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喧囂
燈光下。
“戰國記者會”橫幅很快就被蓋成了“礦底記者會”。
一大批人陸陸續續地一一入座。
周藝林跟夏洛特.賽莉握了握手，隨后在見到周洋的時候又露出燦爛的笑容。
“小周，發布廳的事情你早點跟我說啊，如果早知道你被安排在那個小發布廳的話，我今天中午就給你騰位置出來。”
“以后別什么事情都憋在肚子里，多跟我們這些前輩交流想法，我們這樣的前輩巴不得你們這些小年輕發展越來越好，畢竟是同一個公司的，我們也與有榮焉不是？我們恰好又是本家，別那么生分…”
“王帥這家伙怎么帶的，真是的，現在發布會了都還沒來！”
“快去吧，別耽誤了，對了，領帶歪了，在面對鏡頭的時候，形象非常重要！”
周藝林語重心長地握著周洋的手，眼神充滿著欣賞與“長江后浪推前浪”的感慨。
周洋面對著周藝林的時候，露出一個憨憨的笑容，感激地點了點頭，第一時間整理了一下領帶。
有那么一瞬間，他產生了一種周藝林確實挺看重他，而王帥的提醒多少有點小人之心的感覺。
但隨后，他把這種想法壓下去。
人心隔肚皮，誰都不知道笑容之下到底藏著什么東西。
周藝林一直默默地用欣賞和敬佩的眼神看到周洋坐在主席旁邊的位置上，時不時地點點頭，表情非常欣慰。
但是…
不知怎的，越來越覺得憋屈。
特別是當看到一群人圍著礦底邊上的時候，那種憋屈感讓他窒息。
……………
“請問主席先生，您怎么看待這部礦底？”發布會很快就開始了，一個名來自美國的記者被主持人點到后，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柏林國際電影在過去的二三十年里，一直致力于第三世界的電影發展，尤其是華夏電影，我個人非常樂意見到華夏好電影報名柏林，向全世界展示華夏電影的進步與創新，這些年里華夏新人導演“層出不窮”，我看到了他們對柏林的支持與才華的展現，同時跟好多導演攀談過對電影未來的憧憬與期許，像周藝林先生、沈長衛先生等人，都是我的朋友，我們有著長達十年的深厚友誼，因為有他們的支持，柏林國際電影節才會更精彩…”
角落里。
周藝林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下意識地露出了笑容，當鏡頭轉向他的時候，他沖著夏洛特.賽莉雙手合十笑著點點頭。
心中的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氣在這一刻消散得一干二凈。
隨即，他又看到夏洛特.賽莉坐了坐身體：“但是，我個人覺得近幾年很多電影給我的感覺就是缺乏一種張力，電影對技巧和包裝太過于注重，給人一種過于炫技的感覺，大家都在歌頌生命，但對生命缺乏一種震撼感，這種震撼感恰好讓我在礦底中看到…”
“您覺得礦井跟英雄這兩部電影，哪部能獲獎？”那個記者突然再次緊緊盯著主席。
“抱歉，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對于礦底這部電影，我只是發表個人意見，具體獲獎情況，需要經過評審團的一致投票，我的意見并不重要…”
“華夏電影會不會在今年實現零的突破？”記者再次追問。
“抱歉，今天的主角并不是我，而是礦底的主創團隊…”夏洛特.賽莉并沒有回答任何問題，而是將話筒遞給了旁邊的周洋。
然后笑著看著周洋。
當無數的鏡頭和目光全部落在周洋身上的時候，他下意識地心臟驟顫了一下。
他懵了！
他其實并不太喜歡在這樣大的發布廳里。
越寬敞的地方，對于一個社恐的宅男來說越沒有安全感。
曾經孤身一人的他，其實怎么都無所謂，就算被罵得狗血淋頭最多也就失落一下，但是現在自己旁邊坐著那么多人，已經是一個團隊，萬一回答得不好，就極有可能會影響這部電影的后續風評。
換句話說！
他有包袱了。
“周洋先生，據我所知，華夏很少有類似以紀錄片形式的電影入圍柏林，特別是針對礦工作業題材的電影少之又少，能簡單地聊聊您對這部電影的創作初衷嗎？”一位荷蘭的記者舉起了手，被主持人點名了一下，他興沖沖地看著周洋，下意識地問道。
“電影的創作初衷，其實是源于礦上的一些經歷。”
周洋心中“咯噔”了一下。
這個記者問的問題跟自己發言稿上的問題完全不一樣。
面對著鏡頭，面對著一雙雙熱切的眼睛，周洋只覺脊背發涼，他一度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回答，或者應該回答什么東西。
他腦海中回憶起安筱私底下跟他說過的話，如果真回答不出來的話，那么就簡短一些。
在說完這句話以后，他下意識地選擇閉嘴。
那位荷蘭的記者和一眾其他媒體眼巴巴地看著他下文，準備聽一聽他拍攝時候的心路旅程，劇本創作艱辛之類的感言…
