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陛見之后,隆科多心不甘,情不愿的帶著李四兒,去了西安府。
玉柱心里明白,一則是老皇帝十分堅持,二則是老四也非常希望隆科多去西安,拿住全國最大的一股綠營兵權。
川陜總督,管轄著四川、陜西和甘肅三省的所有綠營兵。
就大清朝目前的戰略形勢而言,甘肅是圍堵準噶爾人的最前線,四川是控制雪域的咽喉要地。
天下承平日久,綠營兵的總員額被不斷裁撤到六十余萬人。
但是,川陜的綠營總兵力,卻一直在持續增加之中。
川陜總督的麾下,綠營兵最多的時候,足足超過了十萬人,而且還是久經戰陣的邊軍。
不夸張的說,綠營精銳盡在川陜也!
自從佟國維站錯了隊,被迫隱退之后,老佟家的權勢,非但沒有縮減,反而急劇的膨脹了。
文淵閣大學士兼督川陜的隆科多,手里捏著八萬四千多名精銳綠營兵。
小中堂玉柱,掌握著京畿地區最大的一股軍事力量,手里足有三萬多兵馬。
這就是令人驚恐的十二萬兵馬在手了!
全天下的八旗兵和綠營兵,匯總到一塊兒,也就是七十五萬兵馬而已。
佟家父子兩個,就占了近五分之一的兵力。
另外,老佟家在全國各地,還有三個巡撫,手里也都有至少幾千綠營兵。
所以,有人上折子彈劾隆科多時,刻意強調了一個事實:天下兵馬五分,佟家有其一。
彈劾的折子,玉柱看過之后,他也覺得寫得很精彩。
尤其是這么一段話:彈指間,可聚十余萬兵。肘腋之禍,天下危矣,大清危矣。
彈劾隆科多的折子,康熙自然是留中不發了。
玉柱拿到的折子抄本,其實是趙昌想辦法弄出來,暗中給了老四,老四又讓老十三給了玉柱。
老四賣的這個天大人情,對隆科多有用,玉柱卻是沒啥感覺的。
因為啥呢?
康熙晚年,老皇帝的核心利益,就兩件事情:秘密選擇儲君,以及防備玄武門之變。
歷史上,托合齊被挫骨揚灰之后,隆科多擔任步軍統領一職,長達十余年之久。
由此可見,康熙對隆科多,那是異常之信任的。
康熙比誰都清楚,隆科多并不情愿去西安吃苦,一直惦記著江南的花花世界。
所謂佟家人妄圖抓兵權,實乃無稽之談也,康熙壓根就不信。
玉柱才不管那些呢,該怎么干,就怎么干。
總體上,玉柱的當差態度,以順從老皇帝的意思為主流。但是,真被惹急了,玉柱也敢鬧脾氣,掀桌子。
這才是正經的佟家人嘛!
若是玉柱受了大委屈,卻一直隱忍不發,康熙反而要起疑心了。
通州碼頭上,錢錦城父子三人,所乘的官船,終于在漫長的等待過后,靠了岸。
如今的大清,乃是典型的官本位社會。
同樣都是官,誰的官船先靠岸,都需要按照品級地位來定。
實際上,錢錦城的船,最先到的碼頭外圍,卻必須排隊靠岸。
由于錢錦城的官卑職小,他們父子三人,反而是最后一個登岸。
錢錦城的腳剛落地,就見已經出嫁了的女兒,快步向他走來。
“女兒拜見爹爹,拜見兄長。”錢映嵐滿是歡喜的蹲身行了禮。
“唉,曼娘,都是為父不好,拖累了你。”錢錦程的心里,對錢映嵐始終有愧。
好好的名門閨秀,狀元府的嫡媳,變成如今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還不都是因為錢錦城么?
畢竟,錢錦程帶著兩個兒子,暗中聯絡各路志士,圖謀反清復明,干的都是足以抄家滅族的事兒,
錢映嵐眼里含著熱淚,低聲說:“爹爹,只要您和哥哥們平安。女兒我,也就知足了。”
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過去,已經永遠的過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錢錦城其實是在常熟的獄中,接到的進京旨意。
因是玉柱親自上的舉薦折子,常熟的地方官們,都沒敢故意為難錢錦程。
大家明知道錢錦程牽扯進了逆桉之中,卻都很有默契的,故意裝了傻,放了錢錦程一條生路。
在江南地區,圖謀反清復明的前明遺老,其實并不少。
一般情況下,只要事兒沒有鬧大,地方漢臣們也都故意裝傻充愣,只當不知的樣子。
畢竟,抓了這些前明的遺老遺少,固然可以升官。但是,名聲也跟著臭不可聞了。
大清入關已久,尤其是平三藩、收臺灣之后,天下的人心,逐漸安定,大多思穩。
地方官們也都知道,這些前明遺老們,都是只動嘴,不敢正式舉兵的嘴炮,根本不可能成事。
他們頂多是聚在一起,罵一罵闖賊,批判一下可惡的剃發令,感嘆一下百姓的辛苦。
發幾句牢騷,紙上談兵一番,等情緒發泄完了,兜里也沒銀子了,就各自散去。
等兜里又有了銀子,這些遺老們下次還是聚在一起罵韃清,過過嘴癮,如此周而復始。
錢錦程進京,玉柱也沒打算,給予特殊的照顧。
就本質而言,屬于是東林黨的錢家,從錢謙益開始,就沒做過幾件與民有益的事情。
以前,玉柱和文化人打交道的次數比較多。
這些人,滿嘴的憂國憂民,骨子里卻是男盜女昌,眼里都是利益。
玉柱心里有數,錢錦程的心里憋著一口氣,一直沒有宣泄出來。
以玉柱旗下大貴族的身份,他若是對錢錦程太好了,反而很容易招罵。
嗨,豬八戒照鏡子,那又是何苦呢?
