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安沉默地注視黑影。
黑影也沉默地回視他。
“您又是哪位?”蘇明安說。
現在哪怕他面前出現一萬個熟人,呂某人、凜某人、玥某人輪番找他說悄悄話,他也不會驚訝了。
黑霧撤去了一點,露出了一雙月白色的瞳眸,祂應該是人類出身,五官很清晰。
蘇明安不認識這位第五席,但祂長得很好看。
“加油。”祂開口。
“…Huh?”蘇明安眨了眨眼,他沒想到對方第一句是喊加油。
“我會,等你的。”祂又說了一句。
“我認識你嗎?”蘇明安疑惑。
第五席搖了搖頭,露出柔和的笑容,眼眸盈滿了柔軟。
“我叫星火。”祂說:“也許你會在羅瓦莎見到我。”
蘇明安感受到了祂言語中的善意。這個星火應該是友善方的,祂的身上有一股蓬勃生機。
“不要輸給主辦方,不要向壞人低頭。”星火說:“你是個好人,好人不該是獻祭的結局。如果你在羅瓦莎見到我,我會幫你。”
“為什么愿意幫我?”蘇明安問。
“…不出于利益,也不出于同胞。我只是出于情感。”祂說:“因為我見過好人獻祭。現實是一個垃圾游戲,再厲害的玩家也掙脫不了命運的窠臼。渴望觸碰天空的孩子,走了千山萬水的路,翻過了大山卻還是大山。我不想那樣,我想改變點什么。”
蘇明安明白了。既然祂是由人類成神,祂肯定在成神前經歷了許多。有關祂的過去,看來只能在羅瓦莎位面中一探究竟了。
“可以和我聊聊天嗎?”蘇明安乘勝追擊。這幫高維要么滿口跑火車,要么謎語猜猜樂。好不容易逮到個好說話的。
“嗯。”
“你是怎么成神的?”蘇明安問。
“…我的成神之路沒有特別之處,沒有打世界游戲,沒有和誰競爭,也沒有去茫茫宇宙流浪。我家鄉是一個高魔世界,本身世界位格就非常高,我又是世界中血脈潛力最強大的一個,所以我的血脈完全解封后,我就成神了。然后…發生了許多無法過審的事,我升成了高維,最后被卷入世界游戲,就是你所見的這樣。”星火說。
“無法過審的事?”蘇明安豎起耳朵。
“嗯,世界游戲會屏蔽我的部分言論,沒辦法說給你聽,所以是無法過審。”星火說。
“…哦。”蘇明安說。
“你剛剛在想什么?”星火問。
“沒想。”蘇明安轉移話題:“高魔世界…指的是羅瓦莎那樣的嗎?”
看來成神≠成高維。星火先在故鄉成神,經歷了許多才成為了高維,最后被卷入世界游戲成為主辦方。
“羅瓦莎更高級一些。”星火說。
“翟星是什么等級的世界?”蘇明安問。
“翟星是低科技低魔世界。”星火說:“翟星還很稚嫩,但潛力很大,需要時間才能成長為更厲害的文明。我的故鄉已經定型了,沒有更多的潛能,只是一個死水般的高魔世界。”
“廢墟世界是中科技低魔世界,因為它經歷了世界游戲,科技從低級進化為了中級水準。”
“而千年后的舊日之世是中科技中魔世界,因為它在千年的發展中延伸出了符篆等魔法因素,所以由低魔變為了中魔。”
“再過了萬年,普拉亞的那個時代,世界又退化為中科技低魔世界了,畢竟中間出現了斷層,舊日之世的人們都跑到天球上去了,地球只是萬年之間演化出的嶄新文明,所以文明發生了退化。”
“總而言之,文明的水平不是一成不變的。”
蘇明安沒想到自己只是隨口一問,星火就倒豆子般說了一大堆,從千年前說到萬年后,從翟星說到普拉亞。沒有一絲信息遮掩,沒有一句謎語。
實在是…太感人了!
