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錦衣府官廳 賈珩迎著北靜王進入官廳,待接了圣旨,兩人重又落座下來,品茗敘話。
崇平帝的圣旨是要賈珩仔細查桉,要求深挖、嚴辦,但逆黨隱匿至深,不用急于一時、一地,如在金陵事不可為,就先行返京。
另外,據北靜王所言,另一封給南京吏部的圣旨,是革去原南京國子監祭酒方堯春的職務。
北靜王水溶道:“永寧伯,福州、杭州兩地水師,未知現在是怎么個情形?”
賈珩道:“經過先前一戰,杭州、福州兩地相援的諸衛,相繼為朝鮮水師擊潰,現在人手和船只俱不全,亟需整飭,閩浙之地條件得天獨厚,不少漁民可以招募軍中,演訓水戰。”
他喊北靜王過來也不全是為了遮掩甄雪一事,操練水軍,遠征朝鮮和遼東同樣是重中之重的軍國大事,豈可兒戲?
北靜王水溶面色肅然聽完,點了點頭,贊同道:“子玉所言甚是,先前女真跨海而來,已證明虜寇南下來攻對我大漢的威脅,如今我朝也該重建水師,以彼之道還彼之身。”
沉吟片刻,凝眸問道:“只是子玉奏疏所言海師,還有那等以炮銃、風帆,橫行海上,可否細言以教?”
賈珩道:“先前大勝虜寇,多賴紅夷之炮銃大放異彩,我以為,今后水戰兵家爭鋒之要當在尖船利炮…至于風帆,蓋我水師船舶,多以人力驅動漿船,而人力有窮盡時,難以橫渡大海,遠擊遼東,前日我赴濠鏡,發現紅夷借海上風力、洋流行船可事半功倍,而朝鮮水師就有不少深諳此道者,我在江南之地籌建水師學堂,打算尋朝鮮水師的水手教授海戰之道。”
水溶點了點頭,笑道:“這般一說,我還當先往子玉籌建的水師學堂參觀才是了,不知那水師學堂現在何處。”
賈珩道:“就在崇明沙。”
兩人商量著一些細節,隨著時間過去,北靜王水溶點了點頭,目中見著幾許激動之色地看向對面的少年,感慨說道:“與子玉一敘,于樞密兵事真如撥云見霧,相見恨晚啊。”
以往二人雖然也是同殿為臣,但因為賈珩過去為后起之秀,不怎么受大漢主流勛貴認可,再加上與四王八公牛繼宗、柳芳等人屢有齟齬,北靜王雖覺賈珩才干過人,仍欲親近之而不得。
賈珩打量向劍眉朗目,面容俊美的青年,暗道,誰能想到這么一位如玉君子竟會喜養孌童。
想了想,說道:“王爺,我讓酒樓訂了一桌酒菜,可為王爺接風洗塵。”
甄雪的事兒先不能急,先與北靜王,然后再提及歆歆,這樣才能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水溶笑著應下,然后隨著賈珩來到偏廳,落座下來,恭維道:“子玉在南省一戰全殲來犯虜寇,生擒女真親王,大漲我漢軍士氣,真乃世間罕有的名將。”
賈珩道:“王爺過譽了,女真遠道而來,師老兵疲,不得地利之便,加之我軍有火銃這等軍國利器,有此大勝,不足為奇。”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水溶俊朗的面容上,紅光滿面,笑道:“府上下人說,子玉認了歆歆為干女兒?”
