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中緩緩浮現的身影四下張望一番,然后慢慢沉入水中,聲音中充滿困惑:“可能我誤入他人的墓穴。我重新進來一次…”
過了片刻,他慢慢從水中浮現,依舊左右張望一番,沉默了片刻。
他長相普通,普通的眼睛,略塌的鼻子,單眼皮,眼睛不大,嘴唇有點厚,下巴上還有未刮干凈的胡須,鬢角也有些雜亂。
這樣的五官湊到一起,讓他的臉顯得有些死板,像是死人臉,沒有多少表情。
他身上的衣裳也是普通的粗布衣裳,看起來就是一個神態木訥的普通人、老實人。
他便是喬子仲,道號清霜,在峨眉山中不引人注意的人物,雖然是祖師,但他就像他的容貌一樣為人低調內斂,放在眾多祖師之中也絲毫不會引起注意。
“我家呢?”
他死人般的面孔沒有任何表情,只有手掌發抖,讓人看出他動了真怒,“我才出去一會功夫,不過去收割點成熟的莊稼,家就沒了,只剩下一張床?”他震怒之下,黑水震蕩,山體沉悶作響,但并未傳遞到外界。
“誰這么大膽,連我峨眉的墳也敢盜?我還是不是峨眉祖師!雁空城做什么吃的,讓我峨眉軟弱到任人欺凌的地步!”
黑水之上,錦繡棺梓前方,喬子伸面無表情,咬著牙,聲音從牙縫里崩出,“我倒要看看,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
他飄出黑水,圍繞墓室飛行一周,目光巡視,試圖搜尋出盜墓之人留下的任何蛛絲馬跡。但這個盜墓賊人顯然是行家里手,連半點有用的線索都沒有留下,甚至地上都不曾留有腳印!
“難道是我的仇家尋上門來?”
他心中凜然,立刻向一側的墳墓偏室走去,這是他在自己陵墓中設計的衣冠冢!
衣冠冢沒有任何破損,無人來過!他又立刻打開另一處墓葬,這處墓葬是他布置的疑冢,墳冢內有棺薦、陪葬品,還有一具已經看不出身份的尸骨。
然而讓他驚駭的是,疑家沒有人來過!
喬子伸又打開一座墓中墓,這座墓中墓也沒有人來過!
他打開一條山體密道,向上走去,上方還有一座更為古老的墳,他的墓葬是墳上墳的布上面有一座老墳,就算有人前來盜墓,也是先挖老墳,挖過老墳之后,便不會想到下面還有一座新墳!
然而,這座老墳同樣沒有動過!
喬子伸不禁倒抽一口冷氣,低聲道:“我的陵墓外圍遍布機關,又有衣冠冢、疑冢、墓中墓、墳上墳,內部更是三步一封印,五步一禁制,十步一絕境,遍布殺陣。不可能有人在不驚動我的情況下進入墓室…我被人盯上了!”
他手足冰涼,在不驚動他的情況下,便闖入墓室將他所有寶物掠走,這個仇家的實力一定非同小可,多半與他一樣,都是古老時代留存的強者!
“他只留下棺薦,是向我示威么?呵呵,這么張揚的性格,怎么能活到現在?在這倡世界,只有低調,只有普通,才能存活下來!”
他突然目光停住,飛身來到瘋師叔的墓室前,看著那面只剩下一個大窟窿的石壁,久久無語。
“我還以為他用了什么手段,原來是從這里進來的。”
他緩緩飄起,腳不著地,甚至不想留下任何一個腳印,徑自飄入瘋師叔的墓室。
“小瘋子,千防萬防,我還是沒有防到你啊!”
他的手掌輕輕蓋在瘋師叔的腦門上,瘋師叔尸體頓時發出咔噻咔噻的爆響,頃刻間碎了一地,化作一灘血肉!“你壞了我的大事。”喬子伸對瘋師叔的尸體視而不見,繼續向前飄去。倘若雙腳落地,留下腳印,說不定盜墓之人會回來查看,便有可能會根據他留下的腳印尋到他的跟腳。
他在瘋師叔的墳墓中游蕩一周,面色越來越沉。
盜墓賊人居然在這里也沒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線索,甚至沒有任何盜洞,沒有任何出入的痕跡!
“這么高明么?怎么進來的?”
