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大作,卷起漫天落葉和灰塵,植物起伏如浪,整個動物園仿佛活了過來。
在這聳人的景象里,張元清又一次感應到了「注視」,來自冥冥中的可怕注視。
而和上次不同,這次器靈投來的注視蘊含著滔天的怒火,宛如被凡人觸碰到逆鱗的神明,狂風大作的異象就是這位神明憤怒的證明。
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驚悸涌上心頭,張元清油然而生赤手空拳直面猛獸的緊張感。
手背汗毛根根倒豎,腎上腺素瘋狂分泌,腿部、背部肌肉無聲抽緊......身體在做出激烈的應激反應,自動調整到最佳戰斗狀態。
不妙,反應有點大啊......張元清清晰的感覺到,周圍的氣溫開始下降,黑暗中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夜色染上一層危險的氣息。
喊出張子真的那一刻,他便觸犯了規則。
張元清腦海里念頭急轉雖然陰尸存在的意義就是充當炮灰,可他來動物園是套取信息的,不是千里送陰尸的,必須立刻補救。
很快他想到了辦法,低聲道:「我是張子真的兒子,我是張子真的兒子......」
伴隨著夢囈般的低語,呼嘯的狂風停止了,黑暗中窺視的眼睛快速消失 夜色沉沉,四周寂靜,剛才的一切仿佛沒有發生。
果然有用......張元清心里微松,器靈是有自我意識的,是能溝通的理智存在。
那么,只要道出自己的身份,它就一定會聽見。
至于為什么不謊稱他是張子真,一方面是通過方才的實驗,器靈似乎是通過血脈來判斷身份的,陰尸不是本體,難以偽裝。
另一方面是,老爹和器靈的關系明顯不一般,在器靈面前偽裝成張子真很容易被識破,到時候會激怒器靈,與來此的目的背道而馳。
「你是他的子嗣?」一道清冽中帶著稚氣的聲音傳來,像個高冷的少女。
張元清循聲張望,終于在身后的灌木叢中,找到了一只紅眼睛的小兔子,它透過灌木縫隙,謹慎而好奇,冰冷而不悅的審視著自己。
器靈附身在兔子身上了?有點萌,聽聲音,器靈的意識形態是個少女......張元清試探道:「您,就是動......這片園區的器靈?」
「你是他的子嗣?」小兔子倔強的又問了一遍。
「是的,張子真是我父親。」張元清給出明確答復。
小兔子幽幽的看著他,似乎在衡量真實度。
張元清想了想,說道:「上次我來過這里,你把我誤認成了他。」
此事只有他和器靈他知道。
「是你,我想起來了......」小兔子的三瓣嘴蠕動著,態度出現明顯的緩和,「你是那個夜游神,他的子嗣確實應該是夜游神,張子真呢,他在哪里?」
語氣也好轉了。
我要說人都回歸靈境十幾年了,它會不會當場暴走…張元清決定穩一手,搖頭道:「我不知道,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就離開了,說是去做一件大事,再也沒有回來。」
這是他根據猴園里,張子真和狗長老對話改編而來的借口,符合器靈的認知。
「你也不知道他在哪?」小兔子嘴唇細細蠕動,聲音清冽中透著失望,語氣轉冷:「你來這里做什么,想以張子真的名義取得我的信任,然后從小狗手里奪走我嗎,你雖然是他的子嗣,但對我來說,這并不是加分項,相反,你的那個母親讓我非常不悅。」
「你認識我母親?」張元清心里一動。
「不認識,但我知道人類只會和最親近的同類生孩子,所以我不開心。」小兔子振振有詞的說。
所以你是吃醋了?話說你一個器靈為什么會對主人有那么強的占有欲......張元清心里吐槽,同時環顧四周,生怕看到黑暗中走出來一頭卷毛泰迪。
「不會有人過來的。」小兔子隔著灌木窺視他,聲音有著少女的清脆和清冽,「說出你的目的。」
張元清早已打好腹稿,聞言,沒有猶豫地說道:
「成為靈境行者后,我加入了官方,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知道了張子真烈陽雙子的身份,于是我一直在暗中調查,想找到失蹤多年的父親。
「在調查過程中,我發現了你,發現了狗長老和他的關系,而就在今日,我發現暗影雙子之一的靈拓,變成了一個邪惡組織的首領。
「我想向你打探一件事,1999年到底發生了什么?是什么導致了靈拓的死亡,逍遙組織得到光明羅盤核心碎片后,究竟做了什么。」
小兔子蹲在灌木中,紅色的眼睛注視著他,沒有回應。
但張元清一點都不慌,他剛才的話術里,把「尋找父親」提前鋪墊出來了,而這正是器靈最渴望的。
再說,作為兒子,尋找失蹤的父親天經地義,器靈想找到張子真,就必須依賴他。
世上還有比兒子更想知道「爸爸去哪兒」的嗎。
果然,小兔子嗓音冷冽如少女般的聲音說道:「得到光明羅盤核心碎片后,他們四個在園區住過一段時間,整日研究核心碎片,園區是逍遙組織的秘密基地,他們平時會在這里聚會,商量計劃。我對光明羅盤的事不關心,沒有參與,只知道有一天,他們突然很興奮,說了一些很奇怪的話......」
「奇怪的話」張元清連忙追問:「他們說了什么。」
「好像是…..鑰匙、容器、太陽旁支什么的,總之就是領悟了光明羅盤碎片的使用方法,而后子真與我說,要離開一段時間,期間動物園沒有了管理員,但我是個成熟的器靈了,他希望我能學會自己鎮壓邪物。」
我爸是pu的......張元清吐了個槽,道:
「他們去哪了?」