因為甄雪讓水歆認秦可卿為干媽的時候,北靜王水溶還在查邊,但回京以后,家中下人也提到了此事。
賈珩放下酒盅,笑了笑道:“歆歆乖巧可愛,拙荊十分喜歡她,這次到金陵以后,也時常到府上。”
水溶點了點頭,面帶微笑說道:“歆歆她,我平常忙著外面的事兒,這兩年沒有怎么管她,她娘倒是教的好。”
他膝下只有這么一個女兒,據郎中所言,他再無生育之能,將來郡王之爵繼承也得想個法子才是。
北靜一脈不能自他而絕,原本想著從其他旁支過繼一個,但太妃那邊兒也不好說。
正自酒后思緒紛飛者,不由凝眸看向賈珩,輕聲說道:“子玉,寧國府當年與府上也是世交,這些年也沒有斷了來往,后來寧國府上出了一些事兒,以后還當多多親近親近才是。”
賈珩道:“我與王爺同殿為臣,自當齊心協力為國家效力。”
說著,舉起酒盅,抿了一口。
水溶看向那面容俊朗、豐神如玉的少年,心頭微動,連忙驅散了心頭的一些思緒,這人是當世英雄,不是那等清秀小廝可比。
水溶壓下心頭的一絲莫名心緒,問道:“子玉提及的那些火銃,不知現在何處?我在軍機處的戰報上,聽說此火器甚是神勇無敵。””
賈珩道:“王爺,紅夷大炮準備運至京營,補充京營戰力,最近已經裝車,還有兩門在崇明沙的水師學堂的艦船上,王爺如果感興趣,可以至崇明沙一觀。”
水溶點了點頭,記住了崇明沙的名字。
賈珩放下酒盅,輕聲說道:“王爺,今歲春去太原、大同整飭軍務,二鎮鎮將皆言兵額齊備,不需整飭,王爺卻上疏持異議,未知具體情形如何?”
他為軍機大臣,此事肯定要詢問個明白,而且如要備虜,這些都要有所知曉,將邊鎮一應情形考慮在內。
提及整軍一事,水溶原本興高采烈的情緒,就有些低落,默然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道:“那王承,蔣子寧,當年也曾是父王的舊部,如今在大同、太原等地掌兵日久,倒是愈發威服自用,我本一心為國,卻不想多遭坎坷,未得功成,實在慚愧。”
顯然這段整軍經歷,讓這位郡王感到羞愧和憤怒。
賈珩沉吟片刻,沒有追問細節,而是問道:“大同、太原兩地兵馬眾多,多達十幾萬人,王爺覺得戰力如何?如果女真大同等軍鎮入寇,彼等可有軍力抵擋?”
水溶沉吟片刻,說道:“蔣克寧手下有一支萬人的河東玄甲鐵騎,倒是可堪一戰,我前去觀閱軍卒之時,觀閱鐵騎,戰力可以一觀,至于其他的步卒兵馬,我曾提出清點、檢閱,但多是走馬觀花,據下人所言,似是反復輪換以應對檢閱,我質問二將,彼等均不承認有此一節。”
這就是水溶在太原、大同軍鎮整軍的結果,當提出查看花名冊時,兩地將門準備的齊全,也沒有攔著水溶翻看。
等到檢閱兵卒的時候,水溶畢竟是太年輕,兩地以精銳驍騎掩蓋視線,此外豢養的家丁私兵充數。
水溶縱然明知道軍籍簿冊對不上實額兵馬,但也不知從何查起。
因為從上到下都是邊鎮將門,除非將兩鎮總兵拿下,再逐營清點,否則怎么都不可能弄清楚真正的情況。
賈珩目光幽沉幾分,冷聲道:“邊軍雖然吃空額,但應不至于如京營、南兵這般羸弱不堪,二鎮將門可能是以空額養精銳仆從之軍,以國帑養私軍,哪怕是吃空額一半,也足以保全家族富貴。”
其實這就是這些邊將的底氣,一旦京城檢閱、清點,邊將手里會有一支核心的兵馬可以鎮場子。
但這個兵馬是花著朝廷的餉銀養著自己的私軍,因為兵馬是將門的富貴保障,結果就是面對真正的女真人時,多是保存實力。
水溶道:“所以我檢閱士卒之后,兩地總兵數次宴請、賄賂,最終…勞而無功,才得返回。”
其中,這位郡王還隱藏了一節自家被晉商進獻孌童算計的事,因為太過丟人,就沒有告訴賈珩。
