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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 寶釵是在告訴她,他和她只能避著人嗎?

  梨香院外,燈籠燭火投映下一圈紅色光芒,不時隨風搖曳,明暗不定。

  賈珩立身在廊檐下,望著深沉的夜色出神。

  其實方才寶釵鼓起勇氣,當著他面解開紅襖,將金鎖給他把玩觀看時,就已是“任是無情也動人”的寶釵,最為直白的情意表露。

  “珩大哥若是想…”

  這既是某種試探,也是某種情意的表露,更不用說將他領進自己的閨房…

  不是非要說,“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才算是表白心跡,因為現代人看來十分含蓄的方式,已是古人直接而炙烈的表白。

  所以,面對寶釵的試探或者說表露心跡,他能怎么辦呢?

  “我不看,妹妹趕緊收起來?”

  那幾乎不用想,以寶釵“山中高士晶瑩雪”的性情,哪怕心頭再是凄苦,也會將驟起的情思斬斷,再加上薛蟠之事,或許對薛姨媽的婚事安排…也不再一味排斥。

  那時候對他也會真正的疏遠。

  萬一,再黑化起來…

  于是,他思量片刻過后的應允,對少女而言,無疑是情意的確認。

  否則,他倒不會做那般瓜田李下的事情。

  至此…覆水難收。

  男女之間,感情最為不確定的時候,恰恰是你來我往的試探,而窗戶紙一旦捅破,感情則會迅速升溫,后續就是…在談戀愛了。

  因此,即使他當時在看過金鎖之后,選擇牽起寶釵的手,想來她也不會拒絕的,但屋里一簾之隔其實還有著旁人,鶯兒就在外廳打著珞子。

  他需得為她著想。

  賈珩目光深深,接下來思量之后的打算。

  寶釵比晉陽要棘手的多,倒不僅僅是薛姨媽,而是寶釵需要名分,而他現在還給不了,如果置之不理,等他能給名分的時候,寶釵…都嫁為人婦了。

  過了這個年,薛姨媽會不會采取行動?

  在薛蟠已進囚牢的前提下,薛家無良配可適,目標多半是要鎖定在寶玉身上。

  都不用說,王夫人肯定樂見其成,不過因為寶玉的年紀,倒不會當即定下親事,而是拿金玉良緣來傳播流言,試探賈母的反應。

  “所以,她也有些著急了,否則也不會這般…”賈珩收回思緒,抬眸望向遠處。

  此刻,正是除夕夜,綿長的游廊上已懸起了紅色“福”字燈籠,涼亭四柱廊檐下,則張懸了垂成弧月狀紅色絲帶,一股春節的喜慶、熱鬧氛圍撲面而來。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一把珠圓玉潤的聲音,“珩大哥。”

  賈珩徇聲而望,只見彤彤燭火映照下,寶釵身著玫紅撒花緞面對襟半臂,上穿粉色圓領繡牡丹上襦,下著粉色繡花百褶裙,中系金色腰帶,身姿原就豐美、嫻雅,這身兒打扮,在氣質上愈見端莊、明麗。

  少女云鬢挽起,秀發之間別著一支珠鉆簪花,而梳著空氣劉海兒光潔如玉的額頭下,秀眉彎彎,眸似水杏,梨蕊雪白的臉蛋兒豐潤、白膩,借著燈火而觀,就連嬌小玲瓏的耳垂上,耳釘炫射著熠熠光輝。

  得益于這些時日的“美妝”知識熏陶,賈珩赫然可見,少女飽滿瑩潤的粉唇上,似乎涂著一層淡紅色胭脂,增添幾分俏麗。

  女為悅己者容…

  賈珩面色微頓,忽然想起這么一句話。

  彼時涼風吹來,燈火搖曳,投下明滅不定的光影,看著略有幾分含羞帶怯的寶釵,賈珩心頭不由涌起一股感懷。

  這樣一位鐘靈毓秀、豐潤嫻雅,宛如從書中款款而來的少女,鐘情于他,他似乎也想不出拒絕的理由。

  寶釵柳葉彎彎眉下,瑩潤如水的杏眸,正自秋波盈盈地望將過來,見著少年怔怔出神,一時間,芳心既有嬌羞,也有幾分欣喜,但凝了凝眉,疑惑問道:“珩大哥,怎么了?”

  賈珩笑了笑道:“妹妹打扮起來,與往日大不相同,真是淡妝濃抹總相宜了。”

  寶釵聞言,眉眼間帶著一些羞喜,迎著少年的打量,柔聲道:“原是今日過節,自與往日不大相同的。”

  賈珩輕笑道:“雖知妹妹平時恬淡自守,但如今正是春華云錦之齡,也不需太自苦了。”

  寶釵輕輕“嗯”的一聲,然后揚起肌膚瑩潤的臉蛋兒,杏眸凝睇含情,認真道:“珩大哥的話,我記下了。”

  賈珩笑了笑,忽地見著寶釵竟是孤零零一人,詫異道:“怎么沒見鶯兒?”

