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公子連滾帶爬,逃出數十里,終于壓制不住傷勢,仰面倒下,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過了片刻,美貌女子十三娘一瘸一拐走來,口中咳血。
兩大高手對視,均有些難堪。
“沒想到此人修為莫測高深,我們栽了。”
香公子喘了口氣,坐起身,道,“幸好我們跑得快,否則必死無疑。”
十三娘跌坐下來,道:“他的修為我看不出深淺,甚至是坐在那里,虛虛的點了幾下,便將我們重創。難道是上古先秦時代的煉氣士,故意扮做少年?”
她頗為羞愧,許應對付他們二人,連手都沒有完全抬起來,他們便被打得半死不活,他們甚至都沒看出來許應是怎么出手的!
香公子搖頭:“我們搜尋上古煉氣士,找了這么多年才在石山找到一個,這個上古煉氣士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十三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奈河上,風停月朗,即便是往日熱熱鬧鬧的河中孤魂野鬼,也靜悄悄的,除了許應,連個敢喘氣的都沒有。
許應重創兩大高手,目光變得有些深邃悠遠,仿佛自己也成了大高手。
過了片刻,少年才從得意忘形中清醒過來,心道:“我若是狂妄自大,很有可能會被人莫名其妙的干掉。就像很多捕蛇老手,自以為本事過人,一不小心中了一口蛇毒,便雙腿一蹬鳥朝天了。”
不過,銅盆實在驚人,竟然將他這個小小的煉氣士偽裝成絕世高手,打得香公子與十三娘口噴鮮血狼狽而逃,讓許應不禁對這個銅盆愈發喜愛。
“棺中少女把銅盆給我,可沒說過要還給她。那么,我就不還了。”
少年心道,“這銅盆,或許是她送給我的定情信物,看在銅盆的份上,就算她是女鬼,我也就勉為其難…”
楓葉小舟一夜東行數千里,終于來到無妄山附近,突然天色明亮起來,清晨的陽光灑落,許應心知不妙,立刻抱住銅盆。
楓葉小船下,整條奈河突然消散,無影無蹤,楓葉小船變成無依之落葉,從空中飄零墜落。
許應從空中墜落,雖然沒有受傷,但銅盆的盆地卻被磕破,出現一道裂縫,不住往外漏水!
許應心中大悲,急忙捧著盆撒腿狂奔,高聲道:“胡家的,胡家的!借我一錠大銀子!金子更好!”
那些狐妖居住在無妄山腳下的小鎮里,此刻天剛朦朦亮,許多狐妖還未起床,卻見許應捧著銅盆闖入鎮中。
胡家長者走出來,慌忙道:“許妖王,此來所為何事?”
銅盆里的水已經將要流完,許應顧不得多說,見他手指上有個金戒指,便一把擼過來,丟進銅盆中。
水盆中的水已經見底,金戒指落入水中,發出啪嗒的聲響。
許應急忙抬頭上望,突然只見天穹裂開,一個巨大金環從天而降,直徑約有三四里,從天外墜落下來。
“轟隆!”
劇烈的震蕩傳來,那三里金環破開大氣層,帶著熊熊火光,向無妄山砸來,驚得山中大小妖怪哭喊連天,四散而逃。
許應窮怕了,滿懷期待仰望,卻見那金環落下,卻越來越小,先前還有兩三里,很快縮小到百丈左右。
待來到無妄山,只剩下五六丈。
“錚!”
金環旋轉著砸下,潛在山崖上。
許應跑過去,將金環從山崖上拔下來,金環只有四尺寬,但比金戒指大了不知多少,足有千斤!
“我這輩子,不用努力了…”許應的聲音有些顫抖。
他看著破銅盆,盆中的水已經流盡,棺中少女的神通,也隨著盆中水的流盡而消失。
許應往盆中丟了一顆小石子,只發出當的一聲,天外并沒有一座石山砸下來。
“可惜,此等寶物比傳說中聚寶盆還要厲害不知多少倍,但就是太脆。”
許應頗為惋惜,不過能落得一個大金戒指,想來許大官人這輩子吃喝不愁了,彩禮也不再是問題。
大鐘靜靜地飄在他的身后,心道:“臭小子以為銅盆是寶物,其實寶物不過是妖女的空間神通。不過能修成此等神通的往往是神仙之流,妖女居然煉就這等手段,非同小可。她此次脫困,可謂龍出淺灘。”
它突然想到,妖女不妖,反而會化解瘟神入侵,那么自己鎮壓妖女,豈不是罪過?
