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他做了什么
今年的冬天似乎是特別冷。
就算是穿著暖鞋的周洋仍舊抵擋不住那一絲從地板滲進來的寒意。
他雙腳微微地縮了縮，整個人稍微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沒有像往常一樣在床上看東西。
在床上能看東西，但寫東西，記筆記更不方便。
臺燈照著老舊的破木桌，烏鴉的劇本在燈光下被攤開，周洋一字一句地讀著劇本上面的內容。
人物、對話、格式、場景切換…
每次讀到一處覺得能學習的地方，周洋都會在另外一個本子上慢慢地記錄下來，并且陷入沉思。
甚至還會拿起礦底的劇本，非常認真的開始對比。
礦底的劇本雖然是周洋寫的，但劇本的格式對比起烏鴉，真的很不專業，除此以外，一些關鍵場景變化，人物對話潤色，完全沒有烏鴉寫得一目了然…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此時此刻的周洋才意識到自己的礦底劇本寫得太幼稚了。
他閉上眼睛，設想自己如果單純拋掉已知的盲井的劇情，讓自己獨立以類似的故事寫一個劇本的話，周洋覺得自己會寫得亂七八糟，抓不住中心點…
真正意義上的好劇本，譬如眼前這個烏鴉劇本，它的整體故事都是圍繞著一個點來寫，然后，把這個點從對話中，以各種形式進行渲染，擴展，再到最后進行一定的總結與升華，有頭有尾。
人和故事，都是圍繞著主題，不緊不慢地進行著展開。
相比于烏鴉，之前的自己寫的礦底劇本有些單薄，如果不是自己看過盲井電影，再用電影里面的劇情進行分析對照的話，他甚至連一個故事都編不好。
“呼！”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睜開眼睛，將礦底放到了一邊，隨后再次沉浸于烏鴉的劇本里面，開始琢磨著這個劇本本身的故事。
這是一個名叫，秦芳芳的大學生被拐賣到偏遠山區，然后想盡一切辦法逃出來的故事。
第一遍看這個劇本的時候，周洋突然覺得這個故事有些熟悉…
怎么說呢？
有一種似曾相似的感覺，好像在哪里見過。
在看第二遍，開始琢磨人物的時候，周洋這才恍然大悟！
這個劇本跟以前自己聽說過的一部電影特別像…
那部電影是李楊導演繼盲井以后拍出來的第二部電影盲山。
不過，盲井周洋是看過的，但是盲山周洋只是看過一些網友發在視頻網站上的電影解說，只知道電影大概的劇情與結局。
至于其他詳細的地方，周洋實在是想不起來。
當然，他對婦女拐賣這件事倒并不陌生，在原先世界里的周洋老家曾經發生過一件極為轟動的事件，周洋算是半親身經歷的！
那是周洋在七歲時候的事情，是個星期天的早上，一個被拐來的姑娘在被監禁QJ的一個多星期以后…吊在池塘邊上的大樹上，就那么瞪著眼睛咬著舌頭死在了那兒…
聽說死狀非常恐怖，全身都是青筋爆起，破破爛爛的衣服，還光著一只腳。
這件事驚動了當地政府，那段日子幾乎每天都會有警局挨家挨戶上門問口供。
后來不管是買方和賣方都被抓了，好像后面還被判了刑，上了電視，并在后續開展了一系列的偵破活動！
“雖然陽光燦爛，但總會有照不到的陰暗面…”
回顧那段時間的點點滴滴事情，再看烏鴉這個劇本的時候，他覺得非常有代入感。
甚至！
這是一種觸目驚心，發自靈魂深處的壓抑，讓人喘不過氣來。
但隨后，他開始思考這類電影存在的意義。
它是警示、更是一種揭露！
“這里面的每一個人物，哪怕是只有一句話的配角，我都要給他們寫一個簡短的背景故事…”
“…”
周洋努力回憶起看過的盲井解說，哪怕是一絲細節都不錯過。
在實在是想不到任何東西以后，他又開始回憶起七歲那一年，自己所見到的、所聽到的事情。
最終…
他做出了這么一個決定！
………………
“這個部分，用跳切剪輯！”
“人物，人物！重點突出人物，這是人物的故事，不是童話故事…”
“這個故事很殘酷，這種打光很明顯有問題！”
“…”
第二天。
王帥并沒有等來周洋。
不但沒有等來周洋，甚至在礦底剪輯的時候，周洋都沒有來。
