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殘忍
戛納。
“很難相信，他竟然是幾個月前演《礦底》那個小孩子…”
米勒.喬治旁邊，來自波蘭的女導演伊薩.貝拉看著大熒幕中出現的中年人驚呼。
中年人頭發蓬亂，眼神渾濁木訥且迷茫，鏡頭下穿得雖然不算破爛，但皮膚黝黑，胡須凌亂，一瘸一拐旳身形，骯臟得如同流浪漢。
她難以置信地盯著大屏幕，腦海中不斷地閃過幾個月前，在柏林看到那個華夏導演時候的場景…
那個華夏新人導演站在舞臺上，露著笑容不卑不亢，在璀璨光芒的照耀下帥氣得一塌糊涂。
自從那部《礦底》獲獎以后，她第一時間看了一下《礦底》，看完以后，她對這個年輕人印象非常深。
現實中和電影中，如果不是模樣相似的話，她幾乎認為這是兩個毫不相干的人。
而在今天，當她受邀出任戛納國際電影節當大眾導演評審團，看到這部《烏鴉》以后，她更是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盯著熒幕中步履蹣跚，看起來有些怯懦、卻憨憨實實的中年人。
這個人的變化太大了。
在演《礦底》的時候，他是那個憨憨的，涉世未深，充滿靈性的小伙子。
在頒獎典禮時候，他是長相英俊，甚至有些紳士感，看起來彬彬有禮的帥小伙。
而在這一部《烏鴉》中，他卻將一個閉塞小村莊里，四十多歲的中年老光棍。
固然有化妝精湛的原因，但這種跨年齡的演技卻讓伊薩.貝拉感覺到不可思議，就算她用非常挑剔眼光看熒幕上的這個中年人，她仍舊感受不到任何《礦底》或現實中的痕跡。
華夏。
放映廳里，很多人瞪大眼睛，難以置信。
他們對周洋的印象還停留在現實中那帥逼模樣，或者是《礦底》中，那憨憨的，涉世未深的單純模樣。
誰都想不到周洋在《烏鴉》里卻變成了風吹日曬，黝黑且沉默寡言的中年老光棍。
很多女粉絲回頭看了一眼距離她們不遠的，被熒幕燈光照得透亮的周洋，又看了看熒幕里的黃德貴…
那是一種現實和電影的割裂感。
不過最終，她們繼續認真地看著電影。
電影繼續在播放。
熒幕里。
“反正我用八千塊，從你的親戚那里買你做我家大侄子媳婦了。”
“你不能走！”
“你不能走！”
他們看到宋依依飾演的秦芳芳在一覺醒來以后，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土胚房的簡陋屋子里。
他們看到她走出去，然后看到了一個和善的中年人。
她向中年人打聽情況。
而中年人說出的話，卻讓她難以置信。
她還帶著笑容，還在解釋那些人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親戚…
她翻開自己的包，急切地證明自己的身份，企圖讓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
然而…
“我的錢包呢？”
“我的身份證呢？”
她開始臉色大變！
她一遍遍地，瘋狂地翻找著隨身攜帶的書包。
然后，她發現一無所有。
她意識到了不對頭，然后，她下意識地想走，想去找那位“大姐”…
然而…
那位看起來非常和善的中年人，卻抓著她的手，不管他的掙扎，非常蠻橫地拉著她。
她掙扎著，但，換來的卻是更緊的抓握，握得她生疼，握得她大喊大叫…
然后，觀眾們看到飾演黃德貴的周洋一瘸一拐地出現了。
他露著憨憨的，猶如傻子一樣的笑容打量著宋依依，眼神之中充滿著驚喜，但不知怎的，又嘟囔了一句。
“柰子不夠大…還有屁股…也不夠大。”
“八千塊！還有一頭豬，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大學生！”
“大學生有什么用，能下地干活？我看她都握不住柴刀…”