“難道我是一個壞鐘?”
它不由失魂落魄,喃喃道,“莫非我和主人才是惡人?不,主人光明磊落,英明神武,怎么可能是惡人?多半是妖女偽善,故意蒙騙我們!”
許應把金戒指還給胡家長者,扛著大金環返回秦巖洞,卻見洞口盤著一條大蛇。
那蛇頭丈余寬,頭上生角,兩只角分叉,像是剛生出的鹿角,毛茸茸的,一黑一白兩種顏色,還可以看到血管。
大蛇長約十多丈,在洞前盤了起來。鱗片如同明鏡,迎著春日的陽光,泛著金紅色的光彩。
蛇頭抬起來,約有三四丈高,身纏濃烈的妖氣,目光深邃,幽幽的注視著初升的太陽。
他正對著太陽呼吸吐納,修煉導引功,吸氣之時,龐大的身軀膨脹,鱗片摩擦,發出金鐵交擊的脆響。
陽光中無數光粒蜂擁而來,形成旋渦,紛紛攘攘落入大蛇口中。
大蛇體內可見有一輪大日游走,光芒甚至透過鱗片,映照出來,可見五臟六腑。
那輪大日,在短短片刻,便從咽喉來到尾尖,所過之處,身軀無不鼓起、膨脹,比農家存水的水缸還要粗兩三圈。
大蛇呼氣時,飛沙走石,口中毒氣形成煙云,被陽光照成彩霞,升騰而起。
許應遇到過不少妖王妖神,無論氣勢還是妖氣,都不如這巨蛇濃烈。
“你是…蚖七?”許應來到跟前,試探道。
巨蛇目光深邃的看著他,并不說話。
許應道:“毒性天下第七的蚖七?”
巨蛇張口,口中傳出童音,有如三四歲童子,怒道:“我蛻變之前還是天下第五,蛻變之后怎么就是天下第七了?我而今少說也是天下前三!”
許應疑惑道:“蚖七,你不是要化形為人的么?怎么變成這樣?”
巨蛇閉上嘴巴,目光深邃并不說話。
許應盯著他,過了半晌,巨蛇只得開口,口中傳來清脆的童子音,道:“我也以為我會化形為人,我體內滋生化生之力,這是化形征兆。沒想到我閉關之后,化生之力聚于后腦,然后就生出兩只角來。”
許應也發現了,巨蛇不說話還好,一說話便清脆如童,心道:“難怪他總是不說話。”
蚖七修為有成,這次閉關化形,不僅將象力牛魔拳修煉到第七重,修成妖王,而且還內觀成功,練就神識,進入希夷之域,調理五氣,五氣朝元。
他這幾日的修行成就,著實非同小可!
許應走到近前,道:“蚖七,讓我看一看你這幾日進境如何!”
他鼓蕩氣血,身后象王神體頓現,一拳擊出,頓時風雷大作!
這幾日,許應斬周陽,鞭瘟神,境遇非凡,這一拳固然是象力牛魔拳的精髓,但已有了很大不同。
他的拳意已經脫離牛魔的瘋狂之意,反而多了幾分劍道的凌厲和舒展。
蚖七同樣鼓蕩氣血,身后形成丈余的象王神體,只是象王神體相比他那龐大的身軀,顯得十分小巧。
他尾尖擊出,以尾為拳,迎上許應的拳頭。
他的尾尖有點頓,如同大秤砣,一拳打來,威勢比許應絲毫不遜,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嘭!”
