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苑,殿宇 賈珩面色微頓,眸光瑩瑩地看向那躺在床榻之上,綿軟城一團的甄晴,看向那張綺麗如霞的臉蛋兒,心頭不由生出一股欣然莫名。
賈珩說話之間,起得身來,拿過一旁床榻上的蟒袍,系上一條絲綢腰帶,面容沉靜,一如玄水。
甄晴轉過一張彤彤如火的豐艷臉蛋兒,翠麗修眉之下,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晶然熠熠的美眸當中吮著一抹媚意,輕聲道:“不吃了午飯再走?”
麗人一張嘴,聲音就有幾許慵懶和嬌媚之意,將人骨頭都酥了三兩。
賈珩笑了笑,說道:“不吃了,仔細別讓外人瞧見了。”
甄晴輕輕應了一聲,翠麗彎彎的柳眉之下,擺了擺手,說道:“去吧,哀家下次再召你。”
賈珩:“…”
都這個時候了,這磨盤還在釋放魅惑之力。
不過想起方才床帷之間的纏綿悱惻,賈珩心頭又有幾許悸動。
賈珩而后也不多說其他,然后出得殿中,向著外間而去。
寧國府,書房之中——
陳瀟翠麗修眉挑了挑,抬眸看向那蟒服青年,低聲說道:“錦衣府密諜來報,魏王、梁王兩人進了巴蜀,高鏞、高渤兄弟也一同去了巴蜀。”
賈珩容色微頓,凝眸看向陳瀟,溫聲道:“讓四川等地的錦衣府探事,加大巡查,隨時遞送消息至神京。”
雖然在客觀上容許了四川和西北、藏地一同亂起來,但并不意味著任由幾地徹底亂將起來,糜爛諸省。
陳瀟春山黛眉之下,清眸眸光瑩瑩如水,低聲道:“錦衣府方面已經派兵馬過去了,現在朝廷這邊兒是怎么個章程?高仲平勾結白蓮妖人,什么時候。”
賈珩劍眉之下,目光溫煦,一如初冬暖陽,沉聲說道:“先將呂絳、陸理兩人處置了,高仲平的事兒,暫且引而不發。”
高家在四川根基頗深,枝繁葉茂,如果真要動起來,非必尋常。
賈珩道:“江南方面,江南江北大營,我打算調撥韋徹南下掌握兵權。”
現在的大漢,只要他不真的謀朝篡位,那么人心就是向著他的,但如果真的謀朝篡位,地方督撫多半不會坐視不理。
如果再和地方上仇視他的豪強勢力勾結一起,那么真就是十八路諸侯討賈。
所以,他也需要一場內部戰事,徹底掃清內部的反對勢力,然后裁換地方督撫,安插親信。
換句話說,殺雞儆猴!
高家無疑就符合這個雞的角色。
這也是他讓錦衣府坐視魏王、梁王逃出神京城,前往巴蜀作亂的緣由。
顧若清在不遠處手中捧著茶盅,眸光瑩瑩如水,神情專注地看向那蟒服青年。
賈珩道:“和碩特、準噶爾,這些也當一并掃平了。”
陳瀟嘆了一口氣,說道:“天下剛剛太平一二年,又要再起刀兵,得虧是外患已平,否則如此內亂,定然為東虜所趁。”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也沒有法子,這一戰過后,天下也就徹底安定了。”
可以預見,經過此戰之后,一批新的軍功貴族將會涌現出來,而這些就是他的基本盤。
陳瀟道:“恩科也不能太拖延了,由你林家岳丈擔任主考官,培養一批親信文臣,將來也能用之于地方。”
賈珩沉吟說道:“現在是引趙翼入閣,只是…李高兩人未必應允。”
陳瀟道:“呂絳、陸理兩人慫恿、攛掇國子監監生,罪當論死,而內閣方面可能會保這兩人。”
因為呂絳和陸理兩人畢竟是文臣,而且是在“倒賈”,雖然失敗了,但同為文臣,兔死狐悲,可能要將此事拿出來理論。
賈珩道:“那就拿此事出來交易。”
這種與官僚集團的斗爭和妥協,將貫穿他現在和此后。
賈珩看了一眼外間的天色,道:“好了,不說這些了,咱們先用午飯吧,這會兒也有些餓了。”
陳瀟應了一聲,秀眉挑了挑,鼻翼動了動,目光冷峭地看向賈珩,沒好氣說道:“你先去洗個澡,這都哪個騷狐貍的味兒。”
不是甄氏,就是那個宋氏,這兩個不守婦道的妖后,也不知將來九泉之下,怎么面見大漢的列祖列宗?
