任的故舊詢問,還是親自去田間地頭問那些揮汗如雨耕作的老農,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的。
新法很受農戶的歡迎,并且確實為國庫增加了大量的財富!
所受損的,只是地主與士大夫而已。
文君實想不通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更想不通,既然齊朝蒸蒸日上,為什么這些官員還有皇帝,要主動跑來牛渚磯自尋死路。
“金兵渡河了!”
有人喊了一聲。
眾人紛紛向遠方看去,只見幾艘金兵的大船已經乘風破浪,向著對岸開了過來。
這些大船上,顯然都裝滿了滿滿的金兵,一旦放他們到了陸地上,齊軍幾乎不會有任何的還手之力。
文君實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王文川。
金兵的大船已經開到江心了。
文君實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王文川。
金兵的大船已經快登岸了。
牛渚磯之所以成為自古以來的兵家必爭之地,正是因為此處江面較窄,水急山陡,易守難攻,就像是長江邊的一道天然長城。
在文君實看來,想要擊敗金軍,最佳的辦法顯然是“擊其半渡”,趁著金兵尚未渡過長江,利用齊朝的水軍優勢對其迎頭痛擊。
這樣一來,即便少出船只能夠抵達對岸,也會被齊軍輕易消滅。
可在場的人,從皇帝到大臣再到下方的兵卒,竟然全都無動于衷?
文君實再也忍不住了:“官家,奸臣誤國!金兵即將渡過長江,我軍水師為何還不出動?
“王相,你飽讀經史,難道連擊其半渡的道理也不懂嗎?”
王文川微微一笑:“文御史,不要著急,耐心看著便是。”
文君實氣鼓鼓地又坐回去了。
很快,金兵的第一批大船即將靠岸,但齊軍這邊的水師,卻仍舊遠遠地看著,根本沒有任何上前攔截的打算。
岸這邊的齊軍,倒是動了起來。
只不過他們并未在岸邊列出方陣,反而是拖著一些用布料蓋著的不明物體來到江邊,各自尋找合適的位置,并開始搬運一個個木箱。
這些蓋著布的物品一字排開,在岸邊形成了一個完整的陣列。
文君實隱約透過布料下方的形狀對這些東西有了猜測,不由得心中一涼。
這不就是霹靂炮嗎?
可是霹靂炮根本不能殺傷敵人,它的主要作用是在彈丸里塞石灰,等彈藥爆破后漫天石灰飄灑,遮擋敵人的視野。
如果是在江面上,霹靂炮或許還有些用處,但此時金兵都快要登岸了,在岸邊放一排霹靂炮,又有什么用呢?
文君實再度躺平等死。
然而,隨著金兵的大船逐漸靠近,這些士兵們也終于揭開了大炮上面的布料。
文君實這才意識到,這些大炮的尺寸似乎比霹靂炮要大了很多,而且看起來很重,似乎是鑄鐵材料。
很快,大炮周圍的兵卒開始忙碌起來,不斷地向炮筒內裝填火藥,又將各種黑色的球狀炮彈塞進去,耐心等待著命令。
“放!”
副將一聲令下,士兵們齊刷刷地點燃引線。
片刻之后,震天動地的聲音響徹整個牛渚磯!
在劇烈的爆炸中,一顆顆炮彈以極快的速度飛向金兵逐漸靠近的大船,而這些大船飄在江面上駛來,本就是非常明顯的目標,大炮齊發的情況下,想打不中都很難。
因為距離比較遠,而且炮彈的初速也比較快,所以文君實并沒有真的看到炮彈飛出炮口的過程。
但他卻看到了金兵的大船上木屑亂飛,似乎被某種東西給洞穿,砸出了一個大洞,船體也劇烈搖晃起來!
緊接著,船上的金兵開始慌亂起來,想要嘗試著堵住破口。
但他們的努力注定是徒勞的,破口位置還是很快被江水灌入。
這樣的一艘大船雖然仍在努力掙扎,但最終卻還是沒能靠岸,就已經沉沒在茫茫江水之中。
船上的金兵只能選擇跳水,但金兵本就不習水性,不論是跳水還是留在船上,最后的結局都是一樣的。
文君實不由得身體前傾,看得有點呆住了。
作為文人,他其實沒怎么看到過真實的戰場。但史料讀得多了,對于戰場上的一些基本情況,也還是了解的。
而此時發生在他眼前的一切,卻完全顛覆了他的認識。
但他沒有時間思考,因為戰斗仍舊沒有結束。
在金兵大船在江面上被齊軍的火炮擊沉的同時,齊軍的水師也已經渡過牛渚磯,往對岸穿插過去。
“砰!”
又是接連的幾聲炮響,文君實這才發現齊軍的大船上竟然也有大炮,對著岸上射了幾發之后,立刻將金兵打得四散奔逃。
而后,飛虎軍才開始從這些大船上下來,從容不迫地登錄。
看到這一幕,文君實又是心頭一顫。
這是要做什么?
