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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坊里行(6)

  不知道是不是張行的一根筋狠勁與小趙校尉的迫切心真起了作用,又或者是人家馮總旗本來就威壓三坊,接下來兩日,修文坊、旌善坊事情順利的一塌糊涂。

  第二日修文坊那里還出現了幾家自以為是的反抗,待到了第三日,抵達旌善坊后干脆是每家每戶早早掃榻相迎了。

  總而言之,不再有打砸搶零銅板購,也不再有靖安臺軍士過度執法,預想中的兩位小旗與其他‘校尉’干涉也沒有出現,隨著而來的,是大量灰色產業的配合與順從。

  實際上,當第三日下午,張行安排好了今日份的聚餐,直接與小趙校尉一起去了水街酒肆后,干脆得到了馮總旗的一力認可與夸贊。

  “你二人做的干脆,做的漂亮!”

  二樓小間內,馮庸馮總旗眉飛色舞。“兩位小旗還有其他校尉根本來不及抱團,就直接吃下了修業坊,還鎮住了他們…等反應過來,大勢已成,他們反而覺得無趣,只中午往我這里坐一坐,問了個大概,知道是我的意思后就走了…便是青魚幫的孫倭瓜,剛剛也專門遣人來問我了,顯然是被你們驚住了。”

  “還是見了血,不夠干凈。”張行隨意拱手。“讓旗主見笑了。”

  “就是要借你這份殺伐氣!”馮庸在座中仰頭大笑。“若沒有那只手,哪里來的這般順利?至于衛瘤子,說句不好聽,他但凡有點像樣的出息與后臺,如何輪到做那種腌臜生意?能撐著斷了個手,已經算是用盡了他的潑皮力氣,不必憂慮。”

  張行微微頷首,端坐不動,也沒有再多言語。

  至于小趙校尉,此時卻明顯坐立不安,幾度欲言,幾度又止,儼然是怕自己太過急促,平白生錯,壞了好事。

  而馮庸微微斂容,低頭喝了幾口茶,片刻后忽然對著張行來問:“我記得你說你是被一位中鎮撫司的黑綬看顧,才在我們東鎮撫司落的腳?”

  “是。”

  “那你那位黑綬朋友如今可回了神都嗎?”

  “我不知道。”張行面無表情,仰頭若有所思。“人家是正經的靖安臺六品黑綬,萍水相逢,見我可憐,愿意施善助我一次已經是了不得的恩德,哪里能稱朋友?我愿意認他,他也不愿意認我啊?”

  “這倒也是。”馮庸笑著點點頭。

  “不過,我猜他應該是回來了,因為有個他的手下,當日路上協助我多些的錦衣巡騎,近日回來了,還去看了我,不過也沒什么要害言語,只是來看看我是否安頓的意思…倒是我,不好知恩不報的,存著過些日子拿旗主給的錢去做個禮敬,偏偏又不知道人家家在何處。”張行繼續言道,卻又忍不住來問。“我不太明白,旗主問這個干嗎?有什么干系嗎?”

  “能有什么干系?”馮庸連連搖頭。“這時候,越是能扯些各方面關系,就是越是妥當…但你不熟倒也罷了。”

  張行點了點頭,然后看了眼愈加坐立不安的小趙,依舊閉嘴。

  而馮庸終于也回到了正題:“你二人做的極好,但這么利索我也沒想到,只以為明天才會過來,所以銀錢也沒備好,小玉的賣身契翻找起來也麻煩…”

  小趙趕緊便要開口。

  “不必著急。”馮庸擺手制止了對方。“這樣好了,事情正好還有個首尾,你們一起去,替我給孫倭瓜發個請帖,帖子已經寫好了,就是請他明日來我這里坐坐,當面商議…記住了,要不卑不亢,既不能失了禮數,也不能過于畏縮…我就在這里等你們回來,到時候小張的錢,小趙的人,都直接帶回家。”

  張行面色不變,心中卻不由有些嘀咕。

  說白了,光天化日打著官方旗號帶著百十號人去嚴打是一回事,但兩個人去拜訪什么幫會老大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前者你怎么砍怎么鬧,風險自控,城管執法和掃黃打黑,自己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遇到暗娼館子心里不爽,一刀砍下去,也是恃強凌弱。

  可后者呢…這青魚幫有多少打手?其中又有多少修行者?有什么幫規?法度嚴密嗎?孫倭瓜孫老大的威望如何?到時候是按照港片黑社會來,還是按照大陸劇征服來啊?