賈珩這會兒,也不多說其他,前去里廂洗了個澡,然后在書房中和陳瀟與顧若清一同用飯。
正如賈珩所想,此刻的武英殿的確在商討閣臣補缺一事。
內閣首輔李瓚坐在一張梨花木椅子上,凝眸看向一旁的齊昆、高仲平兩人,朗聲說道:“內閣閣臣有缺,當增補一位閣員入閣,協理事務。”
齊昆不假思索道:“此事按照慣例,應該奏報于上。”
如今的小皇帝還只是一個懵懂幼童,此事最終還是要讓太后拿主意才是。
而眾所周知,太后視衛王為親信部將,只怕還是要交給衛王定奪才是。
李瓚劍眉之下,目光閃爍了下,冷聲道:“此事終究繞不開衛王,即刻派內閣中書去知會衛王,共商樞務。”
高仲平眉頭皺了皺,旋即,又舒展開來,沉聲道:“找衛王?”
李瓚點了點頭,溫聲說道:“衛王乃是軍機大臣,也有商議人事之權。”
這邊兒,賈珩洗罷澡,聞聽內閣中書相召,心頭倒也能猜出其意。
說話之間,賈珩騎上一匹棗紅色駿馬,在“噠噠”聲中,就向著宮城而去。
內閣,文華殿,殿中——
一個白面無須的年輕內監快步進入殿中,看向那落座在漆木條案后的兩位閣臣,恭敬一禮,說道:“閣老,衛王來了。”
賈珩劍眉挑了挑,剛毅面容沉靜如水,舉步進入殿中,看向那身穿一品文官袍服的李瓚,拱手道:“李閣老。”
李瓚落座在廳堂之中,剛毅、沉靜的面容之上不由現出一抹思忖之色,說道:“衛王無需多禮。”
賈珩這會兒落座下來,凝眸看向李瓚,朗聲說道:“李閣老喚本王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李閣老面色平靜,語氣卻格外溫和說道:“如今內閣閣臣缺一,也就尋衛王議一議。”
一旁的高仲平此刻也看向那蟒服青年,粗獷眉頭之下,目光帶著幾許審視和打量之意。
賈珩默然片刻,問道:“李閣老可有心儀人選?”
李瓚想了想,道:“大理寺卿王恕,其人剛直不阿,又執掌獄政多年,才堪大任,是否入閣。”
賈珩默然片刻,說道:“王恕其人,年邁老朽,況且本朝甚少有以大理寺卿入閣者。”
內閣更多是總攬民政事務,大理寺和都察院的主官都沒有入閣一說。
高仲平想了想,溫聲說道:“戶部侍郎楊達,于部務兢兢業業,不敢怠忽,是否可以入閣?”
賈珩搖了搖頭,清聲道:“戶部已經有一位侍郎入閣,如是再揀選一人入閣,同樣有違慣例,況且楊達資歷尚淺,入閣未必得人心服。”
高仲平想了想,又開口說道:“禮部尚書姚輿,德高望重,學究天人,按著常制,理應入閣。”
前國子監監生鬧事之時,京中輿論四起,姚輿親自前往國子監坐鎮,安撫一些不明真相的監生。
齊昆開口道:“兵部侍郎施杰通曉軍機,人情練達,可堪入閣。”
賈珩道:“施杰已為軍機大臣,預知機務,再行入閣,不合常理。”
高仲平點了點頭,沉靜目光打量著那蟒服青年的面容,說道:“那以衛王之意,覺得何人最為適宜?”