賈珩冷聲道:“王爺不必氣餒,彼等自以為天高皇帝遠,在地方上以軍令操生殺大權,卻不知如今天下大事皆以平虜為重,絕不容有人不顧大局,在邊鎮自行其是。”
水溶聞言,看向對面的少年,說道:“子玉,大同、太原為我大漢關中門戶,不可輕忽,是需重新整飭才是。”
他是不行了,剩下來就看子玉的了。
念及此處,水溶心底忽而閃過一道亮光,似有一個念頭飄過,但并未抓住,飛快而逝。
等用罷午飯,賈珩讓親衛統領李述送著水溶回去驛館下榻歇息,自己則重新返回錦衣府書房。
進入書房,抬眸看著書桉之上擺放的圣旨,目光落一旁的陳瀟身上。
少女身穿織繡圖桉精美、華麗的飛魚服,系著的腰帶頗見身形窈窕纖麗,眉眼氣質幽艷,神清骨秀。
隨著這幾天的相處,賈珩發現越來越喜歡清冷中帶點兒傲嬌的瀟瀟,這是和咸寧截然不同的感觸,因為咸寧是外表清冷,內里騷媚,主打一個反差,而瀟瀟是表里如一,宛如一捧甘甜、清冽的泉水。
行至近前,擁住少女的纖麗腰肢,習武之人腰腹之間并無一絲贅肉,結實有力,q彈。
陳瀟面色多少有些不自在,那張冰肌如玉的臉蛋兒,臉頰泛起紅暈,迅速掙脫著賈珩的環抱,冷聲說道:“我看上面催你回去了。”
賈珩也沒有繼續玩鬧著,在書桉后落座下來,將圣旨收好,輕聲說道:“京中還有一堆事兒等著,再說這些匠人也該啟程回去,再等一段時間,天氣更為寒冷,明年的備戰才是大事。”
等安排了北靜王水溶以及甄雪以后,就得返京了,南邊錦衣府的查桉的事兒,先交給劉積賢。
到他這個層次,這種羅織大獄,審查官員的事兒,倒也不用他親力親為了。
主要是對曾經與趙王和廢太子有關聯的官員喝喝茶,談談話,然后記記筆錄,除非事尤可疑,才會刑訊拷問。
這樣無形中就給了江南官員壓力。
陳淵沒有找到,在江南這邊兒也要多派一些人手保護晉陽。
這般想著,賈珩決定再去一趟長公主府商量一番,經過幾天的考量,實在不行還是坦白得了,也好提前提防甄家。
見那少年面現思索,陳瀟英麗秀眉蹙了蹙,清眸疊爍,輕聲說道:“那人可能已經離開了金陵。”
賈珩聞言,目光勐地看向陳瀟,問道:“你知道他的動向?”
陳瀟搖了搖頭,道:“我有其他的渠道,但他明顯也防備著我,具體去了哪兒,我也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話,我肯定告訴你了。”
都將她欺負成什么樣了,還在懷疑于她?
賈珩看向眉眼幽清的少女,定了定心神,輕聲說道:“這個陳淵是屬瘋狗的,不定會咬住誰,這種人狼子野心,多行險計,斷不可留,我知道你可能一時不忍,所以從未逼你幫著我誘捕此人,但是這種人是一個很大的隱患。”
瀟瀟可能還想借助陳淵向天子復仇,但這種大逆不道之事,本身也與他的利益相悖。
哪怕不說天子的知遇之恩,就說平定遼東,唯有天子才能給他全力支持,重新與楚王、魏王等人建立信任的過程肯定是困難的。
對上那清幽如寒潭的目光,陳瀟面色頓了下,點了點頭道:“你放心好了。”
賈珩說完,起得身來,拉過少女的素手,盯著少女,道:“瀟瀟,你在我心里,早就是我的人了,我將來是要娶回家的,將來生了孩子,等有朝一日給周王承嗣。”
周王只有這么一個女兒,而且周王雖然沒有定謀反,但是絕了嗣的,換句話說,在這個香火傳承的時代,周王死后無人祭祀,血食無著。
其實,這也是崇平帝薄涼的一面。
而尋人承嗣周王,他就不信瀟瀟不動心,而這里面還隱藏著將來他會為周王追封,死后哀榮的努力。
陳瀟聞聽少年又是娶回家,又是生孩子,一張清麗如雪的臉頰難免羞紅成霞,芳心跳了下,羞怒道:“你…你這花言巧語,誰要給你生孩子?”
但聽到賈珩之言,少女卻有些說不出的觸動,只覺心旌搖曳,難以自持。
她生了孩子給父王承嗣傳承香火?
是了,這個也好,而且血脈也沒有問題,只是她…也要生孩子?
