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柱,你帶兵去豐臺大營。那兩個副都統的心腹部下,務必一網成擒。”
康熙也沒有料到,已經被廢過一次的太子,居然對軍方依舊有著這么深的影響力。
老八的挑撥離間,成功的勾起了康熙的疑心。
“嗻。”玉柱行禮之后,從康熙的手上接過了代表至高皇權的金批大令。
只是,等玉柱走到宮門前時,魏珠喘著粗氣的從后邊追了上來。
“柱公,柱公,請留步,請留步。”
魏珠大聲叫住了玉柱,哈著腰說:“柱公,皇上命老奴,隨您一起去豐臺大營。”
玉柱一聽就懂,魏珠是跟著去監視他的。
畢竟,玉柱已經掌握了步軍衙門,若是再拿下了豐臺大營,那就有造反的實力了。
京城兵權,絕不可集于一人之手,這可是康熙的根本原則。
此去豐臺大營,玉柱本來就是想公事公辦,并無任何雜念,更不敢安插私人。
既然,魏珠樂意跟著,那就讓他跟著唄。
康熙是知兵的皇帝。大頭兵們的野性難馴,不分滿漢,他肯定是知道的。
玉柱若是不帶兵去查辦,只怕是,難以彈壓住那些驕兵悍將。
但是,兵帶多了,容易惹來普遍的反感。帶少了,又無用,這就很考驗玉柱的智慧了。
玉柱掌握的新軍,總共也就三千多人,不可能全部帶去豐臺。
所以,玉柱和魏珠進了新軍營地后,他只下令,親兵標集合。
新軍之中,共分三標。其中,除了兩個正經的純步兵標,再就是步軍和騎兵混編的親兵標了,標統是牛泰。
在康熙的眼皮子底下,玉柱一向不在乎擴編,而以培養軍官種子為第一要務。
寧可讓軍官等著配備編制和武器,也不能空有武器和編制,卻要苦等適配的軍官!
此所謂,軍事人才先行的邏輯也。
隨著玉柱一聲令下,短短的半刻鐘內,親兵標便已肅立于操練場的正中。
親兵標,屬于是教導標的意思。標內的軍官們,級別很高,帶的兵卻普遍不滿編。
除了五百名步兵之外,親兵標里的騎兵營,也就是二百名騎兵而已。
這二百名騎兵,打著親兵戈什哈的旗號,才配齊了一人一馬。
魏珠就在身側,玉柱也不好說啥,只是簡單的說了幾句,就帶著周荃等人,啟程趕赴豐臺大營。
豐臺大營,又稱南苑大營。營里的兵馬,全是八旗兵,無一綠營。
順治初年的南苑大營,其實是多爾袞檢閱八旗勁旅之地,并無常駐的兵馬。
到了一廢太子之前的康熙三十五年,也就是玉柱才六歲的時候,為了制衡步軍統領,康熙才令直隸各地的八旗兵,輪流駐于豐臺。
如今,豐臺大營的最高長官,并不是所謂的提督,而是都統。
提督,是綠營中的職務,都統才是八旗兵的正經長官。
按照八旗兵的營制,只要有都統的地方,必無將軍,反之亦然。
有些爽文小說里,將軍管著都統,還管的理直氣壯,此大謬也!
比如說,黑龍江將軍的副手,清一色的副都統。
又比如,玉柱的阿瑪慶泰,以江寧副都統的官職,署理的江寧將軍。
署理,代理之意也。
現任豐臺大營的都統,乃是兆佳·塞爾弼。
塞爾弼,滿洲正白旗,前吏部尚書兆佳·馬爾漢之侄。
老十三嫡福晉兆佳氏,便是馬爾漢之第七女,所以,塞爾弼就是老十三的內堂兄。
兆佳氏在本朝崛起的源頭,其實是,馬爾漢曾為康熙的伴讀。
康熙的伴讀們,個個都是高官顯爵,比他的哈哈珠子們明顯更受重用。
比如說,康熙的伴讀們,大名鼎鼎的明珠、尹桑阿和馬爾漢,全都是出將入閣的狠人。
就算是,康熙身邊極不出名的哈哈珠子丁皂保,因其親爹丁應元是康熙伴讀的緣故,他在仕途上的成就,也秒殺了曹寅和李煦。
丁皂保,正黃旗包衣漢軍,父子皆為康熙的近臣心腹。
只是,其父丁應元的命不好,康熙五年,便因病去世了。
但是,康熙也是個重感情的皇帝,他一直重用丁皂保,直至提拔為總管內務府大臣。
曹寅的最高頭銜,也就是通政使銜江寧織造郎中罷了,骨子里還是五品官,并隸屬于內務府總管。
所以,曹寅的圣寵,也無法和丁皂保相提并論。
只是,老十三做下犯忌諱的事情,被圈禁于玉柱的家里,并牽連到了馬爾漢。
如今的馬爾漢,已經被罷了職,回家吃自己的飯了。
巧合的是,馬爾漢的老生子,叫關柱。關柱雖是老十三正經的小舅子,只是,老十三很不喜歡他的小氣和張揚,彼此之間的來往,比玉柱還少得多。
巧得很,關柱和玉柱,名兒只差了一個字。
但是,康熙卻把豐臺大營都統,如此重要的位置,交給了馬爾漢的侄兒塞爾弼。