  寶釵輕聲道:“同喜、同貴她們跟著媽去了老太太那里,哥哥這邊兒沒人侍奉,平時那些嬤嬤和粗使丫鬟都不太得力,鶯兒就留在家里照顧哥哥…”

  少女說著說著,聲音漸漸輕不可聞,眼睫低垂,臉頰微紅。

  賈珩點了點頭,溫聲道:“文龍是得留個謹細人來照應著。”

  “嗯。”寶釵輕聲說道,螓首微微偏轉,白膩如雪的臉蛋兒,早已紅若云霞。

  賈珩笑了笑,道:“妹妹,走吧。”

  寶釵聲若蚊蠅地“嗯了一聲,隨著賈珩沿著回廊向前走著,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許是因為媽最近時常提些怨懟于他的話,也許是因為今天寶玉面前,媽執意要將金鎖給寶玉看,也或是方才并排而坐,她知道他對自己…

  “這段路有些暗,地上臺階多,妹妹多小心腳下,仔細別跌倒了。”賈珩忽地叮囑道。

  寶釵剛要開口,忽地嬌軀一顫,水潤杏眸隱有羞意混合著慌亂涌起。

  蓋因,自家衣袖中的手,已落入一只溫厚的手掌中,寸寸溫暖由指尖傳遞而來,令她顫栗的感覺再次襲來,梨蕊臉蛋兒緋紅如霞,一直綿延至耳垂。

  一顆芳心“砰砰”跳了起來,既是歡喜又是驚慌,顫聲道:“珩大哥,這時候,路上應結冰了…”

  “嗯,妹妹小心看路,別摔倒了。”

  兩個人沿著回廊緩緩走著,因為梨香院離賈府的一段路,并非四通八達,花墻高立,一路上根本沒有什么人,而且紅色燈籠原就昏暗不清,兩人偷偷牽手走了一小段路,倒也無人發現。

  寶釵轉眸看向那身形挺拔如芝蘭玉樹的少年,以及在燭火下一明一暗閃過的臉頰,掌心都快攥出汗水來。

  既唯恐被人發現想要抽開,又貪戀掌中的一抹溫暖。

  只是剛剛接近涼亭拐角,隔著花墻,忽然聽到丫鬟的說話聲以及腳步聲傳來。

  寶釵玉容微變,心頭一急,輕聲道:“珩大哥…”

  正要對一旁的少年說些什么,忽覺手下一空,發現那人赫然已松開了自己的手,臉上若無其事,不由抿了抿粉唇,心底竟生出一股又羞又惱的情緒。

  而拐角處,兩盞燈籠近前,正是賈母屋里的丫鬟翡翠,還有一個粗使丫鬟,見著二人,又驚又喜,喚道:“珩大爺,寶姑娘,老太太正讓人喚著你們到天香樓呢,怎么在這里?”

  賈珩笑了笑道:“這就過去呢,你先過去回話和老太太說。”

  寶釵豐美的臉蛋兒上同樣現出輕笑:“顰兒、探丫頭她們都過去了吧?”

  “一早兒就過去了,就差寶姑娘了。”翡翠笑意盈盈地回著寶釵,道:“那珩大爺,我就先過去和老太太說了。”

  賈珩點了點頭,目送兩人離去。

  寶釵這會兒深深吸了一口氣,忽地驚覺過來,一張白膩如雪臉頰滾燙如火,心頭砰砰直跳,她剛才都在做什么啊?怎么就鬼使神差,任由他挽著手?

  真真是撞客了一樣。

  只是,他究竟什么意思?

  是在告訴她,他與她只能避著人嗎?

  念及此處,凝了凝秀眉,瑩潤如水的杏眸,不由看向那蟒服少年,目光落在那冷峻、削立的面龐上,正見那少年同樣轉眸看向自己,目光溫潤。

  寶釵芳心一顫,粉唇翕動了下,想要說些什么,但卻不知從何而起,她甚至都不好問他以后怎么待她,尤其是現在。

  有些話總要他自己說,才顯得彌足珍貴。

  忽地這時,“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響起,東府天香樓方向,伴隨著一道“啪”的聲音,煙火倏然升空,五顏六色,絢麗多彩。

  賈珩指向天空,輕聲道:“妹妹看那煙火,倒是五光十色的。”

  寶釵聞言,也捏起一角手帕,近前而望,眺著五顏六色,璀璨奪目,照亮大半夜空的煙火,壓下芳心的愁腸百結,笑了笑道:“看著確是美不勝收,只是…湘云這會兒應喜歡的給什么似的吧,珩大哥,我們趕快過去吧。”

  想了想,將“只是絢麗一時,不得長久”咽了回去,改口而言。

  她不能現在逼迫他。

  賈珩看了一眼豐美、嫻雅的少女,也不多言,與其一同前往東府。

會芳園·天香樓  這會兒,榮寧二府的女眷,都已匯聚一堂,珠翠環繞,歡聲笑語,有幾個站在二樓軒窗前,看著會芳園上空的煙火。

  見著賈珩與寶釵上了天香樓,湘云笑著近前,就去拉著寶釵的手,笑道:“寶姐姐,珩哥哥,你們可算過來了呢。”

  其他人也笑著上前招呼。

  賈珩一一點頭回應。

  賈母笑著招呼道:“寶丫頭,你娘剛才還說喚你呢,怎么這么晚才來,吃飯了沒有?”

