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苑,重華宮 這時,躺在帷幔四及的床榻上的隆治帝,正自目光驚訝地看向崇平帝。
崇平帝拱手一禮,沉聲說道:“父皇,如今非常時期,歹人喪心病狂,行刺皇族宗室,父皇需得小心為上。”
可以說,這位帝王當年就擅使陰謀,而且曾經執掌刑部,以冷面王贏得斷案如神的美名,此刻既被賈珩提醒,瞬間看什么都覺得狐疑。
過了一會兒,太醫從殿外過來,先朝崇平帝行了一禮說道:“老臣見過圣上,圣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然后,向太上皇以及馮太后行禮。
崇平帝面色淡漠,吩咐說道:“王院判,將這碗里的藥粥看看,可有什么不尋常。”
那名喚王院判的太醫,將手中的診箱遞送給隨行的扈從,湊近上前,聞了一下。
馮太后輕聲說道:“方才銀針試過,其內并無毒藥。”
崇平帝溫聲道:“母后,這世上有許多毒,是銀針試不出來的。”
王院判卻眉頭皺了皺,又仔細聞了下,面色倏得一變,驚聲說道:“陛下,其內為何會有何首烏這等大發之物,微臣記得不曾向上皇開這味藥?”
如果因為藥方出了紕漏,他與太醫院都難辭其咎。
崇平帝眉頭一皺,低聲說道:“果然有著不尋常。”
王院判急聲道:“微臣先前所開藥方,都是溫和中性之藥,這等大發之物,灼燒臟腑,豈能為上皇服用?”
后世都知道,何首烏有腎毒性,可傷肝腎,此物吃的過多往往會頭暈,乃至肝損傷,如果再加上其他之物,兩相沖蕩,以太上皇的臟腑情況絕對撐不住。
這會兒,戴權看向那老宦官,臉色難看,厲聲道:“拿下他!”
這會兒,幾個年輕力壯的內監一下子按住了那宦官。
“冤枉,冤枉。”那張姓老宦官面色倏變,“噗通”一下跪將下來,叩頭不停。
戴權冷聲說道:“熬制藥粥,不經御膳房,一切都是你這位總管太監負責,如果有紕漏,也是你的罪過,還敢喊冤?”
崇平帝道:“將所有接觸到藥物的內監,宦者全部羈押起來,詳加鞠問。”
太上皇與馮太后也有些震驚莫名。
“皇兒,這是怎么回事兒?”馮太后問道。
崇平帝道:“母后,戾趙王之子陳淵,先在江南行刺梓潼,而后又派人勾結宮中,打算行刺父皇,這等喪心病狂之輩,實在可惡。”
說著,還抬眸看了一眼太上皇。
也讓他看看,當年的趙王是何等乖戾、混賬,他的子嗣更是要謀害祖父!
太上皇蒼老面容上也現出異色,驚聲道:“竟有此事?”
先前因為太上皇在宮中養病,并不知曉宋皇后遇刺的情況,事實上也無人過來驚擾太上皇。
馮太后那肖似晉陽長公主的眉眼間,略有幾許凌厲,道:“他怎么敢行悖逆人倫的弒親之舉?”
崇平帝溫聲說道:“母后,重華宮內的人都得排查一遍,兒臣會派一批新的人手接管這里。”
畢竟是當初宮斗技能點滿的雍王,清場、控制的對策手段已經沁潤至骨髓。
或者說,趙王的計劃還不夠縝密,算漏了重要一環,那就是崇平帝的心機深沉。
但有警惕,嚴陣以待。
崇平帝雖然沒有到“治國無方,權斗有術”的地步,但對宮廷中爭斗的鬼蜮伎倆,的確遠在內政、軍略之上。
馮太后嘆了一口氣,說道:“換換吧,你父皇也沒有多少好日子了,他還要刺殺,你說何必呢。”
太上皇:“???”
這叫什么話?他覺得自己過了這個冬天,還能再活二三年,怎么就沒有多少日子了。
崇平帝拱了拱手,溫聲說道:“母后,那兒臣過去了。”
說著,與戴權出了重華宮,剛剛邁過門檻,立身在廊檐下,臉色陰沉的可怕,目光冰冷的如同重華殿廊檐上垂掛的冰坨子。
差一點兒,就差一點兒。
雖然上皇駕崩,也算壽終正寢,但如是中毒暴斃,一旦傳揚出去,外間如何說他這位九五之尊?
陳淵一定會廣造謠言,說他弒父。
崇平帝念及此處,陰沉著臉色,看向一旁的戴權,說道:“將前趙王之子行刺太上皇的駭人聽聞之事,連同先前行刺皇后,盡數通報內閣,著人細數趙王一脈斑斑惡跡,另著京中五城兵馬司、京營、錦衣府衛等諸衙司,嚴加戒備,查察歹人,緝捕奸兇,內侍省清查宮中婢女、宮人,凡有可疑,嚴加訊問!”