然而！
等了半天，他們發現周洋沒有下文，只是露著笑容，看起來平靜地坐著，那一板一正的坐姿，像個在開會的軍人。
旁邊的翻譯都給弄懵了。
沒了？
沒下文了？
你什么經歷好歹說點什么吧？
要不要這么高冷哦！
那幫金發的姑娘卻激動壞了，不斷地揮著自制海報，希望周洋能多看她們一眼。
其中一個拿著話筒的金發姑娘更是不斷地舉手，希望主持人能點一下她。
結果很遺憾主持人卻點了另一個人…
……………
格萊茵有些生悶氣。
明明她喊得最響，最熱烈，而且距離周洋和主持人也最近，但主持人卻偏偏不點她，反而點了另一位記者。
緊接著，德國的電影時代周刊記者、來自的比利時，被傳聞有基佬傾向的記者羅伯特、還有一眾叫不出名字的華夏記者都被點名了。
唯一就是不點格萊茵，格萊茵甚至想跑到臺上，狠狠給那群記者一巴掌。
問的問題很沒營養，根本沒有任何一點的水準，就不能問有深度點的？
你們沒看到周洋先生回答得越來越簡短了嗎？
真是的！
而且這個主持人怎么回事？
瞎了？
看不到我了？
格萊茵氣得胸口不斷起伏，咬死那個主持人的心都有了。
“周洋先生，能詳細地聊一下你覺得拍這部電影時候的細節嗎？聽說您入圍了最佳配角獎，您有信心打敗荒原獵人的弗萊迪先生嗎？你有沒有期待過屠神？”
好不容易挨到格萊茵的時候，格萊茵興沖沖地問出了這么一個問題。
問出這個問題以后，她感覺所有的記者都激動壞了。
但她卻偏偏看到周洋那貨推了推平光鏡。
“抱歉，我不知道…”
格萊茵也是驚呆了。
這家伙回答得更簡單了。
回答以后，繼續一本正經地坐著，給人一種又冷又酷的感覺。
上帝！
格萊茵感覺自己的心臟噗通噗通在狂跳！
就在她想追問的時候，突然看到那貨補充了一句“其實，我覺得拍攝細節問題，問陳雙寶先生、徐麗女士、劉婷婷女士更好…”
當說完這句話以后，記者們看著周洋就這么老老實實地坐著，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一個方向，然后，接下來的一系列問題，全部都是礦底的其他人員在拼命地回答，徐麗更是感激地看了周洋一眼，隨后激動地發表了她的長篇大論…
…………
發布會結束以后，周洋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虛脫了。
有種筋疲力盡的感覺。
他真的很不適合這樣的場合。
“周先生，我們在柏林之夜再見！”
夏洛特.賽莉主席跟周洋握了握手，非常認真地留下這句話。
周洋看著夏洛特.賽莉主席的離開后，心中充滿著感激。
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很幸運。
不管是在他最難熬，最絕望的日子里，還是在這個時候，總有人走出來，幫襯他一把。
這一路上，他遇到的好人越來越多了。
遠處…
安筱和王帥正靜靜地看著他。
他們其實一直在人群之中，看著這場發布會從開始到結束…
周洋突然覺得自己做得很差勁。
從頭到尾，他都是以最簡短的方式回答著記者的話。
估計待會，罵他給臉不要臉，罵他情商低，罵他冷漠的人肯定塞滿了整個柏林…
他有些失落感。
不過，剛走下位置的時候，一大群小姑娘圍了上來，又是一陣合影。
一個小姑娘更是將小熊耳朵貼在他的頭上！
他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好不容易這幫小姑娘合影完了以后，他才松了一口氣。
當回到酒店以后。
他反復睡不著覺，終于大著膽子看各大媒體對他的評論。
然后…
“他是一個溫暖的導演…”
“他寧愿自己在鏡頭下曝光得少一點，也不希望其他人受冷落。”
“跟其他導演相比，他更像是一個集體的領導者。”
“他身上與身俱來就有一種紳士的氣質，這是很多導演都不具備的，很多導演在面對采訪的時候，經常長篇大論，恨不得向全世界表明他們才是電影的核心…”
“他有一種東方人與生俱來的謙虛，這種謙虛很有魅力！”
他愣住了！
居然沒有罵他，反而很多人都在說他有魅力，說他帥！
不但如此！
熒幕雜志甚至將礦底這部電影的評分打得很高，而且排名居然在22部主競賽入圍電影里面排第7…
“他寫出了，更拍出了底層的聲音…”
“礦底，柏林國際電影節上為數不多的佳作！”
“野蠻，血腥，地獄，骯臟，這部電影呈現了一個讓人驚嘆的地獄世界！”
“…”
好評聲竟一度蓋過了很多其他參展電影！
……………
距離柏林國際電影節頒獎倒計時還有18小時！
剛吃完窩窩頭的馮凱看到了一眾驚嘆的好評以后，他激動得再次跳了起來。
他覺得，這部電影可能真的能獲獎！
“能直播嗎？”
“能啊！”
“那太棒了！”
當得知那邊可以直播過來以后，他激動地要哭了！
他要一舉成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