「進入了靈境,四個人一起去的,說要解開靈境最終極的秘密。」
進入了靈境?張元清皺起眉頭:「一起進入了靈境......依靠傳送道具嗎。」
對大部分靈境行者來說,進入靈境副本是被動行為,一個月一次,由靈境主導。
只有傳送道具能打破這個限制。
「是通過光明羅盤的核心碎片進入靈境。」小兔子本能的抽動粉嫩鼻子,一邊胡亂嗅著,一遍發出冷冽的聲音:
「我忘記他們離開了多久,但永遠記得他們回來的那一天,因為一切的不幸,就是從那天開始的。
「他們回來時很狼狽,受了不輕的傷,返回園區后,四人不知發生了什么爭執,大吵一架,但我不知道具體內容.當時聲音被道具隔絕了,那次吵架,子真和他們不歡而散,再然后,他身體就出了問題。」
「什么問題?」
「他被詛咒了,很可怕的詛咒,是迄今為止,我見過最可怕的詛咒。他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詛咒的力量在侵蝕他的生命,但子真自己完全不在意,他變得沉默寡言,經常一個人發呆。有一天,突然跟我說要出去辦件事,那次走的不久,很快就回來了,但也帶回來一個不好的消息——靈拓死了。靈拓死后,他帶著我搬家,來到松海從此很少外出,每天陪我封印動物園里的邪物,偶爾回家一趟。」
「他象是在躲避著什么,其他兩人也再沒有來園區找他......再然后,突然有一天,他跟我說,楚尚也死了。」
「楚尚的死似乎對他打擊很大,他不再待在 園區,頻繁外出,直到有天跟我說,他要離開一段時間,讓我跟著那只小狗。」
「從此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張元清從中提取到兩個關鍵信息:
一,靈拓不是在死在解開靈境秘密的「行動」中,而是在離開靈境之后。
二,光明羅盤核心碎片可以讓靈境行者穿梭副本,它可能是鑰匙一類的東西。他有些失望,這些信息固然重要,卻沒有達到他的預期。
冷冽稚氣的嗓音,不知不覺多了滄桑和飄忽:「其實這些年來,我時常想,他可能已經回歸靈境,但小狗跟我說,他只是離開了,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死了。你叫什么名字?」
張元清聽的入神一下沒反應過來,略作猶豫,回答道:「張元清!」
「張元清......」小兔子凝視著他:「你會找到他的,對嗎。」
「我會的。」張元清點點頭。
仔細消化掉信息后,他忽然想起猴園里記錄的對話內容,當即問道:「我打探到園區里關押的東西,涉及到靈境的秘密,您能告訴我嗎。」
「那是一次錯誤的探索。」小兔子乖巧蹲坐,道:「他們進入了一處遺跡,那里封印著來自遠古的邪靈,我聽子真說,它們是不肯消亡的獸魂充斥著怨念和惡意,只有動物的身軀能承載它們,于是他用遺跡里帶出的材料,又近乎傾家蕩產自掏腰包,托人打造了這件道具,并把我融入其中,煉成了器靈。」
「等等,什么叫‘把我融入其中,,你不是從園區內誕生的器靈?」
「我本身就是一件規則類道具,擅長封印。」
張元清恍然大悟,心說難怪你如此依賴張子真,卻不親近逍遙三子,原來從一開始就是死鬼老爸的道具。
「不肯消亡的獸魂是什么意思?」
「是遠古時期一場戰爭中亡魂,那場戰爭你應該知道。」
我為什么會知道?張元清心說。
「廣魂中有一道不屈不滅的意志,它徘徊在園區深處,總是不甘的吼叫:¥#。子真說,這句話的是......」小兔子凝視著他,「軒轅!」
張元清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好幾秒后,失聲道:「黃帝軒轅?!」
小兔子沒有回應。
艸艸,原來皮革城方言似的語言,是上古時期的土話?那個遠古戰神口中高喊的是軒轅,傳說中的黃帝 這么看來,動物園里那道遠古戰神的執念,身份是......張元清腦海里浮現一位大名鼎鼎的神話兼歷史人物。
繼媧皇之后,又有兩位傳說人物被證實為靈境行者了——黃帝和蚩尤。
回頭想想,遠古戰神的技能描述,與傳說中的蚩尤有點像,尤其是霧主......傳說中,蚩尤被黃帝分尸梟首,和我見到的那道不屈意志化身相符......原來蚩尤是遠古戰神,不,不對,那只是死后怨念化成,本體不知道有多恐怖......
所以這場戰爭,就是逐鹿之戰?我記得歷史學家至今都沒有找到逐鹿之戰發生的位置,不會是被納入須彌芥子里了吧......或者,它本身就是發生在須彌芥子里的?
乍聞隱秘,張元清念頭象是爆炸了一般。
這時,小兔子清冽稚氣的說道:「回去吧,今晚的見面我不會透露向任何透露,包括小狗。如果你找到張子真,讓我滾回來見我。」
說完,兔子轉身就要跳走。
「等等!」張元清做出「紫薇等一下」經典挽留手勢。
小兔子停下來,回首凝視:「還有什么事?」
「我想知道暗影雙子的另外一個是誰?」張元清道。
已知的雙子是張天師、楚尚和靈拓,最后一位身份非常神秘,據說,外人從未見過此人的真面目。
外人不知道,但動物園的器靈一定知道。
張天師和楚尚已經回歸靈境,靈拓成為墮落者,最后那位成員的下場又是怎么樣的 是和前三者一樣回歸靈境,還是和靈拓一樣成為了墮落者。
「我答應過他不泄露他的身份,但既然你是子真的子嗣,告訴你也無妨。」小兔子說道:「他名字叫往事無痕。」
晴天霹靂!
張元清愣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