  兩眼一抹黑,它不保險啊。

  當然,說到底也只是青天白日去隔壁坊里送個請帖,又好像沒那個必要杞人憂天。

  事實上,想都不用想,就在張行微微轉過一點復雜念頭的時候,另一邊小趙校尉就已經站起身來,拍著胸脯應了此事。

  就這樣,二人接過帖子,一起下樓,走過水街,就在小趙雄赳赳氣昂昂準備繼續西行時,張行卻忽然止步。

  “張兄這又怎么了?”

  好事在前,小趙早忘了前日的事端,只是著急罷了。

  “有件事情。”張行認真以對。“孫老大的幫會據點是在尚善坊南邊還是北邊,東邊還是西邊?”

  “南北居中,東西偏東。”小趙強壓躁動答道。“張兄問這事干嗎?”

  “沒什么?”張行指了指頭頂還高懸太陽。“咱們稍微繞遠一點,從尚善坊南門進去如何?我想回住處順路取個東西。”

  小趙校尉登時不滿:“旗主吩咐下來,去送帖子…”

  “我是說不去送嗎?!”張行登時翻臉。“我只是說回去取樣東西,難道耽誤了事?你這人,三番兩次都忍耐不得,一而再再而三想教我做事,好像我欠你的一般!把我惹的不爽利了,事情黃了,與你有何好處?”

  小趙一時無奈:“不是這個意思…張兄不知道,出來前嫂子替旗主有私下叮囑,要我們不要耽擱。”

  “我不信。”

  張行愈發不爽起來。“若是旗主有言,為什么不當面說?非要嫂嫂再暗地里叮囑?我怎么聽著,像是你家小玉私下喊了一句,你就心神蕩漾,忍不住編瞎話唬我呢?”

  “張兄想如何?”小趙急的直跺腳。“我又何必說謊?”

  “要么繞半個坊,走個遠門,好順路送我回趟家取放個東西;要么咱們折返回去,尋旗主與嫂嫂說個明白!若真是旗主有吩咐,咱們再折返回來過去!”張行才懶得慣著這些戀愛腦狗男女呢。“我絕不與你撕扯。”

  小趙氣急敗壞,但也只能在捏著帖子轉了兩圈后頓一頓腳:“就依你便是!”

  張行似笑非笑,直接轉身向南,往自己所居修業坊而去。然后不過一刻鐘而已,便抵達了坊門前。

  來到此處,小趙頓足不前,只要在門外等候,催促張行速速取了東西便來,而張行也懶得理會,與劉老哥打聲招呼,就進了自己所居偏院,然后開了門,取了那個早已經落了灰的羅盤到手。

  且說,當日從紅山隨白有思過來,張行既沒有埋也沒有扔這玩意——那就太跟自己較勁了,但也沒有再用,更沒有當做什么寶貝一樣供奉起來,只是隨意扔到屋內。

  期間劉老哥進來幫忙收拾時還拿起來問了一句,只說是朋友遺物,便也沒了多余說法。

  而現在,張行擔憂青魚幫那里可能有些不確定因素,終究還是決定拿起來試一試…但這一試,就試出麻煩來了。

  事情再簡單不過——張行拿起羅盤,喊出真言,羅盤也不負眾望立即彈起指針,然而,指針居然不是穩定的,而是四下擺動,搖晃不止。

  張行愣了半天,方才醒悟是怎么回事——不是東西壞了,而是他用得不對。其實,這件東西的功效在購買時,那老道士便說的清楚,心有所欲,便可指向,那敢問自己此時心中所欲到底是什么?

  似乎是避險求安,跟當日老君觀前一模一樣,但其實截然不同。

  首先是這個欲的強弱,什么算危險?

  生命危險還是被關兩天餓兩頓的危險?又或者是被人家黑幫老大打一頓算危險?說個不好聽的,孬好經歷了幾回生死,又吃了那么多苦,非生命危險在如今他眼里還真不算個事。

  所以,這個求平安避險的心中所欲,上來就寡淡的利害。

  其次,避開心思濃淡且不說,只說這個避險的指向,也不對頭…當時在老君觀前,那是分山君出世、避海君在云層上候著,出去便有生命危險,哪哪都是危險,只有老君觀一處地點有一線生機,當然可以清楚指向…可現在呢?

  現在就算是青魚幫那里有點危險,心中所欲的安全之地在哪里?難道不是遍地都是嗎?

  跑到天街上站著安全不安全?

  跑到刑部張尚書家門口跳舞安全不安全?

  留在家里躺著安全不安全?

  甚至跑到青魚幫所在的尚善坊,青天白日的就蹲在坊內的十字街正中間,安全不安全?

  故此,仔細一想,恐怕非得拿著這玩意來到青魚幫門前,再喊一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方才能探測出里面有沒有危險…但似乎這樣也不能完全對,因為誰知道對方會不會表面上體體面面,所謂笑里藏刀,結果傍晚送你回去路上直接七八個高手跟著,突然把你弄死,再掛到馮庸酒肆前立威?

