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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紅夷大炮在手,何懼官軍?

神京城,大明宮,武英殿  正是午后時分,冬日和煦的日光照耀在庭院中。

  崇平帝在一眾宮人的陪同下,浩浩蕩蕩地步入殿中。

  “微臣見過圣上。”兵部侍郎施杰連忙率領一眾軍機處司員迎將上去,面上見著笑意。

  而魏王陳然一身青紅蟒服,也赫然在座,見得崇平帝到來,也從書案后起身,向崇平帝行禮。

  崇平帝看了一眼魏王,沒有理會,抬眸看向軍機大臣施杰,問道:“施卿,衛國公那邊兒可有軍情急遞傳來?”

  施杰道:“回圣上,衛國公這兩天已經領舟船進抵福州,還未有最新軍報傳來。”

  崇平帝點了點頭,問道:“大員島上,海寇與紅夷兵力幾何?”

  在漢廷的官方稱呼中,一是沿襲明稱臺灣為雞籠山,一是明時閩南之人稱島為大員。

  直到康熙設臺灣府,始有后世之稱。

  施杰拱手道:“啟稟圣上,據錦衣府奏報,島上合紅夷、海寇、東虜三方之兵,幾過十萬,如今衛國公領兵一路追剿,打算收復此方島嶼。”

  崇平帝道:“賈子鈺為老成謀國之臣,前日向朕上疏提及大島對國家社稷之重,以其為海貿基地,可為朝廷歲增銀近千萬兩。”

  這是賈珩前不久給崇平帝所上的一封奏疏,陳述了海貿對朝廷國庫的重要性。

  以賈珩的政治影響力,這封奏疏在朝堂還是引起了一陣軒然大波。

  有些對海貿頗有微詞的官員,雖有不滿,但因為海關今年稅銀,白花花的雪花銀放在眾人眼前,倒也不好多說其他。

  施杰道:“圣上,衛國公所言不錯,大島當為海貿要道,如果為我朝收復,以之控扼南洋通衢要道,用不了多久,海面之上盡為我中國商船航行如織。”

  崇平帝道:“如果攻打大島,福建等地兵力、糧秣可還足夠?”

  施杰回道:“回稟圣上,福建方面奏報,地方已籌措糧秣,內務府和海關撥付了一批銀子給楚王殿下,采辦諸般軍需物資,打仗一應所需之物,皆可足夠。”

  崇平帝點了點頭,說道:“今歲雖戰事連綿,但海關稅銀進項不少,倒勉強可補。”

  如果沒有海關進項,讓漢廷朝臣嘗到甜頭,或許這一場收復之戰都要在朝堂上掀起軒然大波。

  施杰轉而提及一事,說道:“圣上,微臣已將海師條陳擬制出來,還請圣上御覽。”

  一個書吏拿過一份奏疏遞了過去。

  崇平帝此刻從戴權手中接過,垂眸看去,見得其上所列條陳細則,點了點頭,說道:“海師經制防御,當四方海域之鎮,名為東海,南海,北海三大海師,施卿顯然是用了心的。”

  施杰連忙說道:“不敢當圣上夸贊,微臣先去先得了衛國公所上奏疏的不少啟發,這制令原就是在衛國公倡議軍制上修改而成,還有不少疏漏之處。”

  崇平帝道:“可惜子鈺不在此地,否則…罷了,先讓書吏抄錄一份兒,南下給子鈺過目,你們兩方磋商,爭取拿出一支籌建海師的方案來。”

  施杰拱手稱是。

  其實,朝廷文臣對籌建海師也頗有微詞,因為意味著武將勢力的膨脹,但經過施杰的解釋,只是對原有沿海水師的兵卒整合,以便更好應對朝鮮水師的侵擾以及驅逐紅夷,為南洋海貿保駕護航,這種異議才漸漸消弭了一些。

  而后,崇平帝又在武英殿坐了一會兒,這才返回內書房重新理事。

  在崇平十六年的冬月,臨近年關,神京城的文武群臣又將目光投到了千里之外的臺灣島上。

福建,泉州府  賈珩在當地官員的陪同下,視察衛港之中的船只以及諸項防御設施,不少炮臺以及軍事設施修建的頗為險峻、陡峭。

  一艘艘戰船在港口內進進出出,往來不停,不少內穿鴛鴦戰襖,外間罩著甲胄的軍士,按著刀槍來回走動。

  這一日,賈珩接到錦衣府衛領著一個身穿四品武官袍服的參將,低聲說道:“粵海將軍派人過來,稟告什么要務?”