明明白白,字句清晰——他有多久沒遇到過這種長嘴說話的人了?小茜,小霖,小黎,小疊…一個個都是半天憋不出一句話。
“你這么幫助我,是因為我讓你想到了你過去的朋友嗎?”蘇明安說。
星火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是。我不希望你像他一樣,掙扎到最后還是囚困于命運。”
蘇明安早就已經清楚世界游戲的本質是一個巨大的什么,現在看來果然如此,畢竟原初理論和可能性理論就擺在這里。
“我要走了。”星火忽然駐步。
黑暗的長廊里,祂彎起流淌著月色的眼眸:
“雖然我很想和你聊天,但是還有別人要來,所以就到這里吧。受制于規則,我沒辦法說很多,這些已經是極限了。”
“你是個好人。”蘇明安說。
“嗯。”星火笑了笑,祂展露的容顏非常秀麗,皮膚白得如同瓷器,讓人覺著溫潤柔和:“你也是個好人,好人應該幫好人。”
很快,那雙月白色的眼眸隱去,那股源源不斷的蓬勃生機也消失了。
深邃的黑暗長廊里,蘇明安雙手插兜,等下一位。
來吧,有請下一位高維登場。
“——蘇明安。”
身后傳來聲音。
蘇明安看向這一位——黑霧遮掩得嚴嚴實實,沒有露出一點。
“我是第十一席。”黑影走來。
“原來這個數字是你們用來排隊見我的順序。”蘇明安恍然。
“…”祂似乎無語了幾秒。
“怎么稱呼?”蘇明安熟練地接待。
“就叫我‘不愿露面的第十一席’吧。”祂說。
“不愿露面。方才我站不穩時,你為什么想朝我撲上來?”蘇明安說。
“你看到了嗎?”
“你動作那么大…”蘇明安說。
不知為什么,看到這位十一席的一瞬間,蘇明安感到一股強烈的親切感,仿佛他們曾經接觸過無數次,以至于他的語氣下意識變得熟稔。
“蘇明安。主辦方們都希望你輸掉賭約,希望你成為祂們的食物,但唯有我除外。”祂說。
“…那個。”蘇明安說:“這話疊影說過了。”
“疊影終究只是外界人,就算疊影說這種話,萬一真的面臨抉擇,祂還是會保全新世界而不是你,祂的話聽聽就好。”祂說。
“那你是內界人?”蘇明安聽到這踩一捧一,旁敲側擊道。
這第十一席死死遮掩著面容,從頭到腳包得黢黑,連一雙眼睛都不肯露。
祂點了點頭,強調道:
“我與你永遠是統一戰線,蘇明安。”
“請謹記——我與你永遠利益一致、永遠目標一致、永遠陣營一致。”
“如果說這十二方之間,你只能信任一方,那一方不是兔子,不是疊影,不是愛爾亞,也不是星火,而是我。”
…這話的力度實在太重了。蘇明安怔了一會。
極強的親和感在他們之間流淌著,仿佛連接了兩顆心臟。
“我過來,是想找你確認。”不愿露面說:
“翟星不該拖住蘇明安。”
“你早該放下它了。”
“可你卻死死拖著它,你確信你的意志永遠不改、不為任何利益動搖、一直堅持到最后嗎?”
蘇明安說:“我只是個普通人,維持我的是理想與執念。我當然會動搖,但我會盡力完成承諾。”
不愿露面點了點頭,似乎笑了。
臨走前祂說:
“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聽好:”
“——第十一世界是全人類共同參加的世界,不同以往。”
蘇明安眼睛驟然睜大。
…什么?