《烏鴉》這部電影，絕對顛覆了很多人對周洋的認知。
雖然看起來依舊有一絲憨厚的感覺，但他沒有像《礦底》那樣單純，談不上猥瑣，但卻散發著一種隔著屏幕都能聞到的惡臭感。
伊薩.貝拉看到了周洋飾演的黃德貴瘋一般地撲向女主秦芳芳，蠻橫得如同一頭發了情的野獸，撕扯著女主身上的衣服。
秦芳芳大驚失色，在夜幕中，尖叫了起來…
“走開！”
“滾開，別碰我，別碰我啊，啊啊…”
“救命，救命啊！”
“你給我滾開啊！”
絕望的聲音在這個偏僻的小山村邊上一遍遍地回蕩著。
女主的激烈反抗，讓瘋子一樣的黃德貴開始出現了不知所措的感覺。
他的眼神產生了一絲怯生生，還帶著一絲茫然，最終盯著縮在角落里瑟瑟發抖拼死護著自己衣服的秦芳芳，低下頭，點燃一根煙抽了起來。
“你賣給我了，你遲早都是我的人…”
伊薩.貝拉看到周洋飾演的黃德貴一邊抽煙，一邊說出了這句話。
他的表情依舊看起來憨厚，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勉強，中氣不足，卻仿佛在強調著，宣示著什么主權。
他的身上帶著一絲與生俱來的怯懦感。
“我，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你不愿意做這種事情對不對？”
熒幕里。
女主看到周洋飾演的黃德貴低著頭，一聲不吭地抽著煙以后，大著膽子湊了過來。
她看似鎮定，但是她的手卻一直在哆嗦，聲音也在說著說著就帶起了一絲絲的哭腔。
“我我花錢買了，你是我的人，以后也是我的人，我的錢不能白花！”
自始至終都沒有吭聲的黃德貴在最后，突然說出了這么一句話。
仿佛又在強調著什么，但是目光卻沒有看女主，仿佛在逃避著。
“我賠你錢，陪你豬，我們寫字據，我現在就給你寫字據好不好？”
女主看到男主的反應以后，頓時覺得有戲，下意識地繼續補了這么一句。
最終，熒幕外的伊薩.貝拉看到在這個中年人遲疑了一下，最終低著頭，繼續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房間外面。
好像妥協了。
但沒多久，房間外突然傳來一陣罵聲。
“什么！你沒睡她！”
“你這人這么這么沒用…”
“難道還讓莪幫你扒了褲子，讓你來嗎？”
“你老爹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算了，這女娃你吃不消，干脆放她走算了！”
伊薩.貝拉看到了下面的字幕。
然后，她握緊拳頭，心中不自覺就突然涌出了一絲憤怒感。
然后…
伊薩.貝拉看到鏡頭下，黃德貴的母親走了過來看著女主破口婆心地摸了摸她的頭發“女娃啊，你嫁誰都是嫁，我們家德貴雖然比你大一點，但人憨實，只要你安心在這里，他不會虧待你的，這樣，我曉得你怕，今晚你就在這里住下，我們保證不進來，如果真的不想嫁給我們德貴，明天我們就放你走好嗎？這么晚了，現在你出去也不安全，而且下山今天沒有車，這里到鎮上有一百多公里的山路呢…”
熒幕前。
伊薩.貝拉看到黃德貴母親那憨厚而又誠懇的模樣以后，她覺得覺得這個老人很誠懇，而且還透露著一股讓人信服的淳樸感。
她不自覺就生出了一絲好感。
緊接著到了第二天。
院子里在張羅著喜事，伊薩.貝拉又聽到老人來到房間里，看著正收拾東西的秦芳芳。
她看到老人表情依舊帶著那么一絲的淳樸感，突然對著女主跪了下來。
“女娃，給俺老婆子一點面子，等婚禮辦完了再走好嗎…”
“德貴爸死得早，德貴小時候被石頭壓壞了腳，我們娘倆在這山溝溝里經常被人看不起，你瞅他也四十了，還不容易辦個喜慶事，能不能讓他開心一晚上？今天的車晃了點了，明天，明天就讓你走好嗎？”
“我老婆子給你跪下了…”
