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芽酒所擔心的事很簡單——她擔心這里變成崇光島。”
不等絞殺聽了一半就向麥芽酒發難,教父就繼續解釋著:
“你也認識坦陀羅,知道崇光島是什么樣子的。”
名為“坦陀羅”的法師,就是在崇光島的“黑區”中生活的天生無碼者。
在崇光島,下城區已經不再是犯罪者的天堂…而變成了貧民區。
幸福島的房價與房租,以及食品等必需品的物價都是非常低的。因為天恩集團并不需要以此牟利…他們需要用安定的生活來穩定“幸福值”。真正昂貴的東西,是那些紙醉金迷的娛樂產品。
在幸福島,將自己全部的收入都拿來氪金、追偶像的人絕對不在少數,甚至超過三分之一的總人口。
這甚至形成了一種潮流——人們會以此攀比,以投入的短時金錢確定自己在圈子內的地位。而一旦這種投入無法維持下去,就會立刻被其他人拋下。
天恩集團甚至都不需要催他們氪金,玩家與粉絲內部就會互相催促。
如果只是來旅游的外地人,他們就可以感受到貨真價實的“幸福島”。在這里有著能想象到的所有娛樂方式,只要有錢什么都可以玩、絕不會厭煩。
但對本地人來說…甚至想要存起錢來,都是很困難的事。
——以幸福島的游戲公司舉例,如果不玩自家的游戲、不在游戲里充錢,甚至會被同事們疏遠。在這種情況下,那些原本應該很多的“可支配收入”中,很大的一部分就變成了社交成本。
可崇光島不同——因為崇光島過高的房價,很多人買不起上城區的房子、直接住在了下城區的彩鋼房中。
因為人工智能技術的高度發達,崇光島哪怕是下城區也有巡邏的機器人、以及遍布下城區的攝像頭。對于普通人來說,上城區與下城區似乎差別也不是很大…除了見不到陽光、不夠那么體面、上班太遠之外。
崇光島的無碼者中,幾乎都是一些靈能黑客、欺詐師這種“高端智能犯”,其次就是能夠躲開人工智能追蹤的高端殺手——崇光島管這個職業叫“意外設計師”。單純的武力犯罪者、依靠靈巧行動的竊賊,和智力不夠高的詐騙犯,都已經被鋪天蓋地的監控徹底鎖死了…他們只能躲在一個小小的角落里。
“雖然天恩集團根本就看不起下城區,但如果能投點內奸下來作為閑棋、他們也肯定是樂意的。”
教父非常肯定的說道。
就像是他真的看到了往下城區投放內奸的公司高層一樣。
“公司甚至都不需要親自派兵剿滅我們。他們只需要給我們的反對者送一些武器、一些后勤補給…或者再隱蔽一點,通過內奸把某個‘疏于防備的武器地址’告訴那些‘臨時下城區居民’,他們就可能迅速成長起來、至少也可以變成難啃的骨頭。”
無碼者可沒有什么夢想與信念可言。
只要后面沒有槍頂著,沒有首領盯著、一旦見勢不妙,看對方火力比自己猛那肯定會掉頭就跑。
假如對方的火力實在太猛,而背后首領催得又急——直接聯手把首領干掉,然后當場反水也不是不可能的。
既然大家都是烏合之眾,那自然是哪邊得到的支援多哪邊就能贏。
“…那如果不管他們,我們就會被他們擠壓生存空間;可管他們的話,我們又會直接站到最直接的對立面上。”
絞殺眉頭緊皺,只感覺到頭疼:“那我們豈不是已經敗了嗎?”
“兩害取其輕。”
麥芽酒反倒是平靜了下來:“我的計劃是,先控制住局面…再以此為根據向公司談判。”
“談不了的。”
教父毫不猶豫的答道:“哪怕我們成功統合了起來,但也不是鐵板一塊。
“還記得‘迷宮’嗎?連法師都能滲透,那些普通無碼者自然更好腐蝕。他們只需要不斷給我們內部隱藏的反對者一些幫助,我們就會疲于奔命…反復重復‘內部清洗’的這個過程,直到讓人們恐懼或厭惡的離開我們。
“看起來我們人數眾多,戰斗力強大。但我們根本就不團結。
“團結——才是最重要的。”
他算是看出來了。
為什么麥芽酒會專門把絞殺拉出來談話。
因為在所有的法師之中,只有他們兩人算是某種意義上的“投降派”,有招安的需求。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或許也只有他們兩人稍微有些“責任心”。
其他的法師要么就是瘋子,只想報復上城區或者公司;要么就是只要自己能跑、哪怕當狗也無所謂,根本不想管其他人——說不定跑了之后還想回頭對付下城區。
而絞殺和麥芽酒的目的,一直都是“保持下城區的大體結構”,來將其變為合法組織…至少也要讓公司不再攻擊他們。就像是赫德森海洋礦業公司一樣,默認那些無碼者的存在。
他們非常清楚,自己是絕對不可能戰勝公司的。但是這件事又必須董事點頭。
可教父揭露出的真相,又讓他們絕望——麥芽酒也并非是看不到這一幕,她只是還有些許僥幸心理。
所以教父才會感嘆,他的確是小看了她。
至少在這種死局之時,她會選擇拼一把…雖然賭上的不只是她自己的命,而是整個下城區的存在。
“那我給你們一個建議。”
教父緩緩道:“你們還記得那些傭兵吧。
“我的建議就與他們有關…我建議可以成立一個傭兵聯盟。統合下城區所有的傭兵…由我成為首領。”
“…可那些‘臨時住民’怎么解決?”