果然,衛王夾帶里有人,否則不會一再否之。
賈珩想了想,道:“工部尚書趙翼,原為內閣閣臣,如今雖已出閣,但于部務實心任事,兢兢業業,兼其原為閣臣,如今再次入閣,本官以為并無不妥。”
高仲平心頭不由“咯噔”一下,濃眉之下,眸光深深看了一眼賈珩。
衛王果然在大肆攬權,安插親信黨羽。
李瓚皺了皺眉,劍眉之下,目中不由現出一抹思量之色。
這趙翼按說也是老資格了,但其人是賈珩之妻弟的岳丈,難免不是賈珩安插進內閣的干將。
高仲平沉吟片刻,說道:“趙翼在憲宗皇帝之時,就已出閣,如今再揀選其入閣,也不大合適。”
賈珩搖了搖頭,溫聲說道:“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幾年過去,工部尚書趙翼已經在工部兢兢業業多年,難道還不能夠入閣?”
高仲平眉頭緊皺,而不遠處的李瓚,面上見著一抹思索之色。
賈珩也不多說其他,凝眸看向高仲平,說道:“除卻工部尚書趙翼外,朝堂之上還有合適揀選入閣的人嗎?”
賈珩沉吟片刻,溫聲說道:“本王系出一片公心,前日工部出了水泥之物,曾用在修建憲宗皇帝陵寢之上,以后全國官道整修,皆可用上此物,也需要一位內閣閣臣主持官道整修事務。”
高仲平沉吟片刻,詫異了下,問道:“官道整修?”
賈珩說話之間,從袖籠當中取出一本奏疏,遞將過去,道:“李閣老,高閣老,可先看看此疏。”
而后,經由內閣小吏,遞送至一旁的李瓚。
李瓚拿過一份書寫的奏疏,凝眸看向其上的文字描寫,眉頭不由皺了皺,旋即舒展開來。
大抵陳述了水泥之物對交通的重要性。
李瓚閱覽而罷,對此未置可否,而是將奏疏遞給了一旁的高仲平和齊昆兩人。
高仲平同樣閱覽而罷,剛毅面容上現出一抹思忖之色,皺了皺眉,問道:“水泥之物用來修路,如此廣發徭役,勞民傷財,天下民怨沸騰,如是何解?”
難道衛王就是要讓這天下亂起來,他才有機會篡位。
賈珩沉吟說道:“這個修路計劃為期二十年,頭一期五年,先整備神京到洛陽,再一路前往金陵,并非一蹴而就,至于徭役工人,先由女真俘虜以及犯人。”
高仲平皺了皺眉,憂心忡忡說道:“如是漕運,已足堪大用,倒也不必耗費巨資,勞民傷財。”
賈珩道:“未雨綢繆罷了,近些年,高閣老或許沒有看到,河南等地降雨漸少,汴河水淺,舟船難行,如是來日雨水徹底停降,漕糧北運也能多一條備選之項。”
嗯,他現在也不算大興土木,否則,就成了王莽行為。
李瓚默然片刻,沉聲道:“呂絳,陸理二人,錦衣府那邊兒已具其罪狀,衛王以為當如何懲治?”
賈珩沉聲道:“二人慫恿監生鬧事,又廣造謠言玷辱宗室血脈,罪不容誅,按罪應以大不敬罪處置。”
李瓚眉頭緊鎖,勸說道:“呂絳乃是閣臣,新君剛剛即位,就斬閣臣,恐非祥兆,況且上天有好生之德。”
在他擔任內閣首輔期間,一位閣臣被斬,后世之人如何看待于他?
賈珩面色凜然,沉聲說道:“如閣老所言,新君方幼,威信未立,才有這等悖逆臣子,不知敬畏,妄議宗室血脈,更應該嚴懲,以警天下人心。”
李瓚聞聽此言,面容似是有些陰沉不定。
而不遠處的高仲平,那張剛毅面容之上現出幽晦之色,沉吟道:“此事連同閣臣廷推人選一事,共同稟于太后,交由太后定奪。”
共同…
顯然,高仲平已經敏銳察覺到賈珩的用意,就是要力推趙翼入閣。
李瓚沉吟片刻,接話說道:“那就依高閣老之意吧。”
賈珩見此,情知高李兩人已經退讓一步,也沒有再繼續逼迫。
齊昆接過話頭兒,粲然目中現出一抹擔憂之色,問道:“陳然、陳煒兩人逃出神京城,現在不知所蹤,衛王可曾派錦衣府緹騎追殺這些兵馬?”