  當然,歸根到底,只是去給一個黑幫送個帖子,哪來這么多花花道子。

  就這樣,折騰來折騰去,想了許久,連太陽都明顯淡了,張行都覺得自己在浪費人生…便干脆扔下羅盤,轉身扶刀出去了。

  然后他就發現,小趙人沒了。

  “那趙校尉說一個帖子罷了,他等不及,直接去送了,讓你去水街路口那里等他一并復命好了!”劉坊主倒是言語隨意。“省的你怕來怕去的。”

  張行無奈,一開始也覺得自己耽誤時間太久了,有些愧疚,準備追上去,但一想到自己又不認識路,十之八九還要回去拿羅盤,便又覺得無所謂,所以干脆點點頭,直接按照小趙的言語,順著來路,往水街路口而去。

  但是,一直等到凈街鼓缽響起,居然都等不見人來。

  這個時候,張行便已經有些不安了,再稍等等,見到人流漸漸稀疏,小趙依然未到,張行便已經忍耐不住,往水街上去馮庸的酒肆說話…不過,一直到此時,張行心里更多還是覺得,可能是之前呵斥了兩回小趙,再加上坊門那里苦等,引來不滿,所以這廝繞道回去復命,想給自己難堪。

  然而,來到酒肆下,叫了木梯,進入酒肆,上了二樓,馮庸反而劈頭蓋臉焦急來問:“你怎么一人回來?而且來的這般晚,小趙又在哪里?”

  張行怔了一怔,繼而嚴肅起來,當場拱起手來,只將二人拌嘴、繞路、小趙等不及先走等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個清楚。

  馮庸聽完,也是嚴肅起來:“一個大活人,還是正經的靖安臺東鎮撫司軍士,斷不可能就這么青天白日丟了…今日天色已晚,你先回去,明日大家伙全聚集起來,點齊人手,仔細查清楚路徑,不管是被人圈禁了還是怎樣,也無論是誰做的,總得給我們一個交代!”

  張行心下不安,對方又說的妥當,一時也只能拱手而走,結果下了樓迎面又看到那換了裝扮的小玉驚慌失措、淚流滿面,于是更加不安,愈發加速離了此地,匆匆回到家中。

  既入家門,張行只將那羅盤拿出,便匆匆出門,身后劉老哥提醒要關坊門了,也全都置之不理。

  就這樣,走到正街口,眼見著街上早已經散的干凈,張行在躲過幾個路過的巡街金吾衛后,深呼吸一口氣,匆匆拿出羅盤,就在街口輕聲念出那句言語出來。

  金羅盤不負眾望,直直彈起指針。

  而且指針指向也沒有超出預想,的確是直直指向了尚善坊偏東位置,看來…人確實還在青魚幫那里。

  這個理所當然的結果,讓張行稍微舒緩了一口氣。

  畢竟,無論如何,他都想不到青魚幫有什么理由非要殺一個送信的,而且這個送信的還是馮總旗的親信,還是靖安臺放著檔案的正經軍士,又不是什么外地來的幫閑。

  殺了這個人,靖安臺不管?馮庸不報復回來?

  不報復回來,以后他怎么跟其他下屬交代,誰還信他?

  便是你孫倭瓜便是有北衙公公的關系,最終能穩住陣腳,可你的生意怎么說?你的小弟又如何?

  將心比心,若張行是馮庸,真發現小趙被青魚幫給弄死了,明日當天直接聚眾平了青魚幫,就好像自己前幾日掃蕩三坊的暗門子生意一樣,所謂以官拿賊,天經地義,說不得靖安臺到時也只會無條件給支援,事后還要給升遷、給保護,北衙的公公根本來不及說話,事情就能直接了斷。

  更多的可能,還是小趙嘴賤,或者之前兩天在其他三坊行事嚴格,有生意扯到了青魚幫,一時惹了人家孫倭瓜,又或者是惹不惹無所謂,反正姓馮的來找事,那就先找由頭把人扣起來立個威,好明日來個主客易位,逼著馮庸主動上門來談,取一分氣勢。

  這個,才是最合理,也是最合情的解釋。

  當然了,想這么多,本身也是無奈之舉,真要是有白有思那個修為,張行直接騰空進去把人撈出來就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尸的,何至于大晚上的在路口這里做偵探推理呢?

  不過,這番推理到底是讓張行松了半口氣,他強壓心中剩余不安轉回,又一次爬梯子歸了坊內,草草歇息。

  PS:驚了,lwfcy老爺怎么弄得這么多票?!還是哪位大佬的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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