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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4章 終于發案了

  湯炳的師弟,曾任江南學政的何子昌,過五十大壽。

  玉柱肯定是要去的。

  何子昌在江南任滿回京之后,官運陡然暢通了不少,歷任內閣侍讀、鴻臚司少卿、禮部郎中、國子監祭酒,以至于如今的正四品鴻臚寺卿。

  原本仕途異常艱難的何子昌,突然像是坐上了火箭一般,由六品小官,被提拔為九卿之一的鴻臚寺卿,肯定是有大靠山在背后出了力。

  臺面上,大家都以為,何子昌是攀上了某位閣臣的門路。

  實際上,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暗中出力的其實是玉柱。

  何子昌是個很有傲骨的人,他原本并不想給玉柱下請柬。

  只是,這么多年來,他從來沒有求過玉柱,卻被玉柱一路關照著,爬上了九卿的高位。

  若是何子昌過五十大壽,都不請玉柱過來吃杯酒,那就實在是說不過去了。

  鴻臚寺卿,秦朝曰典客,西漢初曰大行令,漢武帝改為大鴻臚。至北齊之時,始定鴻臚寺的官署名。

  由于理藩院的設立,鴻臚寺管理外藩的職責,被奪走了大半。

  如今的鴻臚寺,被人戲稱為:飲宴寺。

  何子昌酷愛讀書和編書,辦實事的才干,就比湯炳差遠了。

  所以,玉柱暗中給何子昌安排的,幾乎都是事少錢不多,卻甚為清貴的官職。

  與貪婪且有才華的湯炳不同,何子昌是出了名的清官。

  何子昌的身上,有個十分有趣的傳聞。

  照官場上的潛規則,鴻臚寺的宴席散去之后,席上的各種菜肴,是默許裝盒帶走的。

  鴻臚寺的官員們,都知道何子昌愛吃肉。每次散席后,都會替他裝上滿滿的一大盆肉,擱進食盒里,以便帶回去和家人一起享用。

  時間一長,何子昌就有了“肉食卿”的官場綽號。

  何子昌得知后,不以為侮,反而十分大度的說:昔日吾鄙肉食者,今朝竟為肉食卿。

  玉柱到的時候,何府門前并無多少車馬。

  也是,鴻臚寺卿名義上說是九卿之一,實際上,并無多大的實權。

  大清的官場之上,有實權的官員,除了極個別人之外,幾乎個個都是隱形的富豪。

  別的且不提了,單單是湯炳信任的大管家湯五四,據說在京城里,就買了一座大四合院,還有美妾和仆婢伺候著。

  沒辦法,求見湯炳的人,都必須暗中塞門包。

  很自然的,湯五四也就跟著發家致富了。

  玉柱對身邊人約束極嚴,膽敢私下里收門包的,一律杖斃之后,扔去五道口喂野犬。

  但是,人性在本質上就是圖利的,光靠酷刑其實是不行滴。

  所以,玉柱學習了老四的搞法,發明了只針對仆婢們的“本分銀”。

  包括吳江、吳盛和胡彪等人在內的一等仆人們,每年的年終,都可以去秀云那里,領取三百兩的本分銀。

  這年頭,下人們殷勤的伺候主人,就為了白白的奉獻青春?

  大人,別逗了!

  無利,誰起早呀?

  何府之中,湯炳已經帶著弟子們,早早的都到了。

  趙東河站在湯炳的身后,隔三差五的就要瞅一眼大門方向。

  湯炳的女婿,良鄉知縣岳明有些看不過去了,暗中伸手扯了一把趙東河的袍袖。

  只是,趙東河收斂了一刻鐘后,故態復萌,眼神就是抑制不住的往門外瞟。

  頗有些正義感的岳明,很是看不慣趙東河的勢利作派,他故意往外挪了半步,索性和趙東河隔遠了一些。

  湯炳還是很有文化素養的,他與何子昌從詩詞說到歌賦,又從經史說到了子集,再談到了最近編修的《明史》。

  “師弟,我可聽說了,錢家人參與修明史之后,大大的提高了修史的質量?”湯炳手捧茶盞,笑瞇瞇的問何子昌。

  何子昌冷冷的一哼,說:“水太涼,頭皮癢,柳出墻,悔罪急,錢家盡出齷齪事兒。”

  湯炳素來知道,何子昌對錢謙益這種反復無常的貳臣們,木有半點好感。

  何子昌的祖籍是浙江紹興府余姚縣,和心學大宗師、姚江學派的鼻祖王伯安,算是妥妥的同鄉。

  這年頭的漢人官員們,不僅不允許在祖籍的本省內任官,而且任所的衙門,還必須遠離家鄉五百里以上。

  所以,何子昌可以出任江南學政,卻絕無可能擔任浙江學政。

  “師弟,你呀,還是那副臭脾氣!”對于何子昌的正義感爆棚,湯炳也很無奈。

  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何子昌倔強的當了半輩子的清官了,湯炳也只得由著他去了。

  “師兄,我倒是有件事兒,要和你說道說道。”何子昌一本正經的說,“玉柱曾經就讀的九華書院的總師傅秦本初,靜極思動了,想出仕于朝廷。只是,我人微言輕,出不上力呀。”

