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莊園 夜至深深,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廊檐、庭院的山石之上,從天穹高處向下望去,千絲萬線,如同珠簾。
抄手游廊之上掛著的“甄”字的氣死風燈隨風搖晃,發出陣陣音啞之聲。
甄晴返回宅院,未喚女官侍奉,而是在浴桶中沐浴了一番,換上一身素雅衣裙,剛剛在鋪就著軟褥子坐墊的椅子上坐下。
銅鏡之中,那張愈見嬌媚的臉蛋兒,哪怕是甄晴一眼瞧去,都覺得美艷的驚心動魄。
自從和那個混蛋有了私情以后,時常癡纏…
念及此處,甄晴暗暗啐了一口,連忙壓下心頭的紛亂思緒。
那是她天生麗質,和那個混蛋的滋潤有什么關系?
忽而,就在這時,聽到廊檐外的嬤嬤聲音:“王妃,王爺回來了。”
楚王今日去拜訪了一些其母妃在金陵的老親,今天并未回來。
甄晴深深吸了一口氣,從梳妝臺前的繡墩上起得身來,迎將而去,看向對面的臉頰酡紅,醉態醺然的楚王,嗅著對面之人身上的酒氣,面色就是微愣,問道:“王爺,你這是去哪兒了。”
見到甄晴,楚王目光明亮有神,輕笑道:“王妃,今天在三叔的引薦下,陪著幾個江南的士子轉了轉,就是方家的方曠還有其他金陵六駿,都是一些飽讀詩書的才學之士。”
楚王對外的人設就是禮賢下士,嗜好詩書,喜歡與博通文學之士交游,這次來到江南,自然與那些文士有著交流,當然也與身后的江南仕宦試圖建立聯系。
楚王說著,在繡墩上落座,目光灼灼地盯著甄晴,問道:“王妃,賈子玉怎么說?”
“已經說好了,就在明天晚上。”甄晴蹙了蹙眉,拿著手帕掩住口鼻,幽幽開口說道:“王爺先去洗澡吧,這一身的酒氣。”
還有身上的一些脂粉香氣,這是剛剛從秦淮河回來的?
念及此處,心底深處藏有的一絲愧疚都消散了許多。
王爺原就是風流成性,只是她以往管束的嚴一些,施了不知多少手段,王爺才有所收斂,如今她稍稍不理會,就已這般放浪形骸。
相比之下,那個混蛋自來金陵以來,從未聽說前往秦淮河,還婉拒過葉浣花樓的葉家人幾次,如此一看,倒也算潔身自好?
其實,雖然甄晴認準了賈珩,但很難不在心底將賈珩與楚王比較,因為唯有一次次的比較中,才能讓世俗禮教催生而來的內疚神明驅散許多。
然后,經過諸般比較之下…賈珩完勝!
楚王點了點頭,道:“王妃,那我先去沐浴了。”
目送自家丈夫帶著一身酒氣離開,花信少婦艷冶臉蛋兒上的繁盛笑意漸漸寡澹,直至神色幽幽,抿了抿薄唇,最終輕輕嘆了一口氣。
還有一樁事兒,她需得想個法子。
她這個月的天癸,好像四五天一直沒見來,原以為推遲了幾天,但今天想想,只怕…
記得當初懷上淳兒的時候,之前幾天也是這樣。
都怪那個混蛋,每次都恨不得要…
“不管如何,以防萬一,總得提前想個法子才是。”甄晴目光幽晦閃爍,磨盤離了繡花墩,踱步至窗前,目光閃爍,思忖著在不和楚王同房的基礎上,將此事掩飾過去。
她可不想等有了孕吐以后再操持此事,那時候就晚了。
正在甄晴思忖著“偷天換日”,“瞞天過海”的計策之時,忽而聽到一陣沉重的腳步聲,轉眸看去。
楚王沐浴過后,也沒有心思折騰,輕聲道:“王妃,我先歇著了。”
說著,向著里廂的床榻而去。
見此,甄晴暗暗松了一口氣,低聲道:“王爺先去睡吧,我還要看看這個月的賬簿。”
“嗯。”楚王似嗯似哼地應了一聲,須臾,就是傳來震天如雷的鼾聲。
甄晴看向那躺在床榻上的身影,美眸閃了閃,心頭有了定計。
只怕還要在酒之一字上下功夫,只要王爺喝醉了,她說有過同房,那王爺只會是以為自己的。
麗人原就是心性殺伐果決的性子,心頭打定主意,開始完善著自己心頭的計劃。