  那粵海水師的參將開口道:“節帥,劉香派人出南面海域與敵寇來戰,我粵海水師與其激戰,損失不小,唯因敵方炮銃犀利,粵海將軍懇請衛國公派遣江南水師來援。”

  水溶眉頭皺了皺,凝眸看向那報信之人,詫異問道:“劉香這是主動出擊了?”

  賈珩沉吟片刻,說道:“島上不堪封鎖,劉香才主動出擊。”

  水溶清聲道:“子鈺,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賈珩道:“眼下先撥付一批攜帶紅夷大炮的江南水師,馳援粵海水師,余下,讓我思量思量,如何拿下澎湖。”

  劉香的水師也有紅夷大炮,這一下子就抵消了官軍的火器優勢,想要大破海寇,拿下澎湖諸島,還得從長計議。

  水溶點了點頭,說道:“那我親自領著兵馬前往澎湖島海域。”

  賈珩也不再多說其他,抬眸看向水溶,溫聲道:“那就有勞王爺了。”

  水溶說完,也不再多言,轉身而去。

  賈珩也沒有在衛港中多待,來到岸邊兒臨時征辟駐節的官邸,大步進入書房之中。

  陳瀟面如清霜,手中拿著一封信箋,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說道:“楊家三兄弟回信了。”

  賈珩道:“拿來我看看。”

  陳瀟將手中的信封遞將過去,只見信封表面書寫著“衛國公親啟”幾個大字。

  賈珩拆閱而觀,半晌之后,不由放下手中的信箋,清聲道:“楊家兄弟還是有疑慮。”

  信中對自己兄弟這些年對來往客商的劫掠后悔不已,懇請朝廷的寬恕,同時希望得到衛國公的保證,對過往之事既往不咎。

  陳瀟柳眉之下的清眸凝視著那少年,眸光閃了閃,問道:“你接下來打算怎么樣?”

  賈珩道:“先回信安撫,實在不行用一出反間計。”

  曹操將涂抹不清的信紙寄送給韓遂,從而導致韓遂與馬超兩人反目為仇,這一招數,他也可以用用,但不是這般用,因為收了密信不燒了,就等著“馬超”來查驗?

  陳瀟輕聲道:“眼下已經進入冬月,刮西北風,我軍在北方,其實正適合進兵。”

  賈珩點了點頭,道:“這幾天,我已經著令諸部檢視船只,準備跨海作戰,等摸清前往島上的洋流,就可直接進兵。”

  這次不僅是以奇兵勝,也要以正兵合,以堂皇之勢收復整個大島,整個官軍集合在泉州,可兵分三路,隔絕澎湖與臺南的聯系。

  只是這樣的傷亡就太大,還是在等楊家三兄弟的動靜。

  幸在這段時間,前去勸降的族親已經見到了楊家三兄弟,并且稍稍說動三人。

  賈珩說著,來到書房之后,拿起一管毛筆,開始給楊氏三兄弟寫回信。

  而后,將書信遞給陳瀟,說道:“將這封信給他們回過去。”

  陳瀟點了點頭,接了信箋,轉身離去。

  賈珩重又離了書房,去尋隨行而來泉州府的福建布政使馮正,一同商量出兵的軍需后續事宜。

  楚王這會兒倒不在泉州,而是在福州購置軍需品供應水師大軍。

  此刻,馮正與泉州府的知府正在商議將轉運而來的糧秣和酒肉囤積在府庫中,見到眾錦衣府衛簇擁而來的少年國公,不敢怠慢,面上堆起笑意,說道:“衛國公過來,有何吩咐?”

  賈珩道:“馮大人,我這邊兒尋你有點兒事兒。”

  馮正點了點頭,然后隨著賈珩來到議事的官署。

  賈珩道:“最近朝廷會出兵前往雞籠山,前線糧秣和軍需都準備齊全了吧?”

  馮正道:“衛國公放心,眼下幾座糧倉中已經開始囤積糧秣和軍需,足夠大軍月余,余下的,藩司衙門正在與其他府縣協商,盡快籌措。”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馮大人辦事妥當,未知福建這幾年田畝和士紳置田如何?”