如果是他親自查捕罪犯,然后等年節之時,再讓上皇接見一眾皇親國戚,慶賀崇平十六年取得外戰功績,所謂謠言自再沒有了土壤。
縱然以后上皇真的不幸罹難…宮中托以病逝,上下也好遮掩。
不得不說,崇平帝在此等宮廷政事的技能都是MAX,一下子就徹底解決了上皇以后再行遇刺的隱患。
哪怕上皇再遇刺,那也是歹人刺殺,說天子得位不正,弒殺君父的任何謠言,都沒有了土壤。
而且將趙王之子行刺太上皇這等悖逆人倫的事放出來,搶先一步打擊前趙王的聲譽,更印證了天子得位法統的正當性。
行刺宋皇后和楚王還好理解,這還能說是因為宗室家仇,可連年邁蒼蒼的祖父都要毒殺,這就是喪心病狂,人神共棄的畜生。
哪怕是陳淵以后再想要打起太上皇的牌子,天下也只要在心底大打一個問號。
是夜,在崇平十六年的除夕節之前,上皇遭刺的消息不脛而走,在整個神京城瘋傳。
而十幾年隆治一朝的趙王裹挾、煽動廢太子逼宮、謀逆一案,也被京中一些上了年齡的老人,諱莫如深地偷偷議論。
這可以說是崇平帝的一塊兒心病,每一次出現,都會掀起腥風血雨。
金陵,寧國府 黛玉所在的廂房——
賈珩坐在床榻上,擁住黛玉的嬌軀,耳鬢廝磨著,垂眸看向那粉潤唇瓣微微泛著光澤的少女,將指尖的豐膩藏在心底,低聲道:“妹妹比年初胖了一些。”
經過持續不停的喂食,小羊現在也長大了。
黛玉:“…”
少女清麗如玉的瓜子臉蛋兒,頓時彤紅如霞,鬼使神差問道:“比著寶姐姐呢?”
賈珩劍眉之下冷眸凝滯了一下,轉而看向少女,暗道一聲,這真是一死亡問題。
但對上一雙粲然明亮的星眸,賈珩笑問道:“林妹妹覺得呢?”
將這個皮球又踢了過去。
黛玉輕哼一聲,柳眉之下的粲然星眸中滿是羞惱,柔聲說道:“珩大哥不老實。”
她算是看出來了,珩大哥只怕早就想著讓她和寶姐姐一同陪他胡鬧。
賈珩抱著亭亭玉立的黛玉,湊到少女蜷曲著幾縷秀發的耳畔,低聲道:“我現在也分不清,等到時候與你寶姐姐在一塊兒時,再探尋究竟…”
黛玉聞言,那張嬌小、婉麗的臉蛋兒彤紅如霞,輕啐一口,顫聲說道:“珩大哥天天想著左擁右抱。”
賈珩凝眸看向嬌嗔薄怒的少女,對上那瑩潤微微的粉唇,低聲說道:“林妹妹。”
黛玉隨著年歲越長,逐漸長開,其實倒不用怎么伺候了,省的絳珠仙草每次眼淚汪汪。
黛玉與那少年清眸四目相對,看向那清雋、削刻的容顏,一顆芳心砰砰直跳,卻見那少年陣陣溫軟氣息陣陣撲打在臉上,少女彎彎而顫的眼睫切割下一叢冬日霞光,臉頰粉若胭脂,嬌軀一下軟在賈珩懷里。
而后也不知多久,賈珩抿了抿唇,將齒頰間的甘美藏在心底,輕輕趕羊入圈,溫聲道:“好了,林妹妹,別著涼了。”
畢竟是大白天,黛玉還是有些羞的,而且他今晚還要去見鳳姐,如果放了鳳姐鴿子,只怕鳳姐又得罵他沒良心。
黛玉彎彎秀眉之下,清澈明眸瑩瑩如水,似有溪流沁潤,輕聲說道:“珩大哥,咱們該吃晚飯了。”
那么多人等著珩大哥,在她這兒盤桓久了,少不得又被一陣打趣。
賈珩點了點頭,道:“嗯,咱們過去吃飯。”
兩人溫存了一會兒,不覺天色漸晚,華燈初上,此刻回廊之上已經點起了一盞盞橘黃燈籠,映照著路途,而兩旁山石的皚皚積雪映照熾目白光。
等到傍晚時分,鳳姐派了平兒來喚,說在廳堂中準備了菜肴,請賈珩以及黛玉過去吃飯。
此刻,廳堂中諸金釵俱在,容顏嬌媚,衣衫明艷,繁盛的蔥郁秀發之間的首飾,金翅流光,珠輝玉麗。
賈珩進入廳堂中,看著一道道靈動、清澈的目光。
“珩哥哥。”湘云喚著,來到賈珩身旁的椅子上落座下來,那張紅撲撲的蘋果圓臉上笑意氤氳浮起。
賈珩落座下來,轉眸看向小胖妞,打趣道:“云妹妹不為你寶姐姐打抱不平了。”
湘云豐潤、白膩的臉頰如紅蘋果一般,嬌憨、靈動的眉眼中羞意緩緩縈起,聲音酥軟、柔糯說道:“珩哥哥,我也不知道會有這些事兒呀。”
其實,那位瀟瀟姐先有名分,倒也沒有什么,瀟瀟姐跟著珩哥哥是要上戰場的。
甄蘭輕聲說道:“珩大哥,皇后娘娘遇刺,金陵這邊兒不少文官彈劾珩大哥,京中也有呼應,珩大哥那邊兒不妨事兒吧。”
園子里這些金釵動輒名分,名分的,誰見她什么時候要過名分?