所以,玉柱只是派人幫著錢映嵐,在外城賃了一間小四合院,方便錢家父子落腳,就算是很照顧他們了。
錢映嵐跟了玉柱之后,她每月的月例銀子,加上額外的賞錢,應付錢家父子的日常開銷,綽綽有余。
玉柱確實很有錢,但是,讓他出錢貼補嘴炮遺老,這就沒有太大的必要了。
此時的玉柱,正陪著康熙,在老三的誠親王府里作客。
老三這家伙,能文能武,卻總喜歡鉆牛角尖。
康熙確實喜歡附庸風雅,老三也總是想投其所好。
但是,選下任的皇帝,首要的素質是,如何令大清的江山永固,而不是錦上添花性質的吟詩弄詞。
詩詞如果可以當飯吃,東林黨們又何苦霸占大片的良田呢?
別的不說了,單單是錢家在常熟一地,就足有好幾千畝上等的良田。
康熙和老三,你唱我和的談詩論詞,玉柱卻是沒精打采的站在一旁,甚覺無趣。
到了騎馬射箭的時候,老三再一次展現出了超群的騎射技藝,十發全中靶心。
康熙龍心大悅,笑瞇瞇的說:“不錯,很不錯,威風不減當年啊。”
玉柱正在走神的時候,忽聽康熙喚他。
“玉柱,你也來露兩手,叫我瞧瞧你的技藝,有無長進?”康熙親自點了將,玉柱只得被迫上陣了。
老皇帝明知道西洋火器的厲害,卻在公開場合,一直推崇騎射之技,刻意忽略了火器之威。
說白了,這就是揣著明白裝湖涂的,故意愚民之術。
老百姓都被養得異常之愚昧,皇帝和大臣們,卻又盲目的狂妄自大。
時間一長,大清國自然要挨錘!
外頭的火器再厲害,只要大清國內的漢民們,沒有掌握,大清的江山便可永固也!
這是康熙的真實想法,并影響了他的所有后代皇帝子孫。
雍正和乾隆,都在對外戰爭中,吃過很大的虧。
尤其是雍正,內政內行,外戰外行。八旗兵家家戶戶帶孝的最大一次慘敗,就是他在位期間發生的。
自從中了狀元之后,玉柱就沒摸過經史子集了。
但是,玉柱強迫他自己,每天必須練習一個時辰的騎射。
大清和準噶爾汗國之間的喀爾喀爭奪戰,以及先后兩次雪域大戰,玉柱都不想缺席。
這可是抓兵權,擴大在大清軍界影響力的絕佳時機!
康熙格外的重視騎射,玉柱也沒辦法,只能內卷式的逼迫他自己勤學苦練了。
玉柱上馬之后,撥馬繞場轉了一圈,然后挽弓搭箭,射向箭靶。
“嗖嗖嗖…”玉柱連射了三箭,三箭皆未中靶心,但也沒有脫靶。
康熙撫須笑道:“甚好,這孩子明顯下過苦功夫了。我記得,上次到你的府上,玉柱先后射了十箭,倒有三箭落空。”
望著玉柱騎馬射箭的英姿,老三的心情,異常之復雜。
論騎射的技藝,老三顯然秒殺了玉柱。
但是,騎射不行的玉柱,就是可以獲得皇帝的信賴,掌握著京城最大的兵權。
老三的身邊,全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酸文人。
若是,能夠把玉柱攏進袖內,何愁大事不成?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之后,就在老三的腦海里生了根,再也揮之不去了!
“玔卿,洗把臉,歇會吧。”等玉柱下馬之后,老三當著康熙的面,十分親熱的喚了玉柱的表字。
康熙又沒有老湖涂,他自然看得出來,老三想籠絡玉柱之心。
但是,康熙的心里門兒清,玉柱壓根就瞧不上總喜歡背后告黑狀的老三。
除了早早出局的老五和老七之外,玉柱對老三、老四他們,一直敬而遠之。
老八他們,更不必提了,那是玉柱的死對頭!
康熙啥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