  他這次不僅要剿滅海寇,還要為以后的福建以及臺灣治理打下堅實基礎。

  而第一步自然就是了解福建當地對的情況。

  馮正道:“福建等地,土地不多,官宦士紳購買糧田的不多,不少百姓都以臨海打漁為生,朝廷后來歷行海禁,不少百姓生計更差,故而多鋌而走險,落草為寇,出海劫掠,彼等撲之不滅,而官軍剿滅起來,不勝其煩。”

  不像江蘇等地買地置產,讀書科舉,閩地更多是出海從事海貿,土地兼并反而沒有這般嚴重。

  賈珩道:“朝廷不再行海禁,百姓難道不該欣然而迎,共襄海貿欣欣向榮之盛舉?”

  “百姓歡迎,不能說原先成寇擄掠的海盜歡迎,此外,還有朝廷的官紳先前通過走私,與海寇勾結,不少都攫取暴利,而今朝廷放開海禁,百姓不論官民,皆可載貨至遠,這就砸了不少人的飯碗。”馮正道。

  賈珩聞言,臉上現出一抹凝重之色,感慨說道:“先前,官商勾結一體壟斷海貿,牟利龐巨的確非如今可比。”

  馮正點了點頭,說道:“如今的閩地,據下官所知,有不少三司官員從事海貿,等衛國公領兵打仗之時,需得謹防走漏風。”

  “那是自然,機事不密則害成。”賈珩點了點頭。

  福建當地的情況比他想的還要復雜,這馮正就是在暗示他三司衙門,如藩司、臬司衙門內部就有內鬼。

  賈珩想了想,問道:“閆大人可是祖籍福建本地人?”

  馮正搖了搖頭,說道:“我朝實行異地為監臨官,閆大人不是閩人,但其子倒是娶了泉州知府俞鳳賢家的女公子,兩家算是兒女親家。”

  賈珩聞言,目光閃了閃,心頭微動,隱隱覺得眼前的馮正在暗示著什么。

  賈珩默然片刻,問道:“泉州知府俞鳳賢官聲如何?族中子弟可有行船走私之事?”

  馮正笑了笑,說道:“這個,下官就不知曉了。”

  賈珩心頭有數,輕聲說道:“天色不早了,天寒地凍的,馮大人不如吃兩杯酒,暖暖身子。”

  這位是馮太后的娘家人,倒也是外戚,兩人屬于同一階層。

  當然,也可能選擇性陳述,想要利用他借泉州知府俞鳳賢扳倒福建巡撫閆鳴,還是別的目的。

  因為海禁之前,福建肯定是大范圍海貿走私,否則以臺灣為基地,做馬尼拉與中國的走私貿易的荷蘭紅夷,如何將貨物銷往中國。

  這里定然有官面人物的默許。

  此事得讓錦衣府衛調查一番了。

  賈珩打定主意,喚著馮正一同用午飯。

  待二人用罷午飯,賈珩重又返回駐扎在衛港的辦事區域所在。

  翌日,下午時分。

  賈珩正在書房中翻閱錦衣府對福建府相關官員的履歷和眷屬關系匯總奏報,忽而有人稟告,粵海將軍鄔燾領一眾扈從前來見過衛國公。

  賈珩來到廳堂,見到了鄔燾等粵海水師的一行將校。

  “鄔將軍,先前的奏報提及,官軍傷亡兩三千人,損失戰船六七艘,這戰事是怎么打的?”賈珩毫不客氣地問道。

  如果官軍都是這般戰力,那收復臺灣想都別想。

  鄔燾面色倏變,急聲說道:“衛國公,劉香所部不少都裝備了紅夷大炮,先前交手之時,我軍論火力,并不是劉香所部對手,但雙方傷亡大差不差,劉香所部也沒有討得多少便宜。”

  賈珩皺了皺眉,沉聲道:“粵海水師這一年來的操演和整頓,難道毫無用處?縱無紅夷大炮,如何損傷如此之多的水卒?”

  鄔壽拱手請罪,說道:“末將慚愧。”

  賈珩沉吟片刻,問道:“先前與敵對戰,水戰的傳統戰法可有嘗試?對劉香所部的船只殺傷幾何?還能封鎖。”

  鄔燾開口說道:“回稟衛國公,先前派火船沖破了船隊,燒了不少船只,海寇也有差不多同等傷亡,現在我軍已停泊至金門,而劉香也畏縮至澎湖。”

  賈珩思量片刻,說道:“劉香剛剛擊退官軍,士氣正在高漲,我軍想要一舉拿下澎湖,不太容易了。”

  開局雖是不勝不負,但其實失卻先手,讓劉香在澎湖站穩了腳跟兒。

  這不同于鄭成功收復臺灣,荷蘭紅夷畢竟人少,也不同于施瑯收復臺灣,鄭氏集團腐朽不堪。

  唯一的優勢,敵寇一盤散沙,各懷鬼胎,不能將實力凝聚在一起。

  這才是機會。

  鄔燾心頭一凜,連忙拱手說道:“末將慚愧。”