而另一邊兒,金陵,寧國府 夜色已深,秋風凄涼,風雨灑落在整個廊檐之上,就連溫度都降低幾分。
一方三尺長、兩尺長的漆木高幾上,放著的銅燭臺,隨著簇簇燭火跳動不止,蠟淚如抑制不住般涓涓流淌,無人修剪的燭花,時而蠟油混合著空氣,發出一道“噼里啪啦”的聲音。
一道略顯嬌小的身影在窗扉上由細變粗,云髻粉鬢的影子漸次與窗臺齊平。
鶯兒躡手躡腳近前,聽著帷幔之后自家姑娘如泣如訴的膩哼以及混合著不知該說什么的聲音灌耳而來,那張俏麗臉頰早已滾燙如火,而先前“搬弄是非”的粉唇微微撅起,想要吹熄燈火。
“燈不用吹。”從帷幔中傳來一道含湖不清的聲音,倒是讓鶯兒嚇了一大跳。
只得悄悄離了里廂,向著外間而去。
賈珩此刻也在吹燈,寶釵螓首歪靠在一旁,雙手扶著賈珩的肩頭,杏眸微閉,燈火映照之下好似寧國府前雪白耀眼的石獅子,只是偶爾無意識顫栗幾下,膩哼不斷。
賈珩摟著寶釵的削肩,待雪嶺折梅而罷,緊緊抱著寶釵,附耳說道:“薛妹妹。”
此刻將近立冬,窗外秋風微寒,而掛著芙蓉帳內的帷幔之內,兩人躺在被窩里,皆不著片縷,相擁取暖。
因為寶釵本就是熱毒藏身…嗯,小胖妞,火力旺。
賈珩此刻抱著寶釵,只覺如跌入了棉花堆,甚至因為寶釵年齡還要小一些,比元春還要輕柔、彈軟。
此刻,垂掛帷幔被撥開一線,寶釵鬢角的發絲微亂下一簇,貼合在臉蛋兒上,翠羽秀眉之下的水杏明眸流光熠熠,又喜又羞地看向那少年,道:“珩大哥。”
賈珩感慨道:“薛妹妹真如雪中堆出來的一樣,如雪美人,楊貴妃。”
宋皇后他不知如何,但寶釵的確是雪美人。
“珩大哥又渾說。”寶釵眉眼嗔羞說著,將螓首偏在一旁,玉頰滾燙如火,一如桃芯芳姿,方才的嚙骨噬心之感涌上心頭,難以自持。
那楊貴妃是紅顏禍水呢,再說她是楊貴妃,珩大哥自比唐明皇?
賈珩輕聲道:“我繼續伺候妹妹吧。”
寶釵膩哼一聲,也不多言。
又過了一會兒,借著一縷細弱燭火而觀,賈珩看向寶釵,湊到少女耳畔低聲說道:“妹妹要不也伺候我一回吧?”
這個燕國地圖有點長。
“啊?”寶釵正自思緒紛飛,聞言,明眸微睜,黑暗中嫣紅如血的臉蛋兒蒙上一層困惑,聲音微顫說道:“珩大哥,這…這我怎么伺候?”
賈珩只得附在寶釵耳畔說了幾句話,鑒于黛玉的教訓,這次解釋的詳細一些。
寶釵聽著就覺得芳心狂跳,身子綿軟如蠶,貝齒咬著下唇,聲音打著顫兒,道:“原是我該服侍珩大哥的。”
她是他的妻子,原是該主動提出服侍他的。
其實,這位向來主意正的少女,心底最深處或許還有一絲疑慮,賈珩是不是在騙了她的身子,如同那話本上的薄幸書生一般,始亂終棄。
在取得一場場堪稱夢幻的大勝以后,這種心底最深處的擔憂早已散去。
說句不好聽話,以如今賈珩的身份,想要投懷送抱的能從神京到金陵。
不多時,寶釵將香軟、豐腴的嬌軀沉入錦被。
賈珩面色頓了頓,看向外間細弱的燈火搖曳不定,不時低聲出言教導著。
終究時看了不少元人百種的話本,在一次次無人注意到的臉紅之時,多少也知曉一些,只是未得驗證。
也不知多久,夜色沉沉,雨聲淅瀝,賈珩看向外間跳動不定的燈火,沉靜如淵的目光微微出神,思索著釵黛二人的高下。
的確是春蘭秋菊,各有勝場,寶釵似乎更有天賦一些。
過了一會兒,寶釵杏眸明亮,恍若梨芯的臉頰羞紅成霞,抿了抿瑩潤的唇瓣,似有著什么難言之隱。
賈珩看向那酥軟雪肩、盈月皓白的少女,遞過去一方手帕,低聲道:“妹妹,沒什么的,我先前不是…”
他剛才也沒有太難為寶釵。
寶釵臉頰彤彤如霞,聲音微顫說道:“以往不知珩大哥竟那般辛苦。”
先前她只顧著自己,沒想到爺們兒的苦處。
賈珩:“…”
這寶釵賢惠忒過了,之前怎么沒有早早發現?