而高仲平聞聽此言,則是將耳朵給支棱起來,暗暗留意著賈珩所言。
賈珩沉吟片刻,目光溫煦,輕聲說道:“錦衣府方面已經搜捕,分為數路,追蹤兩藩蹤跡,想來,要不了多久,就能拿捕其人。”
齊昆道:“兩藩與趙王余孽勾結在一起,在地方上容易釀出禍亂。”
賈珩點了點頭,沉聲道:“京營大軍為百戰之師,如是地方生亂,旦夕可平。”
說著,目光似有似無地看了一眼高仲平。
高仲平不愧為宦海沉浮多年的老狐貍,這會兒,倒是面不改色。
李瓚凝眸看向賈珩,沉聲說道:“衛王,此事就先這樣吧,倒也不論其他。”
賈珩點了點頭,也不多說其他,溫聲道:“本王還有一事兒,據錦衣府衛來報,最近和碩特與準噶爾有所異動,京營兵馬還要抓緊操演,在一二年內,可出兵蕩平西北和藏地,徹底為后世子孫掃平邊患。”
李瓚蒼松眉頭之下,目光閃爍了下,低聲說道:“朝廷前些年剛剛用兵過,現在又行用兵,不說國庫軍費不足,就說京營士卒生出厭戰之心,也于兵事不利。”
言及此處,頓了頓,李瓚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低聲道:“衛王,國雖大,好戰必亡。”
賈珩劍眉之下,眸光溫煦,低聲說道:“李閣老之言不無道理,但是如果準噶爾與和碩特領兵犯邊,那么我大漢豈能坐視寇虜之兵劫掠我大漢邊疆?所謂,未雨綢繆,有備無患。”
李瓚聞聽此言,面色默然,一時不語。
高仲平眉頭皺了皺,旋即舒展開來,然而接下來賈珩的一句話卻又讓高仲平心頭一緊。
“如果魏梁兩王,再加上趙王,在地方上攪動風云,勾連和碩特與準噶爾,那時朝廷就需要及早應對,以備不虞。”賈珩面色凜然,沉聲說道。
李瓚聞聽此言,一時默然不語。
賈珩沉吟片刻,說道:“閣老之言,還有一句,忘戰必危。”
高仲平點了點頭,溫聲說道:“準噶爾與和碩特兩部,先前經朝廷大軍征討,部落損傷嚴重,沒有三五年應該難以起事,朝廷正好趁機休養生息。”
賈珩沉聲道:“錦衣府已經加派了探事,這兩部這兩年休整得七七八八,況且如今我大漢平定遼東未久,正是師老兵疲之時,這些番邦夷狄,為了擔心我大漢緩過氣來,率兵征伐,勢必要趁機作亂,況且如今主少國疑,彼等更是得了機會。”
言及此處,賈珩沉聲道:“故而,先前,我吩咐了兩地錦衣府衛多加探查,果然有一些異常,兩部如今正在秣馬厲兵,其意不明。”
李瓚道:“如是這般,朝廷備戰,倒也在正理。”
賈珩沉吟片刻,說道:“如今加上魏梁兩藩出得京城,不知所蹤,兩方勢力一旦內外勾結,后果不堪設想。”
李瓚與高仲平、齊昆三人點了點頭。
賈珩而后也不多說其他,離了武英殿。
待賈珩離去,李瓚看向一旁的高仲平,不由嘆了一口氣,道:“衛王今非昔比了。”
高仲平面色淡漠,冷聲道:“權欲熏心,欲壑難填!”
一旁的齊昆,黛青濃眉之下,目光閃爍了下,輕聲道:“衛王先前所言,不無道理。”
高仲平道:“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罷了。”
李瓚擺了擺手,制止了齊昆所言,說道:“不說這些了,魏梁兩藩逃亡在外,極容易生出內亂,內閣方面,行文天下府縣,畫影圖形,嚴厲搜捕其人。”
高仲平沉吟片刻,說道:“那衛王所言,西北和藏地兩方如是有異動,朝廷糧秣和軍械也得有所籌備。”
齊昆面上現出思索之色,說道:“國庫的錢糧,倒是不缺,如果朝廷在西北和藏地用兵可以支撐一二年。”
李瓚點了點頭,目光深沉,說道:“倉稟殷實,倒已有幾許盛世氣象了。”
高仲平感慨了一句道:“都是先帝遺澤。”
此言一出,武英殿中幾位閣臣盡皆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