他本來以為,齊軍是要仰仗大炮之利守住江面,只要讓金兵的大船無法渡江,牛渚磯自然也就算守下來了。
可現在,齊軍竟然主動登陸反攻?
難道皇帝和王文川他們,都不知道齊軍的步兵,戰斗力如何嗎?
金軍大營的上方,魔氣環繞。
緊接著,金軍的騎兵部隊從軍營中殺了出來!
如果是真實歷史中的金軍,此時被大炮轟擊之后,很有可能要當場崩潰,嚇得四散奔逃。
畢竟這種火炮在剛出現的時候,不僅殺傷力提升了一個檔次,也附帶著巨大的硝煙和聲響。古人第一次看到,很有可能被嚇一跳。
但此時的金兵是被妖魔強化過的,戰斗意志極強,所以不僅沒有被大炮嚇退,反而集結了騎兵部隊,撲向反過來登陸的齊軍。
看到這些騎兵部隊,舊黨官員們再次心中一涼。
因為這正是金兵引以為傲的鐵浮屠和拐子馬!
在這個扭曲的歷史切片中,舊黨官員們也自動獲得了這些知識,他們非常清楚這兩種金兵引以為傲的精銳騎兵有著多么強大的殺傷力。
而齊軍這邊,貿然地反登陸也就罷了,竟然還用一群純步兵下船?
眾人仿佛已經預見到了這批可憐的步兵的下場。
畢竟在他們看來,齊朝的步兵倒也不是絕對不能打騎兵,但最好是穿著幾十斤的步人甲。
否則騎兵一個沖鋒,步兵就要被立刻碾碎了,根本沒有任何的還手之力。
如果是一般的騎兵,倒也還能打打,可鐵浮屠全身都披著重甲,尋常的刀劍根本就等于是在撓癢癢,這怎么打?
更加作死的是,這群步兵竟然還在有條不紊地組成方陣,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朝著即將向他們發起沖鋒的騎兵緩慢前進。
在前進的間隙中,這些人已經給手中的燧發槍上好了定裝彈,并做好了開槍的準備。
而在另一邊,虞稼軒帶領的另一支飛虎軍,也已經登岸。
此時的他騎著高頭大馬,全身披甲,看起來意氣風發。
而在他身后,則是一支與鐵浮屠類似的具裝騎兵。
齊朝的鎧甲技術一直都很先進,步人甲就是例證。但齊朝一直都比較缺馬。
他手下的這支騎兵,是楚歌等玩家想方設法擠出來的,優中選優,可以說是掏空了齊朝的好幾路軍隊的家底,才湊出這樣一直騎兵隊伍。
為此,虞稼軒日夜操練,深恐自己有負陛下厚望。
而此時在另一邊登陸的那群排成整齊陣型的步兵,據他所知是另一名空降而來的飛虎軍將領在操練。
操練的內容完全保密,所以他也并不知道這支飛虎軍的戰力如何。
此時看到他們竟然要以未曾披甲的步兵之軀直面鐵浮屠的沖擊,不免有些緊張。
虞稼軒并不知道,玩家們之所以花了那么大一筆錢給他搞出這樣一支騎兵,單純只是想看看他帶著騎兵殺敵的英姿而已。
也可以說是,公款追星。
而秘密訓練的這支燧發槍部隊,才是玩家們真正的致勝王牌。
很快,全身冒著黑氣的金軍騎兵已經開始逼近!
鐵浮屠在正中沖擊,重甲騎士們已經準備好用皮索將戰馬相連,發起一次如銅墻鐵壁般沖鋒。
而拐子馬則是已經迂回到兩翼,準備與鐵浮屠配合,一舉將這支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步兵部隊給一口吃掉。
在這些金兵看來,這樣的一支步兵,簡直就是送上門來的肉。
既沒有重甲,也沒有神臂弓,更沒有長槍或拒馬。
這些齊軍竟然只是手中拿著一根奇形怪狀的類似于長矛的東西,就敢列成整齊隊列來送?
此時的齊朝雖然已經有突火槍,但并未大規模用于跟金兵的作戰。更何況突火槍與燧發槍之間,簡直差了好幾個時代,外形也完全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所以,這些金兵認不出來,是很正常的。
重量幾乎達到半噸的鋼鐵巨獸已經準備開始沖鋒,騎士們甩開皮索套到另外的騎士身上,隆隆的馬蹄聲讓地面也開始震顫。
對于這些金兵來說,在水上輸給齊朝并不是什么特別奇怪的事情,但竟然有一支齊軍的步兵敢于在地面上挑戰金人的騎兵?
這絕對是不可容忍的事情!
他們相信,鐵浮屠會毫不費力地碾碎任何擋在面前的齊軍,就像之前的每一次戰役。
只是這次,對面的齊軍卻整齊劃一地舉起了手中的燧發槍。
朝向這些鐵浮屠的,是黑洞洞的槍口!18381/10820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