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前的自己,還是這般容貌?
許應心神悸動,一股寒意從尾骨涌上來,爬到后腦勺,又從后腦勺散布全身。
他突然又想笑,一邊哈哈大笑,一邊看向身邊人,免得太尷尬的那種笑。
這太離譜了!
真的太離譜了!
“阿應,這鳥騙人!”
大鐘當當震蕩,喝道,“她想騙你做苦力,為她賣命,幫她擋災!你才十四歲,她怎么可能三千年前見過你?”
蚖七從他衣領中探出頭,望向鳳凰,冷笑道:“這大鳥忽悠你,分明不懷好意。我讀了一百二十年的書,書上都沒有這么離譜的事!”
許應笑著搖頭,理智告訴他,這只雛鳳在騙他,蠱惑他為自己送死。
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明明十四歲,怎么可能三千年前就已經出生?而且,自己不會老嗎?
人怎么可能不老?
周齊云活了三百多歲,便已經白眉,雖然外表看起來還是少年,但實際上他的壽命已經走到盡頭,想方設法渡劫飛升。
自己如果三千歲的話,恐怕已經死了不知多少回了吧?
更何況,自己又不是失憶了,他對自己的童年印象深刻,每一件事都記得一清二楚,哪怕是童年的那場毀滅許家坪的火災,他都記得各種細節!
難道說,自己的記憶也是假的?
“這只雛鳳,可能對每一個人都這么說,希望騙到一個是一個。”許應心中暗道。
大鐘告誡道:“阿應,再不走的話,很有可能被牽連其中。我感應到的確有強大的力量向這邊侵襲而來!”
許應不再遲疑,向梧桐樹下躍去,耳畔聽得那鳳凰的一聲幽幽嘆息:“你不記得封印之前的事情,對嗎?是了,你的封印還沒有解開。只要解開封印,伱便可以找回記憶。我可以幫你,只要你助我渡過此劫。”
許應落在下一根梧桐枝上,心中暗道:“封印?她的意思是,我體內有封印?果然是個騙子!”
蚖七和大鐘卻是各自一怔,許應不知道自己關于童年的記憶出了問題,但他們已經見過了很多次。
許應每次回憶起自己的家鄉許家坪,記憶都會出現問題,他每次回憶父母的名字,都會出現不一樣的名字,絕不重復。而許應自己,卻覺察不到這些!
“七爺,阿應每次回憶童年,總是出問題,是否有可能是一種封印?”
大鐘悄聲詢問蚖七,道,“是否有可能有人封印了他六歲之前的記憶?”
蚖七呆了片刻,小聲道:“我只是一條蛇,一個月之前我還舒舒服服的躺在秦巖洞看書,哪里知道這些事情?鐘爺,你還是叫我蠢蛇好了,不要問我這些古怪的問題。”
大鐘繼續道:“他每次回憶許家坪,是否是他的封印松動了,導致他記起從前的事情?他口中的那些不同名字的父母,會不會真的是他的父母?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阿應已經輪回了許多次,每一次他的父母都居住在許家坪,只是不同時代的許家坪?”
蚖七努力瞪大眼睛,眼皮還是不斷抖動,囁嚅道:“其實吧,我書讀的也沒有那么多,我不太喜歡讀那些枯燥的經綸,我喜歡讀一些志怪野史。我真的沒有那么有文化…”
大鐘道:“…或許,他就是這樣不斷的生死輪回,一世又一世的走下來,活過了三千多年。他經歷了漫長的歷史。”
它激動起來,道:“你說,阿應是否有可能比我還要古老?我在他面前,是否可能就是個小弟弟?”
蚖七縮到許應衣領的角落里,嘀咕道:“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蛇妖,我哪知道這些事?”
“你不救我,我會死在這里!”那雛鳳的神識波動,在許應腦中化作聲音。
許應回頭,與她對視,還是跳下梧桐樹。
雛鳳不再言語,她感應到了強敵將至,此時再求他人已無益處,唯有專心備戰。
“我的確見過他。三千年過去了,他為何還是從前的模樣?”她心中不解。
許應經過元未央等人,高聲道:“此地即將生變,恐有兇險,諸位速速離去!”
元未央聞言,向那美婦人道:“夫人,此地將有危險,咱們還是下去說話。”
那美婦人不以為意,道:“登徒子之言,不足取信。錯過這次機會,不知何時才能再度遇到鳳凰。則天大圣皇帝參悟鳳骨而鎮壓天下,成為女帝,這是我們的機緣。”
元未央心中隱隱不安,知道許應不會欺騙自己,于是告罪,向樹下躍去。
郭小蝶見狀,連忙跟上他:“未央哥哥等等我!你與我一起擒拿那個登徒子,把他扭送到陳公公那里去!”
元未央無奈,只好由她跟過來。
那美婦人笑著搖頭,向旁邊的青年和驍伯道:“未央這兩年越發英姿勃發了,眼看是到了婚配的年齡,小蝶看著也喜歡他。他們小時候就見過,不如找個良辰吉日,讓元家的老太太見見小蝶,也讓未央去郭家見見我姐姐。”
驍伯心頭一突,支支吾吾不敢說話。
那美婦人看在眼里,冷笑道:“驍伯莫非以為我家小蝶配不上你元家?是郭家配不上你元家,還是我們李家配不上你元家?”
驍伯暗暗叫苦。
元家人丁稀少,元未央還未出生時便被寄予振興元家的眾望,誰料生出來卻是女娃子。老太太于是做主,把元未央當成男孩養,對外也是說男孩。
這幾年元未央漸漸長開了,自然是英氣勃勃,很招女孩子喜歡。她的確不負眾望,天資極高,學什么都是一學就會,悟性也是高得可怕。
但她究竟還是個女孩,如何敢迎娶郭、李二家的掌上明珠?