  湯炳精明似鬼,一聽這話,就明白了。

  一定是朝廷管束江南士林的言論,越來越嚴厲,下手也越來越狠了,讓秦本初感到了不安。

  秦本初不僅曾是江南鄉試的解元公,還是康熙二十九年殿試的探花郎。

  只是,此公無心于官場,而積極于教書育人。

  照大清朝的規矩,只要考中了進士,就有了當官的資格。

  現在,只需要朝里有人幫著說幾句扎實的話,秦本初隨時隨地都可以出來做官。

  聽說玉柱到了,何子昌依舊坐著沒動,湯炳也不好意思公然去迎接門生。

  趙東河眼珠子一轉,順勢就主動討了迎接玉柱的差使。

  于是,趙東河就與何子昌門下的大弟子,現任詹事府右贊善的李正仁,一起出去迎接玉柱。

  “拜見柱爺。”趙東河畢恭畢敬的長揖到地。

  趙東河的腰太軟,李正仁就是看不順眼。

  李正仁故意站得筆直,十分敷衍的拱了拱手,臉上掛著澹笑,說:“玉大人撥冗前來,仁替家師多謝了。”

  只是,李正仁笑得太假了,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十分膈應人。

  玉柱暗覺好笑,有其師,必有其徒也。

  何子昌的性子,玉柱早在八年前,就已經知道了。

  性格孤傲,清高,不為五斗米而折腰。

  所以,這些年來,玉柱和李光地暗中做了交易,不求任何回報的力推何子昌,步步高升到了京卿的高位。

  “弟子玉柱拜見師叔。”玉柱進門后,毫不含湖的長揖到地,畢恭畢敬的拜見了何子昌。

  何子昌冷笑道:“我可不敢自居于爾之師叔。”話里藏著刺。

  湯炳笑道:“你是我的正經師弟,可不就是玉柱的師叔么?除非,你不認恩師他老人家了。”

  這話絲毫也沒錯,何子昌完全無法反駁。

  儒門子弟,特別講究傳承。

  湯炳和何子昌,都師從當世理學大儒,“關中三李”之一的眉縣李柏。

  眉縣李柏、富平李因篤和“海內大儒”李颙,并稱“關中三李”,為天下士林所景仰。

  關中三李,都沒有出仕于滿清。但是,他們的弟子,大多成了大清的官員。

  學而優則仕。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在現代民族主義觀念沒有確立之前,乃是常態也。

  玉柱在何子昌的身邊,站了半個時辰,卻少見官員們前來拜賀。

  趨炎附勢,跟紅頂白,乃是常態,勿須大驚小怪。

  壽宴開席之后,玉柱仔細看了端上桌的菜肴,嗯,青菜肥肉煮豆腐,清炒豆芽,魚頭湯,道道皆是家常菜。

  這且罷了,擺上來的酒,也是下等人喝的白酒,而非達官貴人們常喝的北京黃酒。

  清官的作派,玉柱也見過,但不多。

  而且,據玉柱的暗中觀察,議政王大臣、內閣大學士、六部尚書以及各省的督撫之中,所謂的清官實屬鳳毛麟角。

  當然了,類似隆科多這種巨貪,也是極少數。

  大多數情況下,實權在握的一、二品高官,每年的灰色收入,約在五萬至二十萬兩之間。

  客觀的說,僅靠京官的那點俸祿,別說戲班子了,連轎夫、馬夫和馬都養不起。

  曾國藩當小京官的時候,經常是拆了東墻補西墻,靠著借貸過日子。

  “諸位,老夫的一點微薄俸祿,都拿去買書了,只能置辦這種寒酸的酒席了,還請多多包涵。”何子昌胸懷坦蕩的承認很窮。

  玉柱微微一笑,何師叔雖然不貪,心眼子其實一點都不少。

  當年,江南地界上,那么多的書院,何子昌為何偏偏,讓玉柱去了秦本初所在的九華書院呢?

  能考中進士的人,純粹的書呆子,其實是不常有的。

  何子昌的目的,現在來看,其實是想讓玉柱欠了江南士林的一份人情,以便將來江南讀書人闖禍的時候,可以求玉柱相助。

  玉柱心里有數,卻故作不知。

  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怎么幫,誰值得一幫,他的心里都有一本明帳。

  若是秦本初落了難,玉柱肯定是竭盡全力的救他。別的江南大儒嘛,嘿嘿,那就說不準了呀。

  只是,誰都沒有想到,就在玉柱他們喝酒的時候,江南的士林那邊,已經出了大事。

  萬言萬當不如一默!

  玉柱從來就不寫書,更別提寫反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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