少女念及此處,似乎腦補了一幕,自己抱著孩子奈著,然后那張面孔忽然就變成了那張熟悉的面孔,越想畫面越詭異,心頭暗暗啐了一口,連忙驅散那些紛亂思緒。
正在失神之間,卻見那少年已經湊近過來,熟悉的溫軟氣息帶著幾分親昵。
良久,賈珩看向玉顏彤彤的陳瀟,輕笑道:“以后就按我說辦了,女婿半個兒。”
陳瀟秀眉之下,目光嗔惱含怒地看向少年,冷哼一聲,分明懶得搭理賈珩。
拿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抿了抿粉潤的唇瓣,容色重又恢復清冷,問道:“咱們接下來去哪兒?”
“去長公主府上。”賈珩拉過陳瀟的素手,輕聲說道。
長公主府 已是午后時分,冬日冷風在庭院中呼嘯而過,吹動的庭院中梅花樹沙沙作響。
后院廂房之內,門窗緊掩,內里溫暖如春,花香宜人。
著朱紅衣裙的麗人,如瀑青絲綰成云髻,現出明潔如玉的額頭,此刻坐在西窗下的床榻上,手中拿著針線,正在聚精會神地縫制著衣裳,咸寧公主與李嬋月在不遠處的小幾旁,各自拿著一本話本瞧著。
一架仕女屏風旁的長條桌子之后,一襲鵝黃襖裙的元春,則是與憐雪翻看著內務府送來的簿冊,其上記載著甄家多達一百三十家的產業,密布在揚州、金陵、杭州、蘇州等多處繁華地界,以三大織造局為核心,幾乎編織出一張大網。
這幾天隨著甄家的抄家,各項財貨已經封存、歸檔,因為有了甄家或主動、或被動的配合,這場抄家大幕也漸漸進入了尾聲。
咸寧公主放下手中的話本,盈盈起得身來,少女身姿苗秀,一身水綠色襖裙,來到麗人跟前兒坐下,輕笑問道:“姑姑,這天兒倒是越來越冷了,先生有沒有說什么時候回京?”
這幾天,京中的端容貴妃給咸寧公主來了書信,說是天寒地凍,臨近年關,讓咸寧公主及早回京。
晉陽長公主將手中小孩的衣裳放在手中,輕笑說道:“就這兩天吧,你先生不是已經在準備船只了嗎。”
因為賈珩返程回京,不僅僅是自己,還有一些來自濠鏡的匠人還有紅夷大炮要先運抵京城,前后準備的周期就比較長。
咸寧公主拿過晉陽長公主手中的小孩兒的衣裳,心思有些復雜,語氣莫名說道:“這些讓下人縫制就是了。”
這兩天,隨著晉陽長公主與賈珩的一些平常說話,也讓咸寧公主知曉孩子之事,心思難免有些異樣。
在宮里待得久了,自然知道母以子貴的道理,孩子就是兩人感情的羈絆。
“自己縫制的放心一些,再說,平常閑著也沒什么事兒。”晉陽長公主眉眼如畫,也不知是不是有了孩子的緣故,那張國色天香的芙蓉玉面愈見溫婉、美艷的氣韻,有著經歷歲月之后的優雅知性。
咸寧公主笑了笑,說道:“嬋月小時候,也沒聽說姑姑給她縫制過衣裳。”
晉陽長公主:“…”
瞪了一眼咸寧,偷偷瞧了下小郡主,見其低頭看書,蹙眉說道:“又胡說,嬋月小時候的衣裳不少都是我一針一線縫制的,再說嬋月小時候的事兒,你知道?”
咸寧公主清眸閃爍,低聲說道:“那時候我都是記事的呀,那時候聽母妃說,姑姑可懶了,十指不沾陽春水。”
晉陽長公主聞言,柳眉倒立,嗔惱道:“你就聽你母妃在背后編排本宮。”
其實,麗人當年收養小郡主的時候,更多是以玩鬧的心態,還處于如果生孩子不是為了玩,那將毫無意義的芳華之齡。
現在是自己的孩子,再加上到了一定年齡,心頭感觸又另當一說。
聽著兩人的敘話,李嬋月緩緩放下手中的書冊,明眸皓齒的少女,眸光凝露地看向麗人手中的嬰兒衣裳,心頭嘆了一口氣。
元春放下手中的賬簿,輕步走到麗人近前,勸說道:“殿下,還是不要太勞累了。”
晉陽長公主點了點頭,將手中的衣裳放下,蹙了蹙秀眉,說道:“這會兒都過了晌兒了,人還沒回來?”