驍伯咳嗽一聲,連忙道:“兩位,那登徒子的本事不小,老仆去看看公子和小姐,免得出了什么差池!”
他匆匆跳下梧桐樹,突然只見天邊一片烏云向這邊飄來,那烏云速度好快,驍伯剛剛落地,便見那烏云來到九嶷山頂。
他仰起頭,有些疑惑:“這朵云…”
他嗅到一股腥氣,就在這時,山下一片大亂,有人驚叫道:“大家小心,蒼梧之淵中有東西上山了,已經吞了好些人!”
驍伯連忙向山下看去,只見山下猩紅色的血肉正沿著懸崖峭壁向上攀爬,吞噬沿途一切!
那血肉不知是在生長,還是在爬行,向上延伸出許多長達數十丈的巨蟒,張開大口四下亂咬,兇惡異常!
“剛才我嗅到的腥氣,就是這種東西?”驍伯驚疑不定。
突然,天空中電閃雷鳴,剛才那朵飛來的烏云突然降水,下起暴雨,云雨中隱約有龐然大物藏于其中,借著閃電的光芒,可以看到那大物長著長長的喙,如鳥喙,如龍嘴。
此時,郭小蝶正拉著元未央追殺許應,這少女興奮莫名,叫道:“未央哥哥,把他堵到湖里去,讓他脫光了,看他還往哪里跑!”
元未央咳嗽一聲,道:“許妖王,這里離梧桐樹很遠了,不會有人追到這里,不必走了。”
許應停步,轉過身,笑道:“我還以為元兄弟真要與她一起抓我呢。”
郭小蝶嚇了一跳,急忙雙手抱住胸口,驚恐得看著兩人,失聲道:“你們是一伙的?你們要做什么?你們不要亂來!山上都是我郭家的人!”
許應突然臉色微變,縱身來到他們身邊,喝道:“鐘爺!”
郭小蝶驚恐尖叫,以為他要用強,卻在此時,只見無數血肉大蟒自山下飛騰而來,攀爬到山石上,接著巨大肉塊帶著腥臭的血水躍起,眼看便要將他們統統壓在下面!
“咣!”
一口大鐘從許應腦后飛出,大鐘內壁浮現出萬物紋理,外壁浮現出各種奇異圖案,鐘聲震蕩間,厚重的光壁浮現,向外層層擴張,一時間各種道音迸發,將那一條條血肉大蟒擋在外面。
那些血肉大蟒觸碰到大鐘映照的光壁,便發出滋滋啦啦的聲響,被燒得焦黑,不由自主離大鐘遠一些。
而在此時,更多的血肉大蟒從山下攀爬上來,涌向梧桐樹。
梧桐樹上有許多正在參悟各種神鳥道象的儺師,其中有蒼梧宗的儺師,也有皇室子弟、郭家子弟,一時間手忙腳亂,死傷慘重。
那美婦人夫婦見狀,這才知許應剛才所言不虛,急忙奮力抵抗。
那些棲息在梧桐樹上的神禽也自飛起,與血肉大蟒搏殺。不斷有血肉大蟒被斬斷,燒成灰燼,但也有神鳥被血肉大蟒咬住,拖入血肉之中。
從山崖下爬上來的腐爛血肉越來越多,漸漸將梧桐樹纏滿,順著梧桐樹向上攀爬。
美婦人夫婦連連廝殺,心中又驚又怒:“從大淵中爬上來的,到底是什么東西?”
鳳凰身邊,那三只頭頂懸著寶珠的青鳥則仰頭望向天空中的烏云,烏云中的龐然大物吼聲如雷,突然撲向梧桐樹!
三只青鳥振翅飛起,氣血滔天,頭頂寶珠光芒綻放,被三只青鳥催發到極致!
它們以自己的性命催動寶珠,就算粉身碎骨,也務必要擋住云中大物!
與此同時,大鐘的鐘聲恰巧傳來,那云中龐然大物兇氣滔天,聽到鐘聲突然打個冷戰,急忙抬頭循聲看去。
祂失神的一瞬間,被三只青鳥祭起的寶珠擊中,將身軀打出三個血淋漓的大洞!
三只青鳥唳嘯,利爪扣向大物的眼眸,那大物吃痛,抬起利爪將三只青鳥撕開,就在此時,那雛鳳飛身而至,以身為劍,從祂前腦穿入,后腦穿出,將大物頭顱洞穿!
“你暗算我!”
那龐然大物怒吼,駕馭血雨風雷,呼嘯而去,霎時間天空清澈,湛藍如洗,剛才烏云密布雷霆交加,仿佛只是一場幻象!
而梧桐樹周圍,正在狂舞攻擊神禽和儺師的血肉大蟒,突然間失去了活性,大蟒紛紛倒地,血肉也失去了生機,泛著腐爛惡臭的味道。
大鐘正自對抗那些血肉的圍攻,突然血肉枯萎腐朽,也是一怔。
它聽到那龐然大物離去時的怒吼,不禁呆了呆:“祂是被我家主人鎮壓在小石山井里的那尊天神!”
就在這時,許應耳畔傳來一個動聽的聲音:“謝謝道兄。道兄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說不救,卻還是出手救了我。”
許應聽出那聲音便是雛鳳的聲音,不由怔住,心道:“等一下,我何時救了她?”
那雛鳳聲音傳來,幽幽道:“道兄稍候幾日,待小女子傷愈之后,再與道兄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