看著老人給女主跪下以后，伊薩.貝拉感覺這位老人是一個非常心疼孩子的母親，她心中又多了幾分同情。
然后，伊薩.貝拉看到了婚禮正在進行著，所有的賓客都來了…
飾演黃德貴的周洋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拿著紅蓋頭，糾結了一會遞給她。
“你干嘛…”
“披上這個，跟我出去，跟村里人敬敬酒…”
“我不要！”
“披上這個，跟我出去…我花錢買了你，你就得跟我出去…”
“我不要，我不要！”
“出去！”
熒幕上。
周洋飾演的黃德貴似乎有些不對頭。
“你…你知道拐賣婦女是犯法的，是要坐牢的…”
“誰娶媳婦不花錢？城里人花的錢更多！”
屋外的爆竹聲亮起，忽明忽暗的燈光，照耀著周洋飾演的黃德貴那張褶皺巴巴的臉上。
然后，讓伊薩.貝拉心驚肉跳的事情出現了！
“跟我出去敬酒…”
“給村里叔叔伯伯們都敬一下酒…”
“這個村子，都是我的親戚，不能落了他們的面兒…”
“我不要！”
黃德貴的表情猙獰，猶如一頭壓抑著憤怒的野獸。
“出去！”
“敬酒！”
放映廳里。
很多人都沉默了。
觀眾們捂著嘴，難以置信地看著熒幕上這個如同瘋子一樣的黃德貴。
那還是，昨天晚上那個憨憨的，老實人嗎？
她們感覺自己的胸口被狠狠地悶了一拳一樣，喘不過氣來。
鏡頭特意給了這部電影兩邊特寫。
外面是喜氣洋洋，觥籌交錯的喜宴。
而屋內。
卻是黃德貴兇狠地將女主推到了床上。
她們看到她的腦袋撞到了床沿，痛苦大喊大叫…
換來的并不是黃德貴的停手，而是狠狠地抽了她一巴掌。
這一巴掌，挨得結結實實的！
她們隔著屏幕都能感到疼痛感！
熒幕里的女主大喊大叫。
可是，窗外的鞭炮聲卻是非常響，掩蓋了一切，同時，鞭炮聲照亮著宋依依的凌亂的頭發與通紅的眼睛…
絕望，窒息、可憐，哀怨、憤怒…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還是什么原因，她掙扎扭動的模樣，卻像極了深淵里掙扎不出來的蟲子！
黃德貴仿佛是一個喪失理智的惡魔一樣，拼命地給她蓋上紅蓋頭，拖著她出去。
她開始干嘔吐，抽搐，用盡一切手段反抗，但卻完全抵不過一個人的力量。
“求求你，幫我去敬敬酒！”
“我不想在親戚朋前丟人…”
“我要面子…”
“蓋上這個…”
放映廳里！
看著如同瘋子一樣，歇斯底里的周洋。
伊薩.貝拉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她感覺自己心靈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人非常憤怒，想宣泄，但偏偏什么都宣泄不出來。
放映廳里，其他評審人員也是盯著熒幕里的周洋，露出了怒不可遏的表情。
伊薩.貝拉感覺這個角色，這個周洋飾演的角色簡直就是一個不可理喻的，散發著人性惡臭味的垃圾。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獲得柏林金熊獎的那不《貝拉的末日》對人性的扭曲還不夠深沉，完全沒有這個角色的一半。
盡管影評人張曉鷗知道這是一部電影。
但是心中仍舊憤怒…
火氣越升越高，恨不得去抽周洋幾個大嘴巴子。
他忍不住開始反思…
突然意識到自己生氣的原因了。
周洋演得太真實了，真實得讓人覺得可惡，甚至他有些懂為什么王帥會讓周洋戴頭盔了。
有些不理智的影迷，在看得暴怒，無法發泄以后，還真特么有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隨后…
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開始刷刷刷地激動寫了起來。