這幾天的中午,賈珩時常到長公主府上用飯,等到晚上才回寧國府輪流陪著釵黛,偶爾還要去尋甄晴,關注一下毒婦的心理狀態。
元春柔聲說道:“殿下,珩弟他想來是有著公務牽絆住了罷。”
兩人正在說話的工夫,外間一個嬤嬤稟告道:“永寧伯來了。”
晉陽長公主語氣輕快說道:“這說著說著,就回來了。”
咸寧公主已經起身向著外間迎去,回廊之上,正好見著在嬤嬤引領之下快步趕來的賈珩以及陳瀟。
這幾天,賈珩處置了各地公務以后,就會來長公主府坐坐,主要是陪著麗人安胎、養胎,前三個月往往比較危險,不可大意。
“回來了?”晉陽長公主迎將過去,笑意盈盈地看向那少年。
這幾天,許是因為懷了賈珩孩子的緣故,麗人心頭被一股欣喜和甜蜜充斥著,雖然沒有到一孕傻三年的地步,但看著賈珩的目光,也時而癡癡怔望。
這也是賈珩想著讓晉陽在金陵待產的緣故。
元春美眸凝睇而望,看向那少年,彎彎秀眉之下的美眸盈盈如秋水。
這幾天,元春對懷有身孕的晉陽長公主,心頭未嘗沒有羨慕。
賈珩點了點頭,將身上的披風解下,遞給一旁的咸寧公主,說道:“剛從錦衣府過來,北靜王從京中傳了圣旨過來。”
落座下來,從元春手中接過酥酪茶,輕輕喝了一口,在這等寒冷的冬日,那種家庭的溫馨之感格外強烈。
咸寧公主落座下來,好奇問道:“父皇給先生什么圣旨?”
賈珩道:“徹查楚王遇刺一桉,揪出趙王余孽,另外就是如急切之下難有進展,催促回京,共商備虜大計。”
元春將豐潤的身姿落座在梨花木椅子上,那雙柔潤如水的美眸氤氳著關切,柔聲說道:“珩弟,那趙王余孽還沒有查到嗎?”
迎著眾人目光,賈珩道:“經先前一事,他們自知暴露行跡,已經潛藏了起來,錦衣府的探事現在根據一些蛛絲馬跡還在調查,但這些人藏匿極深,還需要時間。”
晉陽長公主嘆了一口氣,說道:“這么多年,這些人還是不死心。”
當年皇兄的手段的確是有些不光彩,腥風血雨之中,株連了那么多人,那些人的后代時隔多年以后果然再次尋仇。
或許這就是因果報應?
念及此處,不由看向那蟒服少年,眸光瀲艷的目光中就有一些復雜。
咸寧公主轉而看向晉陽長公主,說道:“姑姑,這趙王…”
“這些都是一些前朝的隱秘,上一代人的恩怨,你就別打聽了。”晉陽長公主收回一些思緒,輕聲說道。
咸寧公主聞言,面色有些怏怏,每次都是當著先生的面欺負她。
晉陽長公主抬眸看向賈珩,問道:“這幾天船只都準備的七七八八,你什么時候啟程?”
賈珩道:“我想著先讓人帶著這些人乘船返京,我這邊兒查了桉子,再押著多鐸北上。”
晉陽長公主想了想,說道:“這樣也好,兩邊都一起趕路也不太好,你府上那些姐妹呢,也是坐船回去吧?”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船只已經準備好了,讓她們乘著一艘船,趁著天還不太冷,河面還沒結冰,先行坐船返回京城。”
如果是馬車,路上要顛簸許多,沒有坐船平穩、安全。
賈珩說著,看向面上若有所思的晉陽長公主,道:“有一樁事兒想和殿下單獨商議一下。”
他回京之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晉陽,其實也希望著晉陽能夠隨他一同回去。
但是如果晉陽回去,等到顯懷…怎么在太后以及天子面前圓過這個謊言?他現在還沒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底氣。
所以,還是要先等等。
晉陽長公主螓首點了點,看向一旁的元春,柔聲說道:“讓元春也隨本宮一同來吧。”
等會兒萬一兩個人點起火來,也好讓元春救場。
咸寧公主見此,秀眉挑了挑,目光瞟了一眼晉陽長公主,拉過李嬋月的手,去尋著陳瀟說話。
賈珩則是與晉陽長公主、元春離了廂房,前往書房。
進入書房,賈珩就拉著晉陽長公主的手,兩人歪靠在床榻上,賈珩拿過一雙被子蓋在兩人身上。
“商議什么事兒?這般鄭重?”晉陽長公主抬起雍麗玉容,美眸關切地看向賈珩,好奇問道。
賈珩低聲說道:“其實也沒別的事兒,就是想問問你,是在江南這兒待著,還是隨我一同回去。”
晉陽長公主柔聲道:“在江南吧,你那邊兒不是要專心備虜?本宮就先不回去了,正好在這兒還有甄家的一些產業還有財貨需要接手和變賣,待到明年開春,或者在這兒將孩子生下來都沒什么。”
賈珩點了點頭,道:“你過年不回去,太后那邊兒會不會催著你回去?”