  寶釵這時款步來到薛姨媽近前,拉過薛姨媽的手,輕聲道:“老太太,剛才與珩大哥,和哥哥說了一會兒話。”

  提及薛蟠,賈母臉上的笑容,就有幾分不自然,看向一旁的薛姨媽,問道:“蟠兒那孩子可大好了吧?”

  薛姨媽忙道:“還不能下地的,我剛剛和珩哥兒說,看能不能再養養傷,再過去。”

  賈母聞言,默然片刻轉眸看向近前而坐的賈珩,問道:“珩哥兒,你怎么說?”

  賈珩迎著薛姨媽和寶釵的目光,面色平靜,想了想道:“養養傷倒也無妨,但也不可拖延的太久了。”

  賈母聞言,看向薛姨媽,寬慰道:“有珩哥兒照料,你也別太擔心了,先前不是說了,蟠兒那孩子還是能一月回家一次的嗎?”

  薛姨媽點了點頭,然后看向賈珩道:“是珩哥兒特意吩咐過的。”

  寶釵同樣看向一旁的少年,彎彎柳葉眉下的水潤杏眸,盈盈如水,只是與那雙清冷目光,剛剛相接,很快錯開。

  賈母笑道:“珩哥兒和寶丫頭過來,多半也沒用過飯,鴛鴦,吩咐人開宴罷。”

  鴛鴦笑著應了一聲。

  賈珩這會兒落座在探春身旁,圍著一條長桌,拿起筷箸。

  探春問道:“珩哥哥,明日聽說還要在安順門舉行閱兵正典?”

  賈珩輕聲道:“明日一早就要去京營,今天就不能飲酒了。”

  雖就在前幾天連續盯著京營待閱兵丁,但還是擔心出著差池,明日一早兒就去京營大營查看閱兵準備得如何。

  秦可卿目光盈盈看著對面少年,輕笑道:“夫君,初二應該沒事兒吧?”

  賈珩看向秦可卿,見著一襲華美盛裝的麗人臉上明媚的笑靨,一時間竟有些心虛,道:“初二,不是要到岳丈那邊兒歸寧嗎?”

  秦可卿螓首點了點,道:“夫君那天不忙吧?”

  賈珩道:“初二倒沒什么事兒。”

  夫妻二人簡單說著話,算是將初二歸寧之事定了下來。

  這邊廂,隨著時間流逝,一群人用著大飯,獻著屠蘇酒,喝著合歡湯,奉上吉祥果,敬上如意糕。

  這時,就有丫鬟準備了銀錁子以及各式荷包,銀子有海棠式的、梅花式的,筆錠如意式的,也有八寶聯春式的,荷包五顏六色,各不相同。

  湘云梨渦淺笑道:“嫂子要給咱們發壓歲錢了?”

  秦可卿笑著打趣道:“就你聰明。”

  然后吩咐著丫鬟寶珠、瑞珠,那好銀錁子給黛玉、寶釵、湘云、探春、迎春、惜春幾個發著。

  過了會兒,幾個姑娘猜枚行令,賈母那邊兒也在鳳姐、李紈的陪伴下,歡笑聲不斷。

  賈珩在簡單用罷飯菜后,下了天香樓,去陪著院落中正在飲宴的東西二府男丁。

  賈政這時坐在一張擺滿各色菜肴的圓桌上,一旁則有賈環、賈蘭兩個小童,寶玉則坐在賈璉身旁的座位。

  見著賈珩過來,都紛紛上前見禮,賈珩一一還禮,坐下敘話。

  賈政換了一身錦袍儒衫,目光復雜地看向那少年,面帶擔憂道:“珩哥兒,今上午早朝,不妨事吧?”

  作為旁觀了熙和殿朝爭的一幕,哪怕最后見賈珩占據上風,但一想起那群起而攻的架勢,賈政心頭就難免忐忑不安起來。

  鬧出這般大的陣仗…

  此言一出,不遠處坐著的賈赦,也投將過去冷漠目光,心頭兀自冷笑不止,他雖因無現職沒有入熙和殿,但也聽柳芳談起過,這小兒得罪了文官的首輔,雖得一時口舌之快,但只怕不久后,將要倒大霉了。

  賈珩道:“二老爺,是非曲直,人心自有公論,只要我等武勛之家,兢兢業業,忠于王事,宵小再是仇視,也興不起什么風浪。”

  賈政聞言,點了點頭道:“是這個理兒。”

  見少年神情依舊從容,倒也漸漸放下心來。

  賈赦手中拿起酒盅,心頭冷笑,被文官盯著了,還能好得了?只怕不久后,就有人彈劾攻訐,三人成虎,宮里天子再是信任于你,也難免不受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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