呆在剪輯室里，看著工作人員既害怕又震驚的表情，王帥面無表情地說出了許許多多關于自己對電影后期要求。
他的要求幾乎是苛刻的，甚至除了剪輯以外的要求外，王帥還會不自覺地批評電影拍攝時候的打光手法，以及鏡頭的切換的流暢度…
錢偉這個劇組負責人被罵得狗血淋頭，才一天時間不到，他整個人就開始懷疑人生了。
他覺得自己像個廢物！
傍晚。
年三十！
一眾剪輯后期人員連一口熱乎的年夜飯都沒得吃，全部如同牲口一樣在剪輯室里被王帥給折騰…
春晚？
春晚更別想了！
看王帥那怒目相瞪的樣子，他們這兩天不按要求剪完并處理好片子，他都不可能放他們回家睡覺！
張磊感覺自己就好像活在地獄！
好不容易熬走了周洋這位爺，又等來王帥這位大導演！
周洋很多地方不專業，模糊一點的東西還是看不出來，但是這位王大導演，特么幾乎都是一幀一幀剪的！
年三十…
他們果然熬了個通宵！
期間的時候，安筱親自過來送過夜宵，并跟王帥聊了幾句話。
而周洋？
別說過來送夜宵了，就是一個電話都沒有！
王帥起初是心情極度不爽的，有一種被套路的感覺。
但偏偏有些窩著火，卻怎么都發不出來。
平心而論，他確實不想礦底這部電影就這么被糟蹋了。
不過…
在大年初一的時候。
王帥內心深處的那種火氣降了很多。
“王叔，拍這部礦底的時候，所有的拍攝器材都是壞的…”
“起初我們都以為是周洋把器材給撞壞了，但前幾天，我剛得到公安部門的一些賣方線索，原來，這一堆機器本身就是壞的…”
“那兩個騙子，本身就買了壞的機器來充數，裝模作樣地拉扯劇組…”
“而周洋，從頭到尾都蒙在鼓里，負著完全不用負的責任…”
“…”
王帥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驚地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可以想象在那種情況下，這個年輕的小伙子一點點地把攝影機修好，并且拍出這部電影的艱難程度。
…………
二月九日，大年初二傍晚。
礦底終于在一陣痛苦之中，正式地剪完了。
期間！
周洋一次都沒有來過。
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不但沒有過來，甚至連一個電話都沒有。
王帥再次生起了一陣無端端的悶火！
不過，在把成片電影交給安筱以后，王帥最終還是把心中的那股火氣給壓下，給柏林那邊打了一個電話。
今年華夏的參展電影非常多。
入圍難度比以往幾屆都要高，單單華星這邊就有兩部電影要參展…
沒有宣傳，又毫無背景的礦底，大概率會連看都不看就被刷下來。
這種可能性很大。
在打完電話以后，王帥越發意識到今年報名柏林國際電影節的華夏電影數量龐大。
簡直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這一次華夏電影這幫人，都是忙莽足了勁想以數量取勝…”
王帥搖搖頭。
就在感慨的時候，他聽到了敲門聲。
“進來！”
“王導，我看完劇本了…”
門開了。
王帥看到周洋拿著劇本，老老實實地走了進來。
他耷拉著腦袋。
“呵，看劇本看三天…”王帥在看到周洋以后忍不住地搖搖頭，不過還是接過劇本，壓下了火氣：“算了，你說說吧。”
“說哪方面？”
“看完劇本以后，你最擅長哪方面，你就說哪方面。”
“哦，那我先從背景開始說…”周洋稍稍地抬起頭，拿著一疊復印稿。
“這是什么？”
“這是劇本出現過的角色的人物番外故事，還有他們的成長經歷，家庭背景情況…”
“…”
王帥震驚地看著那一疊復印稿里面的內容，瞪大了眼睛。
這家伙…
到底做了什么？
“那個，對不起，王導，我又在劇本里涂涂畫畫了，我控制不住自己。”周洋低著頭，聲音充滿著自責。
隨后不經意間看了一眼劇本，他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各種修改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