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托瓦圖斯約定好等晚上再見面之后,理發師與摩根就從無知之幕的地盤離開了。
一同跟他們離開的,還有比格與孤狼。
——說來也奇怪。
明明激怒無知之幕的人是比格…但當理發師帶著摩根再度見到他們的時候,反倒是孤狼受了傷。
他似乎是被人打破了頭。
雖然血跡已經被擦干,傷口應該是在頭發內、并不顯眼。
然而他義體的縫隙之中,還能看到些許暗紅色的痕跡、那是尚未擦凈的血,左側發根處還有些發紅,那白色的犬耳也被鮮血打濕…甚至都有些打綹。
最讓理發師確定,他似乎被人揍了一頓的原因是——他看上去搖頭晃腦的,似乎有點暈乎。但卻意外安靜了不少。
等他進門后,這兩只犬科傭兵并沒有試圖向他討個公道、也沒告狀。
反而是夾住了尾巴,一副看上去很乖、什么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倒是周圍有人原本罵罵咧咧的,看到他們進來的瞬間止住了話。
既然如此,那就大概率不是他們吃虧…
這樣就不用特地幫他們去找場子。
“說說吧。”
一直等遠遠離開之后,理發師低沉的聲音響起:“怎么又打起來了。”
兩人看教父似乎沒發現,原本都逐漸變得活躍了起來,一聽到這話耳朵瞬間就耷拉了下來、順便加緊了尾巴。
…原、原來還是發現了?
“是我的問題。”
比格有些害怕、表情都有些僵硬,但還是硬著頭皮解釋著:“他們想找我的麻煩,孤狼只是替我出頭…”
“不是你的問題!”
孤狼嚷嚷著:“明明是他們來找茬的!
“教父,他們沒過來告狀,就是因為他們不占理!我是先吃了他們一酒瓶才動的手!
“比格沒受傷,我就全程沒讓他出手!這樣怎么都是我這邊占理…”
“哦?”
教父冷淡的哼了一聲:“你倒是聰明。”
他隨即看向比格:“你兄弟都給你出頭了,那你怎么不動手?”
“…那樣的話,事態就會變得激烈。”
比格小聲說道:“這事是我理虧在前…我本來是做好了挨一頓揍來了結這事的準備的。
“我搶了他們的任務,如果我再還手事情就要變大了。他們其他人就有理由來介入此事,而不是拉架之后幫孤狼治療傷口。
“我們如果被揍慘了,您回來之后就要找回面子。
“可畢竟是我理虧在前,這會對教父您的名聲會有很壞的影響…會讓人覺得您不公平。”
“要我說,就別在乎那些東西!”
不等理發師回復,孤狼就直接打斷道:“要是打輸了,不是更給教父丟臉?
“在下城區,能打就是正義、打得過別人的才能講道理!
“你看我把那些人打了一頓,他們是不是還得心平氣和過來給我治療?”
這失禮的舉動嚇得比格縮了縮脖子,膽怯的看了一眼教父的眼神。
確認他臉上沒有怒容、眼中沒有厭煩,才小心翼翼回過頭去,對著孤狼低聲駁斥道:“那也是你,我是不一樣的。”
“哪里不一樣?我和你一起走進來,顯然和你是一伙的。我來動手和你直接動手,又會有什么差別?”
“不一樣的…你不懂。”
比格有些不耐。跟孤狼解釋不清楚這件事,比起一直解釋更令他煩躁。
但就算如此,他還是時不時用余光瞟一眼教父的臉色,確認教父此刻心情至少不會太糟糕。
…以無碼者的標準來說,比格過于會看眼色了。
看向這兩只自己新收的忠犬,理發師目光一時之間變得有些復雜。
一個勇敢、好斗而激進。
一個膽怯、敏感而理智。
性格與能力都天差地別、只是放到一起就能吵起來的兩人,最后居然能湊到一起…
這大概也能算是一種緣分吧。
或者說是孽緣。
一旁的摩根看到這一幕,也是饒有興趣的湊了過來。
見此,理發師連忙打發兩人去前面開路:
“行了,別吵了…沒怪你們。”
比格保持了克制,孤狼保證打贏了。道義與面子都護住了,那的確沒什么好怪他們的。
“去前面看看,我和摩根小姐跟在你們后面。”
“走吧。”
意識到了教父是有些話不想讓他們聽見,于是比格直接拽著還想跟摩根聊聊的孤狼,快步走到了很遠很遠之外的地方——犬類靈親的特征,讓他們的聽力與嗅覺倍增。對于其他人來說算是足夠遠的距離,對他們來說仍然還是不夠遠。
但他們并沒有欺騙教父,而是真的站在了自己聽不見的地方。
這倒不是忠誠。而是因為他們知道…在下城區,并非是知道的越多越好的。
等他們離開之后,摩根才輕笑著說道:
“你剛才的表情,簡直就像是父親看著出去惹禍的兒子們,恨得牙癢癢呢。
“想要訓斥,但又找不到什么合情合理的理由。最后只能放過他們,讓他們出去玩。”
她注視著兩人的背影,嘴角不自覺的上揚。
理發師一直不敢注視她的臉。
但他卻莫名意識到,這是她第一次發自內心的、輕松的笑出來。
這也莫名讓他沉甸甸的內心變得輕松了些許。
于是順著這個話題,他接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的確算是他們的父親。
“因為我是無碼者們共同的父親…我是他們的教父。
“我要扶他們走上正道,引他們遠離惡徒。
“在驕矜傲慢之時訓斥他們,將他們罵醒;在失落絕望的時候鼓勵他們,與他們在一起。
“在他們互相攻擊爭吵的時候,消弭爭端;在他們退無可退的時候,站出來擋在他們面前。”
教父注視著兩人縮小到只剩兩個小點的背影,低聲說道:“我不是某個人的教父,而是共同的教父。
“只要愿意認同我的身份,愿意尊重我。我就替他們解決麻煩。
“并非是為了虛名,也不是為了利益。而是發自內心的…為了我的教子們著想。”
他們只要愿意尊重我,我就竭盡全力幫助他們。
不圖回報。
“…這也太累了。”
摩根轉頭望向教父,她的眼神之中滿是憂慮:“他們和你根本沒關系吧。”
“所以是教父。而不是生父。”
“你這是在施舍心中的善意。”
摩根眉頭緊皺:“可他們…真的值得嗎?”
她雖然被董事親手所殺,本身也沉淪于黑暗之中、作為謀殺他人的利刃。
摩根手中的惡行甚至比大多數無碼者更深、更重。
但即使如此,她也不信任無碼者。
教父嘆了口氣。
——這個世界對無碼者的惡意、歧視與不信任,竟然已經深根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