他沉默片刻,退回自己的墓穴,在錦繡棺薦中合身躺下,自言自語道,“我離開后不久,這里就被人盜了,說明我早就被人盯上,否則不會如此湊巧。誰會懷疑我,懷疑一個死人?這些年,我明明低調得很…”
他突然坐起,低聲道:“他盜走的東西,是我的寶物,有著我的烙印。只消我稍微感應一下,便可以讓我的法寶飛回!”
他潛心感應,然而一顆心越來越沉。
“呵呵,好厲害的手段!”
他冷笑一聲,“盜了我的寶貝兒,立刻便抹去我的烙印,準備得如此充分,果然是盯上我很久了!”
他身影閃動,來到黑水潭上,盯著水面,道:“這幾日來到峨眉山的,便只有許應,會是你嗎?不老神仙?”
水面上緩緩浮現出許應的身影。
畫面中,許應正在向雁空城求教峨眉的神通,一板一眼,練得很是認真。
“他這幾日都被鎖在峨眉的金匱大殿中,不可能出來,也沒有這個本事能抹去我的烙印。
喬子伸剛剛想到這里,突然水面中的許應抬起頭來,面色怪異,目光與他對視。喬子伸心頭一跳:“他能覺察到我在窺視他?不過是第二叩關期的修為…”
就在此時,他看到水面中的許應露出玩味的笑容,突然水聲嘩啦作響,那黑水潭中,竟然緩緩站起一個水做的人!看其面目衣著,正是許應!
“何方神圣,膽敢窺探許某?”
那水人口中發出聲音,突然抬起手指,淡淡道,“不告而窺,太沒有禮貌。今日,許某給你一個畢生難忘的教訓!”
喬子伸瞪大眼睛,只見許應水人竟然一指向他點來,指端隱現仙光,化作一道道或快或慢的指力!
“我峨眉戮仙指!”
喬子伸氣極而笑,“這門神通,我還是弟子的時候便已經煉到爐火純青!我是祖師,你用來對付我?”“休咻咻!”
喬子伸身形閃動,水人許應的一道道指力落空,突然一道指力發生異常變化,嗤的一聲刺中喬子伸心口。
喬子伸心中一驚,又是嗤嗤作響,另外兩道指力分別刺中他的眉心和咽喉!
喬子伸又驚又怒。
他原本以為許應施展的是峨眉絕學戮仙指,然而許應的戮仙指并不純正,而是多出了一些天道變化,他一時不察,竟然連中三指!
這三指沒有給他造成任何傷害,但侮辱性極強!
當真是畢生難忘的教訓!
許應的法力形成的水人嘩啦一聲散去,聲音漸淡漸遠:“不要四處亂看。今天戳你三指,再看便挖價一雙眼睛!”
饒是喬子伸一幅死人臉,也不禁被氣得面皮漲紅,雙手發抖。
“我這輩子,就沒有見過這么器張的!本事不高還這么器張的,你是頭一個!”
他竭力壓制住自己的怒氣。許應借目光感應,施展神通化作水人,水人施法,教訓偷窺者,這些手段看起來很厲害,但是施展這些手段的人不對!
許應才剛剛修煉到第二叩關期,金丹大成,而被他羞辱的喬子伸,在很久很久前便已經是峨眉祖師!
喬子伸早已元神大成,若非超級天劫擋路,他早已飛升,成仙作祖!
許應卻在他面前,裝了個大的,著實把他氣得夠嗆。
“你若是本事比我厲害,還則罷了,你偏偏修為境界這么低,都破不了我的皮…”
喬子伸長吸一口氣,穩住心境,低聲道,“這么張狂的一個人,盜我法寶的肯定不是他。
而且他也沒有這個實力。那么,會是誰盯上了我?”
他定了定神,道:“先給他一個教訓,免得這小子目中無人。”
他正要動手,突然止住,只見黑水潭的水面上出現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那人站在黑衣紅帶,但不是漢時的服飾,而是秦時的服飾,在紅帶上繡著的紋理與漢時不同。
此人站在一塊方方正正的石頭上,向峨眉飄來,竟似也覺察到他的目光,仰起頭與他隔空對視。
黑水潭的波紋動蕩,喬子伸心中一驚,立刻移開視線,不與那人的目光接觸!
“徐福!”
喬子伸面色凝重,打消給許應一個教訓的想法,心道,“他怎么來了?”