  賈珩道:“先前水郡王已經率領江南水師馳援,明日,本官也會親率水師前往金門,共攻澎湖。”

  仍是要先一步打下澎湖,否則,后有澎湖島上的敵寇襲擾,根本無法登陸本島。

  時間匆匆,不知不覺又是三天時間過去。

  澎湖島東北方的茫茫海域之上,蔚藍蒼穹之下,一艘艘樓船乘風破浪,周圍的甲士手持長槍,來往巡弋,面上現出凝重之色。

  一艘懸掛著海盜旗的船只之內,楊氏三兄弟的老大,楊祿正在閱看著書信,濃眉漸漸皺成“川”字,似有些舉棋不定。

  “那衛國公怎么說?”楊家三兄弟的楊闊,問道。

  楊祿將手中的信箋遞給楊策,說道:“希望我們在大戰之時,攻擊劉香所在的步卒,此外,接應漢軍上島,對我等兄弟三人不吝指揮使與五等爵封賞。”

  楊闊冷哼一聲,說道:“女真動輒以公侯伯爵相贈,這漢人朝廷比著女真還是有些太過小家子氣了。”

  “女真人的爵位不值錢,不如這漢廷的爵位。”楊策在一旁也看完書信,低聲說道。

  楊祿眉頭緊鎖,說道:“我就擔心,漢人出爾反爾,或者使出誘降之計,實在不行,真到了大敗的時候,我們弟兄前往南洋的島嶼隨便貓著,雖然荒涼了一些,但總比這種不受拘束的好。”

  楊策嘆道:“故土難離,就算我們愿意,手下一眾弟兄也未必愿意。”

  閩人鄉土觀念極重,不少在海上做了海寇,還會在鄉里置產,翻修房屋,如非走投無路,不會永不回鄉。

  楊闊憤然道:“大哥,漢人膽敢不講信用,我們就和朝廷拼了!”

  “那時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再是想要和朝廷拼了,也沒有那個機會了。”楊祿眉頭緊皺,語氣不無擔憂。

  楊策道:“兄長說的不無道理,朝廷不可輕信。”

  楊祿想了想,說道:“不如這樣,再等等看,萬一官軍打不過我們,我們也不用寄人籬下。”

  楊策面上若有所思,低聲道:“那就依大哥之意,等官軍下一步的動向。”

  楊祿將手中的信箋放到火焰上,伴隨著裊裊青煙升起,信紙化為灰燼。

  而在澎湖島上,石木壘砌的廳堂之中,人頭攢動,熱鬧不停。

  劉香正在犒賞手下的水手和頭目,廳堂之中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一派喜氣洋洋之象。

  先前與粵海水師交鋒不落下風,這無疑鼓舞了劉香以及一眾頭目。

  劉香放下手中的酒盅,常年被海風吹得有些粗糙和黝黑的面龐上現出欣喜之色,說道:“諸位,經過前后兩戰,可以看出,漢廷的衛國公也不過如此,真到了海上,我們有射程更遠的炮銃,他們同樣不是對手。”

  下方列坐的頭目,聞言,面上皆是現出笑意,說道:“大當家說的是,都是兩個肩膀頂著一顆腦袋。”

  然而,這時,一個頭目來到劉香身邊兒,附耳低語幾句。

  劉香眉頭緊皺,兇狠的面容變了變,目中不由現出幾許驚訝,放下茶盅,在一眾頭目疑惑的目光中,說道:“諸位暫且飲酒。”

  說著,離了廳堂,來到里廂,陰沉了一張臉,沉聲說道:“究竟怎么回事兒?”

  “大當家,楊家三兄弟手下不少人都在莊子里,和官軍可是早就眉來眼去了。”那中年漢子冷聲說道。

  劉香臉色陰沉,道:“他們兄弟在后方的望安島,一旦和官軍聯合起來,后果不堪設想。”

  來回踱步了一會兒,問道:“此事可有確鑿的信兒?”

  中年漢子搖了搖頭,說道:“現在還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與官軍約好。”

  “約他們出來,我要問問他們想要意欲何為!”劉香眸光閃爍,心頭有了主意。

  約楊氏三兄弟出來,然后剿殺三人,奪其部眾,獨抗官軍!

  先前與官軍的交手給了劉香充足的信心,紅夷大炮在手,何懼官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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