只是以色侍人,就想坐享其成,天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兒,真是閨閣中待久了,不知世事艱難。
那位瀟瀟郡主先一步賜婚,她是舉雙手贊成的。
鳳姐岔開話題,臉上現出關切之色,低聲問道:“珩兄弟,什么時候回京,前個兒老太太來了書信,還問我什么時候回去呢。”
賈珩想了想,道:“等過了年吧,年前還是得在這兒待一段時間。”
抬眸看向一旁,問道:“寶琴妹妹和薛妹妹呢,怎么不見她們?”
“寶丫頭說身子不大舒服,就在屋里躺著了。”李紈秀雅、明媚的玉容上笑意微微,眼神中蘊藏著思念。
他比著去金陵時候又瘦了一些,天天操持著外間的兵事,南征北戰的。
賈珩點了點頭,輕聲說道:“等會兒我過去瞧瞧她。”
眾人說話間,開始圍著一張桌子用著飯菜,有說有笑。
探春面帶笑意,文華英氣匯聚的眉眼中蘊藏著別樣的意味,問道:“珩哥哥,和我們講講打仗的事兒吧。”
此言一出,眾人都看向那少年。
甄蘭放下手中的筷子,也看向那少年。
賈珩笑了笑道:“那就說說。”
從當初從金陵南下,再到領水師收復臺灣,詳略得當地說了一番。
探春秀眉揚起,清聲說道:“珩哥哥,這海上的戰事比陸地倒是少了幾分話本中智斗的焦灼。”
賈珩笑了笑,說道:“差不多吧,前明名將俞大猷曾言,海戰就是大船勝小船,多炮勝小炮。”
事實上,在鄭成功收復臺灣的戰例中,也沒有什么計謀百出,你來我回的戲碼,而是以堂堂正正之師驅逐了荷蘭紅夷。
或許有戰爭迷霧以及相關內間之計,但更多還是科技軍工至上。
甄蘭柔聲說道:“這一戰下去,那女真和朝鮮水師已經沒有了南下騷擾我大漢沿海的能力了。”
賈珩目光欣賞地看向甄蘭,輕笑說道:“蘭妹妹說的不錯,此戰過后,大漢再也不會有虜寇犯邊之事,整個崇平十六年雖然戰事連綿,但可為大漢維持幾年的太平。”
其實無人知道,應該是延續了數十年的國祚,不至于異族入寇,華夏大地沉淪鐵蹄之下。
白骨如山忘姓氏,青楓林下鬼吟哦。
無人知他在崇平十六年,以一人之力,挽將傾之大漢,挽華夏之氣運,挽紅樓之諸釵。
看著眼前彤彤燈火映照的一張張妍麗笑靨,賈珩目光恍惚了下,心頭也有些欣然。
到了如今,他身上已經背負了太多太多,能不能保住勝利果實,能不能留住這些美好與鮮活,還要看能不能在以后的一次次朝堂風波中站穩腳跟,擴張政治版圖。
有些時候,真的不能再看爵位晉升,而是要看政治聲望。
有的人哪怕不在位置上,悠游林下,都能夠喊出來誰不…誰下臺。
他縱是爵封郡王,也未必有這樣的廢立之權。
甄蘭眸光盈盈如水,臉蛋兒上掛著明媚笑意,說道:“珩大哥這一年真是功業赫赫,足以萬世流芳。”
這就是她甄蘭選定的男人。
甄溪靈氣如溪的眸子也看向那少年,心頭也欣喜莫名。
李嬋月手中的一雙筷子微微頓住,看向那少年,宛如星月的眸子定定而望。
賈珩以及諸金釵用過飯菜,一眾鶯鶯燕燕的金釵各自散去,至于鳳姐則也回了廂房等候。
賈珩則是轉身去看了妙玉。
其實,他第一時間就應該去來陪陪妙玉,身懷六甲的妙玉,除了岫煙和惜春過去看她,也沒什么可以說話解悶兒的好友,估計正在憂郁當中吧。
四四方方的庭院之內,一輪明月高掛蒼穹,清冷月輝灑落在屋檐的積雪上,更添清冷、潔白。