許應作法,教訓那雙窺探自己的目光,便散去法力,雁空城連忙道:“許兄,怎么了?”許應淡淡道:“有人在暗中窺探我,被我教訓一頓。現在,他大約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雁空城非常羨慕,道:“怎么就沒有人窺探我,讓我也出出風頭?好萬我也是峨眉當代堂教。”
許應面色凝重,道:“阿城不要小覷剛才那人,他還是很厲害的,我動用剛學的戮仙指,便沒有拿下他,融合了天道一指,才戳他三下。”
他跟隨雁空城學習峨眉的道法神通,練得很是認真,收獲也是很多。
雁空城是峨眉的仙人選定的復興者,修為雄渾,根基也是無比扎實,將各種峨眉神通練得出神入化。
許應跟他學習,痛下苦功,補上自己從前根基上的不足。
雁空城也跟隨他學習健術的運用,不過學著學著,雁空城便發現許應在灘術上也是半桶水,根基不牢。
沒有辦法,許應的灘術主要也是靠自己摸索。
他真正掌握維術,還是在周齊云死后將《泥丸隱景長生訣》交給他,他才開始通過長生訣來了解灘術。
后來他打開其他秘藏,都是殘缺法,沒有相應的灘術,只能東學一椰頭,西學一鋤頭。健術,往往掌握在師世家之手,世家內部也只有核心子弟才能學全,各大世家雖然都想拉攏許應,但也不會將家族最核心的法門傳授給他。
許應在天譴之地意識到自己的不足,痛定思痛,才轉去參悟武道。
武道是一切神通和道法的起源,他先錘煉武道,便是想打磨基礎,補上自己的短板。現在峨眉雁空城破封出世,他自然要抓住這個機會,狠狠榨取雁空城的知識。
這時,一個聲音清清淡淡,從遠處傳來:“峨眉雁掌教,霍桐山徐福前來拜訪。”
雁空城心中一喜,向許應道:“許兄,徐福到訪,你隨我一起去見他!”
許應搖頭,道:“我與他有過節,曾經被他攜去破解驪山大墓,便不去見他了。徐福一心要復辟煉氣士,行事詭秘,心機深沉,你不要與他牽連太深。
雁空城稱是,道:“你們若是有過節的話,你先走,我來拖住他。”
許應喚上大鐘,悄悄下山。
雁空城來到峨眉金頂,親自迎徐福,笑道:“徐先生終于來了。”
徐福打量四周,見山上有不少剛入門的煉氣士,歡喜道:“峨眉漸漸步入正軌,可喜可賀。雁掌教定可光復峨眉,重現往日仙師榮光,恢復煉氣士道統!”
雁空城笑道:“徐先生,我只怕不能如你所愿,做個純正煉氣士了。前些日子我遇到不老神仙許應,與他切磋,發現維法神通極為了得。因此我氣灘兼修,并且打算讓今后拜入山門的峨眉子弟,也氣健兼修。”
徐福臉色微變,道:“雁掌教不想恢復峨眉的正統?”
雁空城誠摯道:“徐先生,我峨眉底蘊深厚,道法典籍浩如煙海,我擔負振興峨眉重任。
峨眉歷代祖師堅持煉氣士正統,堅持到天地劇變,險些毀于一旦。既然他們選擇我來傳承峨眉,那么我不能重蹈他們覆轍。峨眉當變,不變不足以立于世間!”
徐福沉默片刻,道:“許應擊敗了你,讓你改變了主意,對不對?”雁空城道:“此事與許兄無關。健法既然好,那么何不兼容并蓄?”
徐福淡淡道:“你明明是峨眉正統,卻偏偏不堅持正統,辜負了峨眉歷代祖師,也辜負了我對你的期待。”
雁空城心生詫異,不知他為何這么說。
徐福眼中沒有人類情感,正要動手,卻不經意間警見一個相貌衣著普通的男子,長著一張死人般的面孔,心中一驚,殺機頓消。
雁空城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那個普通男子,若有所思。
徐福當即向雁空城告辭離去,雁空城相送,徐福道:“雁掌教,你氣灘兼修我不攔你,但維仙隱患,你不得不明察,千萬不要誤入歧途,或者害了自己性命!好自為之!”
他腳踩方丈仙山,飄然而去。
雁空城目送他遠去,立刻折返,來到那普通男子身前,停下腳步。這男子前不久拜入峨眉門下,是一個普通的記名弟子,自稱伸子喬。
“你到底是何人?”雁空城問道。
那相貌普通的男子直起腰身,頓時有一種橫掃天地威蓋當世的氣息一閃即逝,淡淡道:“
峨眉第三十四代祖師,喬子仲。”雁空城心神大震,失聲道:“你是大商時代的祖師?你、你快兩萬歲了,怎么活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