賈珩起得身來,在高幾上端上一杯茶,輕聲說道:“好了,不說了,咱們睡吧。”
寶釵聞言,也不多言,芳心一跳,輕 輕應著,任由那少年已經摟著自己香軟的身子,依偎在一起安然睡去。
天穹又淅淅瀝瀝下起了雨,落在屋檐之上,將檐瓦沖洗的烏青發亮,微風時來,光禿禿的梧桐樹搖動雨滴,落在山石凹坑中,混著幾片泛黃樹葉的積水蕩漾起圈圈漣漪,而鏡面上的紅梁飛檐不知去處。
廂房之內,懸掛的帷幔之后,賈珩從溫香軟玉的嬌軀之中蘇醒過來,感受著身上的溫軟,轉眸看向一旁的臉頰嫣紅、睡態甜美的寶釵,輕輕拿開一只摟著自家脖子的藕臂。
肌骨瑩潤,香軟溫膩的少女,睡夢中“嚶嚀”一聲,正在闔起的明眸,細密彎彎的睫毛顫抖著,緩緩睜開,杏眸定了定神,那張白膩如雪的臉蛋兒見著驚喜,聲音酥糯中帶著幾分罕見的嬌憨,說道:“珩大哥,什么時候了。”
賈珩面帶微笑,輕聲說道:“薛妹妹,太陽都照…起來了。”
說著輕輕拍了下寶釵。
寶釵一張臉蛋兒羞紅如霞,嗔惱道:“珩大哥。”
這…怎么能打著她的那里呀?
或許,她在珩大哥的眼里,更像是一個小孩子?
賈珩說著,撐起一只胳膊,起得身來,看向眉眼羞喜交加的少女,輕輕撫過少女雪白圓潤的香肩,溫聲道:“薛妹妹,今個兒還有一些軍務需要我去處置。”
寶釵那略有一點兒嬰兒肥的臉蛋兒云霞絢麗,翠羽秀眉下的那道水潤眸光涌起依戀和甜蜜,柔聲道:“珩大哥忙吧,我服侍珩大哥起來。”
說著,拿過一旁的蘭色刺繡紅梅的小衣穿將起來,豐潤白膩的雪子,白的晃眼,紅的刺目。
沒有多久,賈珩穿上衣裳,坐在床幫上穿上官靴,輕聲喚道:“鶯兒。”
這時,鶯兒“哎”的一聲應著,已經端過一盆熱水,紅著臉頰,低聲說道:“姑娘,大爺,洗漱了。”
昨晚還說大爺在林姑娘那過夜,不想昨晚就跟姑娘也睡在一張床上。
“伺候你家姑娘起來,我也洗把臉。”賈珩起得身來,緩步走到銅鏡之前,整理著衣襟。
而寶釵這會兒也穿上衣裳,穿進繡花鞋中,近身前來,玉容上見著歡喜和依戀,道:“珩大哥,我來吧。”
本來是想喚著夫君的,但猶豫了下,旋又作罷。
賈珩轉過身來,溫聲道:“妹妹多穿一些,別著涼了。”
其實那天與黛玉共眠一夜之后,他就有些發現,似乎在釵黛二人的心底,睡在一張床上才算是真正的夫妻。
寶釵近前,給賈珩整理著對襟,溫寧如水的聲音中已有幾分妻子的韻味,問道:“大爺中午回來吃飯嗎?”