廂房中的一盞橘黃燈火亮著,妙玉與一旁的邢岫煙敘話,這位艷尼換上了一身寬大的俗家衣裳,衣裙明艷,小腹高高隆起,里面正在孕育著一個生命。
邢岫煙恍若出云之岫的淡雅玉容上,欣喜之色難掩,柔聲說道:“他回來了。”
“嗯,下午時候我聽素素說了。”妙玉那張恍若小月的臉蛋兒白凈如雪,神色悵然失神,輕聲道。
她懷了他的孩子,沒有第一時間過來看她。
邢岫煙似是幫著解釋了一句,說道:“好像是薛姑娘那邊兒因為宮中賜婚的事兒,出了一些紕漏,他就過去說說話,這才絆住了手腳吧。”
妙玉目光出神,點了點頭,燭火映照在麗人膚若凝脂的臉蛋兒上,冰肌玉骨,靜態極妍。
就在這時,外間的丫鬟素素喚道:“大爺,你來了。”
恍若渾金璞玉的醇厚聲音在不遠處響起:“過來看看妙玉師太。”
說話間,少年舉步進入廂房,挑開用來封擋熱氣的棉布簾子,目光溫和地看向曲眉豐頰、身形豐腴款款的妙玉,笑了笑喚道:“師太,最近一向可好?”
妙玉抬眸看向那少年,低聲道:“衛國公。”
賈珩行至近前,落座下來,握住妙玉的纖纖素手,輕聲道:“師太氣色紅潤,比著我離開前,更見明麗動人了。”
真是,有了孩子以后,妙玉臉頰間的清冷、孤絕氣質要散去許多。
而這時,邢岫煙已經起身離了廂房,臉頰紅潤如霞,實在有些受不了賈珩的甜言蜜語。
賈珩也沒有在意,看向妙玉,撫了撫那肌膚細膩的臉蛋兒,輕聲道:“妙玉。”
妙玉粉唇翕動了下,目中似也有千言萬語想要敘說,瑩瑩淚光在眼眸中打轉兒。
她好想他。
而后,賈珩雙手將妙玉緊緊擁在懷里,嗅著麗人混合著秀發之間混合著雪香的清香。
妙玉也緊緊擁著賈珩,感受到那少年的強烈思念,心底就有些不知所措。
兩人相擁了一會兒,賈珩抬眸看向眉眼見著母性氣韻的艷尼,伸手輕輕撫著少女那張豐潤的臉頰,說道:“師太真是愈發國色天香,嬌艷動人了。”
妙玉臉頰紅若煙霞,被說的不好意思,羞惱道:“哪有,貧尼…我都胖的沒法見人了。”
她最近都不敢照鏡子,胖的都不是自己了,這樣下去,快像是那恍若瓷娃娃一般的寶琴。
賈珩輕笑了下,說道:“之前是仙氣太盛,現在才有了普度眾生的慈悲圣光。”
妙玉這種文青女最容易產后抑郁,他平常就得多陪陪,各種甜言蜜語都要供應齊備。
妙玉芳心甜蜜不勝,但靡顏膩理的玉容上清霜之色微覆,低聲說道:“成天胡說,我修行還不夠,哪里能普度別人。”
她離這菩薩的修行遠了去。
賈珩笑了笑,輕聲說道:“你可以普度我啊。”
說著,輕輕撫著妙玉隆起的腹部,溫聲說道:“孩子又長大了一些,我聽聽動靜。”
妙玉妍麗無端的玉容上現出一絲欣然笑意,然后看著那在外間威震天下的少年國公,正在自家小腹上貼靠聽著,柔聲說道:“他現在還小,等再過幾個月,動靜也就多了。”
麗人心頭其實也將自己腹中的孩兒當成男孩兒,倒不是重男輕女,而是擔心如自己的命運一樣,天生不祥,顛沛流離。
賈珩起得身來,笑道:“再有幾個月就好了。”
妙玉柔聲道:“聽說皇后娘娘那邊兒遇刺,究竟怎么回事兒?對了,還有你去打仗的事兒,和我說說吧。”
她想聽聽他講講那些世俗中的事兒。
賈珩撫過妙玉的肩,坐在床榻上,輕聲道:“這事兒和上次楚王遇刺,兇手是一撥人,是隆治一朝的趙王余孽。”
說著,就將事情簡單敘說了一番。
(本章完)
請:m.badao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