“第十一世界性質特殊、位格極高,所以不會被分成幾萬個平行世界共同進行,而是只有一個。”祂繼續說:
“幾億玩家會同聚一個世界,再不是以前只容納一萬個玩家的副本。”
“所以,在這最后的一天里,抓緊時間去找隊友吧。雖然幾億冒險玩家會齊聚羅瓦莎,但羅瓦莎實在太大了,就算幾億人也很難碰到一起。”
“以往的組隊上限是5人,這一次,是15人。”
“——去組建一個15人的終極隊伍吧,蘇明安。文明的命運究竟如何,世界游戲會不會被摧毀,主辦方又將去往何處,你是否能贏下棋局…很大程度就看這一役了。”
“不用擔心每個平行副本,完美通關的世界之源只有一人能獲得這個規定。因為羅瓦莎的世界之源不止一個,你可以放心。”
“如果你能把世界之源全都弄到手,就相當于你截斷了所有全完美通關者的完美通關,最后就是你獨自一人許愿。”
“如果你愿意把世界之源分給別人,比如北望、易頌、倫雪這種全完美通關者,維持許愿人數,那也是你的自由。”
“總之,盡可能多地…去拿吧。這關乎到你的最終許愿效力、你小世界的成長程度,以及你身邊可以擁有多少個全完美通關者。”
“為了說出這些,我付出了不小代價,希望你能勝。”
“無論怎樣,我青睞于你,并永遠與你同一戰線,蘇明安。”
“再會。”
第十一席離開了,走廊也終于走到了盡頭,前方就是明亮的光,恍若黑暗之中亮起的晨曦。
蘇明安卻沒有急著離開走廊,而是轉頭回望。
深邃的長廊,背后已然空無一物,陪他一路走來的幾位高維都不見了蹤影,仿佛意味著祂們每個人都只能陪同他短短一段距離。
“…所有玩家齊聚的世界。”蘇明安喃喃道。
這個信息量太大了。
以往都是分成幾萬個平行副本,每個平行副本投入10000名玩家,但在第十一世界,居然是所有玩家放在一起。
就連穹地也只有100個榜前玩家,羅瓦莎世界居然要齊聚所有玩家!
——這將是最浩大的場面。
無論是失利的水島川空、海王哥易頌、全完美通關的北望、自稱能看到未來的預言者艾蘭得、時控者李肖恩、神秘的銀發紅瞳奶媽琴斯、陌生的巔峰聯盟成員阿爾杰與十一、幸運玩家雪莉、癲王安格爾與伯里斯、講故事的萊恩、甚至林望安…都會齊聚一堂。
燈塔教會、黑卡牌殺手組織、古武世家的武行者、霍特巫師聯盟的法師們、路背后的黑手黨、諾爾新世界公會的孩童玩家們…這些組織也會齊聚,再也不是零零散散的狀態。
“到底是多龐大的世界?驟然投入幾億人,居然也碰不到一起去…”蘇明安深吸一口氣。
既然不存在完美通關的沖突問題,那么,就把信得過的全完美通關者都拉進來吧。相信他們愿意響應第一玩家的號召。
智慧、運氣、武力、魅力、情商…人類玩家的巔峰綜合能力——
全完美通關者們,該集合了。
4月1日凌晨2:00
距離第十一世界開始還剩:22小時。
回到個人別墅后,蘇明安拿出紙筆。
至于小明,早就一溜煙不見了,不知道去哪玩了。
“蘇明安!我們在玩鴨鵝殺,來不來?”山田町一等人都坐在大廳里,他們已經把這里當成了住所,天天在這里團聚。
“不用。”蘇明安徑直上樓。
“蘇明安,剛剛拍賣場那個女人叫你去干什么呀?”火之奧義抬頭。
“聊天。”
“蘇明安,喝茶嗎?”呂樹揭開熱了很久的茶壺。
“不用了。”
房門合上,蘇明安進房間的那一刻,他們齊齊把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
“我就說那只兔子肯定說了什么!蘇明安的狀態前后完全不一樣!”林音暗搓搓地說。
“肯定是主辦方威脅他什么了,這幫人就是看不得玩家好!”山田町一恨恨地說。
“…我覺得主辦方也許是好人呢。”琴斯在旁邊笑。
“游戲還玩嗎?”莫言問。
“玩啊!我們不就是為了營造歡樂氣氛,才跑到別墅里來的?免得他回家時看到別墅冷清清的。只要我們在這里玩得開心,他看到我們,應該會開心一點。”林音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