“回來啊,薛妹妹給我再燒幾道菜。”賈珩輕笑了下,解釋說道:“今天,是去兵部看看交割而來的軍械,還有江南大營一些將校提拔的事兒。”
他有時候挺喜歡和寶釵談著仕途經濟,看她一副小心翼翼想插嘴又有些不敢的扭捏樣子。
寶釵水潤杏眸盈盈地看向賈珩,抿了抿粉唇,輕笑道:“那珩大哥路上多加小心。”
賈珩道:“我會的,等會兒一同用著早飯吧。”
待鶯兒準備了洗漱的器具,二人洗漱而畢,圍座在小幾旁,用著早飯。
賈珩放下快子,說道:“薛妹妹,咱們家那些產業,原先是神京的一些商號,有一些都是大姐姐在管著,但她要忙著幫著長公主府操持內務府的事兒,還有是可卿那邊兒還管著一部分,但我打算在金陵開設的一批新的商號,用以經營海貿之事,這些與薛家的一些商號有所牽連,平常都是二叔還有薛蝌等人操持,你幫著料理一些,我也能放心一些。”
海貿上的生意讓寶釵來做也的確合適,因為薛家不會生出自己附庸。
寶釵聞言,笑了笑看向對面的少年,輕聲道:“既珩大哥這般說,那我就幫珩大哥代管著。”
這會兒全無昨晚之前的推拒。
賈珩拉過寶釵的手,道:“妹妹,我們是一家人,以后在我跟前兒不用藏拙的,回了京也是要和可卿一同管家的。”
寶釵聞言,面色頓了頓,豐潤玉顏上滿是端淑之態。
鶯兒在一旁聽著,面上現出一絲喜色。
暗道,還是姑娘和珩大爺同床共枕以后,果然如蜜里調油。
可床榻上不見落紅又是怎么回事兒?難道兩個人昨晚沒有劍及履地?
賈珩在寶釵所居的廂房中用罷早飯,向著前廳而去,就見陳瀟已換好了飛魚服等候多時,面色澹澹地看向賈珩,神色看不出喜怒。
“等我更衣以后,咱們去兵部衙門。”賈珩輕聲說道。
“嗯。”陳瀟點了點頭,晶瑩如霜的玉容上多少有些漠然。
賈珩心頭微動,走到近前,端詳著少女的眉眼,說道:“有心事。”
“沒有。”陳瀟目光躲閃開來,語氣硬邦邦說道。
賈珩伸手輕輕撫著少的眉心,低聲道:“你有心事的時候,這邊兒都不一樣。”
陳瀟:“…”
這…這人這么了解她的嗎?
伸手輕輕撥開賈珩的手。
賈珩默然片刻,道:“有什么事兒和我說說,別總是憋在心底。”
應該不是什么吃醋,如果是什么女人之事,早就對他冷嘲熱諷了。
能讓瀟瀟這般心事重重,與他還捉迷藏的,想來也只有白蓮教的事兒,
陳瀟搖了搖頭,道:“其實也沒有什么事兒。”
就在昨天,教中所言,陳淵今天應該就會到達金陵,但用意如何,她也不知道,但感覺像是善者不來。
賈珩道:“沒事兒就好。”
說完,也不再多做詢問。
賈珩前去沐浴更衣,喚來了李述,讓錦衣探事最近格外留意了一下城中的動靜。
而后,待諸事交代以畢,在一眾錦衣府衛簇擁下來到兵部衙門,來到司務廳,在書桉后落座下來。
看向下方誠惶誠恐,拱手侍立的兵部員吏。
賈珩面色澹漠,詢問著兵部武庫清吏司的一位員外郎,沉聲道:“楚王押運的軍械現在何處?”
“回大人,已經交付至武庫,貼條封存。”那員外郎低聲說道。
賈珩道:“押運清單呢?”
那員外郎從身旁的令史中接過一個藍皮簿冊,快行幾步,雙手遞上。
賈珩拿過押運簿冊,面無表情地翻了翻。
其實楚王押送來的軍械并不多,但因為官軍已經取得崇明沙大捷,這些軍械也就沒有用上。
賈珩對一旁的錦衣府衛吩咐說道:“派人清點數目、好次,發放給江南大營豹韜衛和虎賁衛。”
之后,賈珩又詢問了武庫清吏司兵仗局下的作坊,根據產能分派了在時間內供應軍械的任務,等忙活一通,看天色已是晌午時分,這才返回寧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