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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狗眼看人低

  這個時代的登門拜訪,講究的是提前派人送帖子過去預約。

  若是不打招呼的突然上門,很容易被人誤會為,夜貓子進宅,沒安好心。

  玉柱和張廷璐事先稟明了查嗣庭,查嗣庭自然是點頭答應了。

  到了約定的那日,玉柱、張廷璐和鄔思道帶著備好的禮物,就乘坐馬車去了俞鴻圖的姑母家。

  到了地方,吳江很有禮貌的上前遞了名帖。很快,從府里就出來了一位身穿錦袍的年輕書生。

  “有失遠迎,還望兩位仁兄恕罪。在下張德光,字有德,乃是俞麟一的表弟。多謝三位仁兄前來看望家表兄,小弟實在是感激不盡。”

  文質彬彬的張德光,很熱情的作了自我介紹。

  玉柱他們三個人,趕緊長揖行禮,并分別做了自我介紹。

  “在下浙江紹興鄔思道,字玉露…”

  “在下順天府佟玉柱,暫時無字,兄臺喚我玉柱便是。”

  玉柱從不是招搖過世的性子,他介紹自己的時候,一般不提四九城,而只說順天府。并且,玉柱從不提佟佳氏,而只說姓佟。

  順天府很大,轄下有不少州縣。玉柱的說法,很容易讓別人誤會,他只是京城郊縣的普通讀書人而已。

  至于,佟佳氏,一聽就知道是旗人。而佟氏,則是地地道道的漢姓。

  “在下安徽桐城張廷璐,字寶臣…”

  “哦哦,您便是寶臣兄啊,失敬,失敬。”張德光一聽張廷璐的名字,立時眼前一亮,態度也變得異常之客氣了。

  安徽桐城,自從出了個文華殿大學士兼禮部尚書張英之后,再次名聲大噪。時人,大多知道安徽桐城有個張相國。

  “寶臣兄,這邊請,注意腳下,路滑。”

  “玉柱兄,請。”

  “玉露兄,請。”

  各自報了名號和來歷之后,張德光明顯冷落了玉柱和鄔思道,卻把張廷璐奉為上賓貴客。

  玉柱的心態好得很,他又不是沒有見識過世態炎涼的楞頭青?

  以前,玉柱只是鋼廠技術處的小技術員之時,哪怕是他本人出錢出力組織的同學會,也總是被同學們當成了空氣一般的小透明。

  被無視,被冷落,被小瞧的滋味,玉柱受了好些年。

  可是,玉柱一朝翻了身,掛職省會的副市長之后,原本做夢都不敢想的校花,主動跑來投懷送抱。

  這世道,何其炎涼?

  張德光纏在張廷璐的身旁,惟恐冷落了貴客,討好的姿態別提有多肉麻了。

  出身于紹興府窮苦人家的鄔思道,因還年輕的緣故,見識比玉柱短得多,他就沒有玉柱這么好的心態了。

  鄔思道撇著嘴,小聲對玉柱抱怨說:“看人低。”

  玉柱不由莞爾一笑,哪怕鄔思道故意省略了兩個字,誰還不知道狗眼看人低啊?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有文化的鄔思道,罵人都不帶半個臟字,卻入骨三分,狠辣異常!

  雖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實際上,窮人家的孩子,要么是家里的長工,啥苦活累活都要干。要么早早被推出去當學徒包身工了,學徒管飯管住沒錢拿,卻可替家里省幾碗稀飯野菜粥。

  在農村,忙時吃干,閑時吃稀,已有數千年的歷史。

  若說窮人家的孩子,和富人家的孩子,最大的區別,不僅僅是身份、地位和金錢,而是見識的迥然不同。

  窮人家的孩子,一般成熟得很晚,等知道社會的真實運行潛規則,為時已晚,歲月都蹉跎掉了。

  同樣是面對張德光的勢利眼,玉柱只是一笑置之,壓根就沒往心里去。

  而鄔思道卻非要把心里的不滿說出口,這就說明了,他的見識和情商,還大大的不夠。

  勸人,從來不是個輕松的活計,你要時刻注意被勸者的心態,以及接受你勸說的可能性,避免勸成了仇人。

  玉柱不想刺激鄔思道的自尊心,他只是笑了笑,并沒有吭聲。

  以玉柱的經驗,越是寄人籬下之人,心態越是容易失去平衡。

  尼瑪,你錦衣玉食的過好日子,不就是靠著爹娘厲害么?

  說白了,人心不足蛇吞象,這便是石米養仇人的根源。

  鄔思道實在是無處可去了,玉柱若是不管他,那他為了有個屋檐住下,不餓著肚子,就只能退學去賺錢了。

  和刻苦用功讀書的玉柱不同,鄔思道壓根就不是正經讀書的料兒。

  玉柱這么顯赫的家世,起四更,睡半夜的苦讀書,勤練字,一門心思的琢磨中進士。

  鄔思道都窮得沒飯吃了,卻天天睡懶覺,擦著遲到的邊兒,才趕到學堂門口。

  如果不是九華書院顧忌到好名聲,早就將鄔思道掃地出門了。

  但是,玉柱并沒有像常人一樣的看低了鄔思道。因為,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有人天生就不是讀書的料子,但是,這并不影響他成熟之后的耍弄陰謀詭計。

  玉柱是要干大事的人,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宰相肚內能撐船。

  客觀的說,以玉柱的豐厚家底,就算是養鄔思道一輩子,又有何妨?

  只要,在關鍵的時刻,鄔思道能夠幫著玉柱分析清楚四阿哥的心思,就比百萬兩銀子還要金貴。

  錢能解決的事兒,在玉柱這里,哪里算個事兒?

  問題是,涉及到四阿哥的事兒,用錢根本就無法解決。

  只要,玉柱算錯一步,就會滿盤皆輸,就是全家都死光光了。

  玉柱他們三個跟著張德光,進正院去拜見了俞鴻圖的姑母之后,再被領到了俞鴻圖所住的外院客房。

  進門一看,俞鴻圖正斜靠在一張貴妃榻上,因腰下搭著一條薄被,也看不見傷腿的情況。

  “唉,流年不利,摔傷了腿,有勞諸位同窗掛念了。”俞鴻圖看見玉柱他們后,好一陣唉聲嘆氣。

  張廷璐最年長,玉柱只是笑了笑,并沒有說話。

  鄔思道沒有在意那么多,直接開玩笑說:“下次還敢不敢偷看美嬌娘了?”

  張廷璐皺緊了眉頭,看了眼鄔思道,隨即又轉過頭去,看向了玉柱。

  玉柱察覺到張廷璐在看他,便微笑著點了點頭。

  那意思是說,你老張是兄長,你不說話,小弟不好插嘴。

  張廷璐的心里大感滿意,別看玉柱出身于豪門,卻格外的懂禮。

  鄔思道這種不通禮數的窮酸,連尊卑都不曉得了,真的是豈有此理?

  官場上,有十二字箴言,可謂是至理名言:難得糊涂、利益均沾和莫爭閑氣!

  讓張廷璐先說話,難道他就能一步登天,當上內閣大學士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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