他意識到今天自己看到的這部電影，絕對是這幾年電影圈里難得的佳作！
能觸動情緒，震顫心靈。
過癮，太過癮了。
（當電影照進現實，露出的殘酷，可能還不止！）
張曉鷗寫下了這一段話。
寫完以后，他繼續看著電影。
熒幕里。
大婚過后，并不是充滿喜慶洋洋的祝福聲。
而是一陣陣異樣的目光。
甚至小孩子都圍了過來，仿佛是被誰教得一般，不斷地往黃德貴褲襠里盯，然后發出了一陣陣哈哈大笑聲。
私底下…
村里人都在嘲諷他，說他連一個女人都搞不定，真是一個廢物。
中午喝酒的時候，村里最好的兄弟也在笑他，覺得他活得太窩囊，一個男人還能對女人下不去手，活該被笑。
甚至，好兄弟還在教他怎么干…
“你把她綁了，底褲一扒，露出那玩意，然后，你甭管她怎么烈，你就壓上去！”
“她不聽話，你就打她…”
“我教你，打她腦袋這個地方，她會暈，但不會死…”
“女人，只要成為你婆娘了，懷崽了，你怕她做什么？”
“跑不了！”
張曉鷗心中的那股火氣越來越大了。
黃德貴的窩囊，真的是讓人越看越火。
隨后…
他看到了電影中，讓他睚眥欲裂的一幕！
“你，出去，你出去…”
“求求你出去…”
“求求你…”
一陣陣絕望的哀嚎聲中，張曉鷗看到電影里醉醺醺的黃德貴一瘸一拐地從外面走了進來，然后死死地盯著宋依依飾演的女主秦芳芳！
秦芳芳身臟兮兮的，頭發蓬亂，充滿著驚懼與害怕。
她的手腳到現在還被綁著…
鏡頭下若隱若現的燭火中，那種勒痕觸目驚心。
從剛開始的憤怒，到意識到情況不對！
她開始求饒，求饒中，開始跟黃德貴拼命地普及qj是犯罪的，是觸犯法律，是要做牢的。
然后…
黃德貴突然憤怒地，發瘋似地沖了過去。
“你在騙我…”
“你們這些有文化的人，都是騙子！”
“騙子…”
黃德貴的怒吼聲，仿佛帶著無窮無盡的屈辱感…
周曉鷗猛地看著這一幕，心中那股憤怒再次涌了出來！
這幫女粉，應該要走了！
看到熒幕上的畫面…
馮凱心中閃過一絲數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感。
既希望這幫女粉滾蛋，又怕女粉走完以后，整個放映廳空蕩蕩的…
然后！
誰都想不到的是…
這幫女粉不但沒走，反而死死地盯著大屏幕，盯著大屏幕里，周洋對女主做的暴行！
“給我生個孩子！”
“給我生個！”
“生！”
“救命！”
“救命…救，咳，咳，救命…”
戛納。
伊薩.貝拉看到了令自己血液沸騰的一幕。
她無法坐下去。
牙齒咬得咯咯響，拳頭握得很緊很緊。
但她終歸是無法沖進電影里，更無法拯救這個在黑暗中，被折騰得死去活來的女主。
她真的不想看這一幕了。
太沉重了。
放映廳里，其他觀眾的眼神也充滿著惱怒，很多人甚至當場沒素質地罵了出來。
熒幕里。
卻是另一番景象。
“媽的！”
“黃德貴沒想到還挺厲害！”
“嗯，厲害…”
“這女的夠烈的啊，像隔壁三娘一樣…”
“這應該折騰一晚上吧？”
“肯定要！”
“為什么不打暈她，打暈了不就好了！”
“前幾年，三爺差點把三娘打死，你忘了？現在三娘的腦子還不靈醒呢！”
鏡頭拍到了黃泥邊上的幾個模糊身影，中一個就是劇中“黃德貴”的好兄弟。
他們在墻角跟聽著。
全程聽著。
同時，還有一幫半大不大的小孩俯在墻根里，也跟著這群大人在聽著，甚至膽子大的小孩還戳破了窗戶紙，作勢正在往里瞧…
月光下，這幫孩子充滿著各種好奇…
然后…
暴行結束了。
結束以后，黃德貴心滿意足地離開。
仿佛找到了屬于自己的自尊心，當走出屋外看到有人在偷聽以后，他不以為意，反而有些洋洋得意。
屋外的風吹得呼呼聲響，偶爾夾雜著一絲烏鴉的呱呱叫聲。
凄涼，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