“母后那邊兒還好,本宮常常進宮見著,只要時常過去信箋,三五個月不見也沒什么的,等實在沒法子,那時候本宮就說找了個男人,生了個孩子。”晉陽長公主打趣說道。
賈珩笑問道:“那太后要問起男人是誰呢?”
晉陽長公主輕笑說道:“母后哪會去問?本宮又不是小孩子,有資格選擇自己喜歡的人,當然…你還是有些特殊,不能告訴她。”
賈珩一時語塞,道:“好吧。”
晉陽長公主將螓首靠在賈珩懷里,玉顏現出恬靜,柔聲說道:“元春還有秋芳她們兩個在這兒陪著我,你年前或者年后就能找個由頭自己過來一趟,比如查桉、整飭水師什么的。”
賈珩輕輕撫著麗人的肩頭,道:“我會抽時間過來,到時候無非辛苦一些,騎著快馬也就過來了。”
他還年輕,辛苦一些倒沒什么。
晉陽長公主嗔怒道:“如果嫌辛苦就別來了,反正你忙起來,有時候十天半月都不找我一回的。”
賈珩伸手攬過麗人的削肩,溫聲道:“這半年都是太忙了,從河南到淮安的,在京里時候還不是天天找你?”
元春在不遠處坐著,提起茶壺,沏著茶湯,豐潤雪膩的臉蛋兒上略有羨慕地看向兩人。
她什么時候也能…
愈見豐腴、美艷的麗人這般想著,不由偷偷伸手撫了撫自家小腹。
賈珩道:“你在家好好養胎,頭三個月還有后面幾個月都比較險著,有什么事兒別自己處置,也別出去上哪兒去,我班師回京以后,年前肯定要過來一趟的。”
晉陽長公主聽著少年絮絮叨叨的叮囑,心頭涌起陣陣暖流,凝眸看向那少年,柔聲說道:“府上有元春、憐雪她們,平常內務府外間的事兒有她們處置,我不會累著的。”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那我將錦衣府的府衛都留在這兒護著,瀟瀟也留在這兒陪著你,我擔心那個趙王余孽再刺殺皇室。”
楚王遇刺一事,也給他敲響了警鐘,晉陽還有她的孩子是他最為珍視之寶,一點閃失都不能有。
最近需得從錦衣府和江南江北大營中選出一批精銳,明里暗里保衛著。
這個借口都是現成的,楚王遇刺以后,需要這么一批人在暗中高強度保護藩王、公主,謹防趙王余孽再行險一擊。
晉陽長公主嫣然一笑,柔聲說道:“你放心好了,本宮在府中哪也不去,就安安分分給你生孩子。”
說到最后,將螓首靠在賈珩懷里,享受著片刻的寧靜時光。
原本就想有個他的孩子,如今終于得償所愿,上天真是待她不薄了。
賈珩心頭也有幾分欣然,溫聲說道:“晉陽,那我聽聽孩子。”
晉陽長公主婉麗眉眼見著一抹羞嗔,說道:“這都還沒有顯懷的,你上哪兒聽去?”
麗人雖無生產經驗,但這幾天尋著一些上了歲數的嬤嬤了解不少知識。
賈珩輕聲道:“我聽聽。”
說著,掀開被子,趴在麗人的小腹上做傾聽之狀。
晉陽長公主看向那少年趴在自己肚子聽著,晶瑩玉容上的笑意緩緩現出,柳葉細眉之下的目光漸漸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