拳尾碰撞,勁力爆發,氣浪澎湃作響,許應衣衫獵獵,蚖七背后也激蕩的飄揚起長長的鬃毛,如同一串羽毛狀的旗幟。
許應這才注意到他的腦后還有一排飄揚的鬃毛,有點像羽毛,又有點像馬的鬃毛,看起來軟軟的。
“難道是喝了那幾口龍血的緣故,導致他未能變化成人?”許應心道。
他記得袁天罡曾說過,蚖七因為貪了幾口龍血的緣故,為自己化形為人增添了幾分阻礙。想來袁天罡指的,就是現在這種狀況。
蚖七以尾為拳,再度打來,許應以拳腳相對,一人一蛇氣血激蕩,一時間秦巖洞外飛沙走石。
突然,蚖七施展出白象甩鼻這一招,尾尖抽破空氣,發出轟隆雷音,許應急忙躲避,沒有硬接。
蚖七的這一尾掃在一塊山石上,頓時山石崩裂,碎了一地。
這是蚖七威力最強的一招,尾尖超越聲音,蘊藏的力量實在太強,許應輕易也不敢硬接,免得受傷。
“小七,象力牛魔拳已經不適合你了。”許應看了看巨蛇身后小巧的象首神人,道。
蚖七點了點頭,他也感覺到象力牛魔拳與自己有些不協調,這門拳法凝結而成的象王神體,根本容納他所有氣血,反而限制了他的實力發揮。
“阿應,大鐘呢?”蚖七問道。
許應向山下努了努嘴,道:“不知為何在那里發呆。他可能有心事,你去勸一勸。”
蚖七向山下游去,長達十多丈的身軀漫漫而行,壓伏荊棘、草叢,擠得山林樹木歪斜,讓山林中群獸寂寂,眾妖匍匐,不敢抬頭。
蚖七無聲無息的從群獸和眾妖之間游過,來到大鐘旁邊,俯視這口大鐘,過了片刻,方才道:“鐘爺何故自怨自艾?”
大鐘神識波動,道:“我不知自己是善是惡,一時有些情難自已…咦,原來是你!蚖七,你的聲音怎么變成童子音了?”
蚖七又羞又怒,道:“阿應說你有心事,讓我來勸你,你卻羞辱我!你到底有何心事?”
大鐘將自己的擔憂說了一番,蚖七畢竟書讀得多,道:“你既然懷疑自己是壞蛋,何不去問那棺中女鬼?你與她說清狀況,不就明白了,何須自己在這里自怨自艾?”
大鐘哪里肯向棺中少女低頭認錯,冷笑道:“我奉主人之命鎮壓她,她就是壞人,我家主人絕不會有錯。更何況我現在身負重傷,若是去見她,被她直接打死了豈不是冤枉?”
蚖七道:“就是慫唄。”
大鐘大怒,壓著巨蛇腦袋往地上撞去,叫道:“我慫?我只是受傷了而已!我若是好端端的,我會怕她?等我傷好了,我將親自鎮壓她,把她塞回石山的古井里!”
蚖七盡管腦袋被撞出十幾個血包,但還是不服,嚷嚷道:“當初你沒受傷的時候,還不是被人家打成重傷,狼狽而逃?就算你治好了傷去尋仇,只會被人家打得更重!”
大鐘怒不可遏:“死蛇,今日我老鐘便要在這條奈河邊上,送你去陰間!”
“我們這會就在陰間,不用你送!”
“臭蛇,我打死你!”
“鐘爺饒命!”
許應在秦巖洞前呼吸吐納,修煉太一導引功,聽見山下熱鬧,向山下看去,只見大鐘與蚖七正在打鬧,一會兒大鐘摁著蚖七腦袋往地上撞,一會兒蚖七卷著大鐘,試圖把它勒爆,感情好極了。
“春日陽光正好。”許應面帶笑容,內心平和,頭頂陽光匯聚,漸漸形成半畝光田。
天氣暖洋洋的,萬物舒展。
周一航正向無妄山走來,遠遠望見這座巍峨山岳,面色陰沉。
這老者渾身傷病,兩日來,他橫穿四十里陰間,從儀林寺走到這里,遇到各種危險,遭遇陰間各種不可思議的現象,總算活著來到了無妄山。
“陽兒,為父今日將割下許應之人頭,放在你的祭壇上,作為你成神之后享用的第一個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