絞殺一邊揉著自己的眉心,只覺得自己的腦子像是沸騰了一樣:“他們才是關鍵吧?”
“別急,大獅子。”
麥芽酒卻像是意識到了什么。
“還有嗎?”
她臉上再度掛起了甜膩天真的笑容:“爸爸”
“…別那么叫我。”
教父被噎了一下。
他總感覺她在惡心自己,但沒有證據。
“算了,我繼續說…”
理發師輕咳一聲,繼續解釋著:“我們可以讓那些傭兵之間內部信息共享。
“也就是說,我們并不在明面上聯合起來。但是那些被我們控制的各個傭兵團之間,可以跨越我們之間的組織關系,形成一個傭兵組織。
“因為傭兵是剛需,一旦形成了組織、我們就是實質上的成為了‘傭兵行業’的壟斷組織。
“在傭兵的任務信息能夠互相流通的情況下,我們可以做到什么?”
“能夠提升任務價格?”
麥芽酒積極的思考著:“或者,讓那些中間人不敢再滅口傭兵?
“我們實質上,成為了一個所有中間人都必須對接的‘超大中間人’。”
“是的,我們成立了傭兵平臺。”
教父點了點頭:“而這意味著一件事…
“傭兵任務一般都是對抗性的。要么是與公司對抗,要么是與保安對抗,要么是與其他傭兵對抗。
“一旦能夠調配人力資源,就意味著傭兵執行任務的效率會大大提升。
“而我們甚至可以通過控制傭兵的‘勝負’…來影響上城區的局勢。”
就比如說兩方公司商戰,互相雇傭傭兵來攻防。
但如果,教父希望其中一個公司能夠獲勝呢?
那么另外一家,就雇用不到什么靠譜的傭兵。那將是一場必敗之戰。
“換言之。既然公司想要通過他們控制我們下城區,就讓他們隨便來…我們給他們讓地盤。”
教父緩緩說道:“但相對的…我們也要同步控制上城區那些大大小小的公司。
“你的思路從最開始就是錯誤的,麥芽酒。無論下城區變得多大,都沒有什么意義。因為公司根本就不怕我們,我們也拿不出來什么能和公司談判的東西。你那樣盲目擴張,反而會讓下城區變得顯眼…給總公司一種‘他們已經開始逐漸失控’的感覺。只會下定決心讓他們剿滅下城區。
“我們恰恰是不能具有一個實體的。我們只能以一個思想、一個念頭、一個組織的形式存在。必要之時,地盤、據點都是可以拋棄的…宛如伏行之霧,可見而不可觸。
“總公司可以控制那些小公司,而我們也可以控制他們。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才和他們成為了同一水平的存在——一躍而上成為了棋手、而不是棋子。
“他們如何剿滅都無所謂。我們可以住在這里,也可以住在那里,我們甚至可以不在下城區…因為影響這一切的只是我們——這是我的‘意欲’而已。
“讓那些公司正視我們吧!讓他們必須尊重他們的教父,如同你們一樣。
“不尊重他們的教父,就再也雇用不到什么可靠的傭兵了。但如果他們打算全力與我們戰斗,也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們根本就不是這些公司首要的敵人。
“公司的敵人,永遠只能是其他公司;而公司和公司是不能長久的聯合起來的,他們眼里只有利益。
“那么,我們就可以反過來…通過控制其他公司,來攻擊與我們為敵的公司。真正想要談判,得要這種程度的影響力才行。
“對于那些董事們來說,只要不是影響到他們的事,都是小事;只要是無法接觸到董事會的人,都是平民。他們才不會管那些有的沒的…只有真正讓他們利益受損,才能讓他們正視我們。
“既然按麥芽酒的做法,總公司會把我們當做它的競爭對手——那么,我們最好真的有成為它競爭對手的實力。”
“…這不就相當于,公司反而成為了我們的傭兵嗎?”
絞殺聽聞,反而有些憂慮:“可這能做到嗎?”
“能。”
“…的確能,可這很難。”
麥芽酒眉頭緊皺,但沒有提出反對意見。
她的表情非常復雜,看向教父的眼中多了幾分敬意和慎重:“它是可能的。但是執行起來非常困難…而且會有很多種突發狀況,非常危險。”
“我能做到。”
教父毫不猶豫的答道:“毋庸置疑。”
如果他真的只是下城區的“教父”的話,恐怕真的很困難。他連那些人的聯絡方式都找不到。
但是…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
所以這件事反而會變得非常簡單。
順利的話,甚至就連上城區的動亂問題都可以順利過渡。
“你的格調還是不夠,麥芽酒。”
教父深深看向這個長著馬耳的女人:“你的自作聰明,險些讓下城區陷入了更危險的境地。”
他不容置喙的答道:“叫我教父,請求我的寬恕。我來為你解決這些麻煩。”
“教父。”
這次,麥芽酒老老實實的低下了頭。
她深刻的理解了兩人之間的絕對差距,這是上次的會議中沒有體會到的:“請幫助我…請寬恕我之前的自作主張。我真的是為了下城區。”
理發師從座椅上直起身體來,伸手過來摸了摸她的頭、觸碰了她的耳朵。
這是她的靈親特征。
是她作為“獸”的證明。
“我應允了。”
他的眼中是寧靜與慈悲:“我寬恕了。
“交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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