可想而知,此乃康熙的帝王心術也。即,奪了老家伙們的權,改為重用其子侄。
其實,老佟家的情況,也大致相彷。
國舅佟國維,因站錯了隊,力挺老八,漸漸失了寵,康熙隨即重用了隆科多。
如果不是玉柱的異軍突起,獲得了康熙的極大信賴,在步軍統領的寶座上坐著的,依舊會是隆老三。
玉柱帶兵抵達豐臺大營門前的時候,塞爾弼早已聞訊,站到了營門前。
魏珠帶著張廷玉擬的旨意,玉柱手握金批大令,入營的手續完備。
因事關重大,塞爾弼仔細驗過旨和令,確認無誤后,沒敢多話。
于是,玉柱帶來的新軍,十分順利的入了豐臺大營。
玉柱是正欽差,自然要高坐于帥位,魏珠就坐在他的左手邊,塞爾弼就只能站在下邊了。
“奉上諭,查拿良鐵和端成的黨羽。皇上說了,務必一網成擒,不得遺漏。”
帥帳內,僅有三人。
玉柱就把康熙的意思,傳達給了塞爾弼。
塞爾弼面露難色,良鐵和端成的黨羽,若是都拿了。豐臺大營里的軍官,恐怕要空一半啊。
可是,若不交出這些人,塞爾弼心里有數,過不了康熙的那一關。
玉柱不動聲色望著塞爾弼。嘿嘿,這小子越是拖延不決,康熙對他的疑心也就越大。
不過,玉柱,既沒有興趣提醒塞爾弼,更無義務提醒他。
皇帝的旨意,就是如此,剩下的就看各人如何應對了。
玉柱很有耐心的等了半盞茶的工夫,絲毫也不著急。
抓誰,怎么抓,他心里早已經有了底。
魏珠深深的看了眼塞爾弼,嘴巴卻閉得死緊,他也沒有義務提醒塞爾弼。
帳外,全是玉柱帶來的新軍,塞爾弼的心理壓力,肯定不是一般的大。
只是,良鐵和端成的黨羽眾多,其中也牽連了塞爾弼的人,這才是他猶豫不決的根源。
康熙的用心,玉柱看得明白,魏珠更是了如指掌。
豐臺大營,竟然被已經廢過一次的太子礽,給滲透了進來,康熙可想而知的震驚與盛怒。
老八告的這一個黑狀,算是拿捏準了康熙的心思。只因,豐臺大營絕對不容脫離皇帝的手掌心。
好在,塞爾弼很快想通了,拱手道:“請天使稍待,下官這便下令擊鼓升帳。”
很快,聚將鼓便被敲響了。
照八旗軍制,鼓響三通,不到者,一律斬監候。
斬監候,即等候刑部秋決的死刑。
封建王朝,普遍比較迷信,認為春、夏和冬季殺人不祥,每年的秋天才會集中斬殺死囚。
秋決,也就是刑部秋審處,審核秋季殺人的名單,上呈于皇帝。等皇帝正式勾決之后,再將勾決名單上的犯人,拖到菜市口砍腦袋。
軍中無戲言,三通鼓落之時,左領以上的八旗軍官,全都到齊了。
這些人,瞬間把整個大帳里,擠得滿滿當當的。
玉柱乃是官場老油條了,塞爾弼叫出一人,他便命牛泰帶兵拿下那人。叫出兩人,就由牛泰拿一雙。
只是,那些被拿下了的八旗軍官,個個喊冤,沒一個甘愿被抓的。
牛泰才不管那些呢,玉柱說抓誰,他就抓誰,不打絲毫的折扣。
魏珠瞅見軍帳內,即使未被抓的軍官們,也大多面露不服之色。
嗯,萬歲爺實乃高瞻遠矚也,命玉柱帶兵來抓人,省了多少的麻煩事兒?
結果,抓來抓去,軍帳內,竟然空了一半。
牛泰接二連三的抓了好幾十名軍官,其中的大部分都是良鐵和端成手下的協領、參領和副參領。
玉柱很是沉得住氣,等塞爾弼不再點名抓人之后,他這才緩緩起身,當眾宣布:“取紙筆來,寫清楚你們的人際關系,尤其是,誰提拔你們上來的,以甄別善與惡。”
“憑什么?”一名大胡子參領,當眾頂撞了玉柱。
沒等塞爾弼出言搭救他,玉柱已經搶先下令,“拿下。”
不料,那大胡子的參領,頗有幾分布庫的勇力,竟然掙脫了四名新軍戰士的抓捕,朝著玉柱撲了過來。
“呀…”就在魏珠的驚叫聲中,早有防備的玉柱,拿起就擱在帥桉上的燧發手槍,迅速打開狗鎖。
“砰。”伴隨著一聲沉悶的槍響聲,那大胡子參領隨即倒在了血泊之中,四肢抽搐著,慢慢的死去。
嗯,京營八旗兵,一半以上腐朽不堪。
但是,此時畢竟是清初時期,有血勇,敢拼命的八旗軍官依舊不在少數。
玉柱命眾軍官,寫清楚人脈來歷,就是要甄別出隱藏在暗處的太子一黨。
說白了,只要大家在紙上寫明誰是提拔的上級,哪怕是說的假話,只要仔細的盤查印證,很快也會被查清楚的。
玉柱的手段并不復雜,但是,非常管用。
喏,已經死透了的參領,就是看懂了,他遲早藥丸,索性仗著血性,拼死一搏。
當然了,當著魏珠的面,玉柱在豐臺大營里公然殺了人,這顯然是老皇帝喜聞樂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