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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2.最后的念頭

無線電子書    大隋說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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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這句話出現時,張須陀也終于看清了來人。

  這人配甲卻無盔,面皮有血卻非自己。

  混身氣勢如山岳絲毫不泄,騎馬沖鋒手中長槊突刺而不抖。

  年紀應該和叔寶差不多,都是出于一名武人最巔峰的年紀,此時此刻,正朝著自己突殺而至。

  同時,他的鎧甲之上,氣機鼓蕩,空氣中一股如若實質的沉重壓力,竟然讓張須陀產生了一種遲緩的感覺。

  而就在他感覺到遲緩時,遲緩已經比之前多了數倍的壓力,從無形之中的四面八方擠壓著他,讓他胯下的戰馬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嘶鳴!

  “哼!”

  老將軍一聲冷哼,長劍高舉,在這股數倍的遲緩之中,不見任何反應。

  可奇怪的事情也發生了,那原本還被擠壓的雙眼通紅的戰馬竟然在瞬息之間,好似感覺不到這些擠壓了,按照主人給予的訊號,直接朝著對面的將領同樣發起了沖鋒!

  武將與武將之間的對決,騎兵與騎兵之間的對碰。

  可如果以此而論的話,那么張須陀其實是有些吃虧的。

  因為對方是馬槊,而他只是一把寬紋重劍。

  一寸長一寸強的道理在馬戰之中被發揮到了極致。

  而就在他發起沖鋒的一瞬間,天空之中,那猶如飛火流星一把的火焰彈再次從天空之中,劃過了一道弧線,朝著張須陀的后方飛了過去。

  顯然,瓦崗軍的人在阻攔沖鋒的羅成他們。

  張須陀沒管,眼前是武將之決,此間勝負成敗與否,皆于此一戰!

  若他斬敵賊首,那么提頭高喝之時,眾兵失將,軍心渙散!

  可若他敗了…

  不,此役避無可避!

  “噠噠噠噠噠…”

  馬蹄聲聲之中,長劍高懸與頂的老將勇往直前,無視了那四周擠壓的壓力,與那越靠近越沉重的感覺,他保持著從一介旗營校出身時,因常年高舉旗幟跟隨主將沖鋒而養成的姿勢,手中利劍就是那穩定軍卒的軍旗,高高飄展,瞬間,已經抵達了那桿長槊之前。

  浸淫了一輩子的劍道,所有招式此時此刻皆悉數化作了那質樸無華的下劈一劍!

  看似平常,可他周身的天地之炁與那鎧甲之下那哪怕盡顯老邁,可卻依舊堅硬如鐵的肌肉微弱律動結合在一處后,便是那披荊斬棘,夾雜萬鈞之勢的金石開天!

  敵將如山岳?

  那又如何?

  看我撼山開天!

  集中精、氣、神于一線,甚至連防御的動作都沒有,只是在那長槊對準心口刺來時,本能的偏身躲避。

  任憑那長槊透體而出不御,反倒在察覺到兵刃入肉后,左臂一夾,死死固定住兵刃,以天地同壽玉石俱焚的氣魄,辟出的一劍!

  在眨眼之間,伴隨著兩匹戰馬的交錯,已經來到了單雄信的面門之前!

  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敵將,授首!

  “結束了。魏公,一回合,勝負已分。”

  黑暗之中,王伯當那再次擴散的黑瞳之中,清晰的看到了混亂的兩軍交戰中,那兩匹撞到一處的戰馬。

  也看到了那馬上對戰的兩個人。

  而說話時,他身后的高空中,又是一顆顆飛向半空后憑空燃火的飛龍火,奔向了遠方。

  兩千沉默寡言的軍卒機械一般執行者李密的命令,用自己手里這批飛龍火,朝著戰陣之外拋射著。

  利用那深坑,爆炸,光火,一切的一切,阻擋著羅成的回援。

  就像是后世戰爭的飽和轟炸一般,逼迫羅成不得不命令部隊散開,繞路,以防止被大規模殲滅。

  而聽到了他的話后,李密瞇起了眼睛,借助天上的光火,看著那閃爍不定的人群,眼里無悲無喜,平靜說道:

  “死了么?”

  王伯當下意識的瞇眼,兩息過后,搖了搖頭:

  “還未,他似乎在和單雄信說著什么…”

  李密先是沉默,隨即臉上出現了一抹諷刺的笑容。

  “呵”

  接著,這笑容之中的雙眸里,涌現出了一抹快意,但很快就隱沒了下去,重新變成了一片沉著之色,自顧自說道:

  “移山勁…昔始皇帝求長生,遣方士徐福出海尋仙問藥多次而不得,始皇大怒,徐福言:蓬萊藥可得,然常為大鮫魚所苦,故不得至。始皇夢中與海神戰,神明如人,問卦卜算者曰:“水神不可見,以大魚蛟龍為候。今上禱祠備謹,而有此惡神,當除去,而善神可至。”,故派移山天君攜巨鉤纜索乘舟而出,捕巨魚,身長八百步。天君一人拖行上岸,毫發無傷。始皇帝大悅,引渭水為池,筑蓬瀛方丈三山,刻石為鯨,長二百丈。徐福再言,求得三百童男女,出海,再不復蹤…”

  口中訴說著這段不為人知的秘辛,他感慨一般的搖了搖頭:

  “到底…是移山天君之后啊,恐怕這當年連白起都輸了一籌氣力的移山勁,就要在此世揚名于天下了。”

  王伯當沒回應李密的話,只是取下了背上之弓,搭上了一箭后,說道:

  “魏公,單雄信還未斬殺張須陀,屬下…”

  “無妨。”

  壓下了箭鏃,李密的雙眸忽然有些蕭索,眼前出現了當年那個在四面楚歌時,在自己面前,對自己的弟弟口中稱言:“雖事敗矣。某亦不可受人戮辱,汝可殺我!”的身影。

  曾經在軍帳之中,大家一同飲酒,一同歡歌。

  學那青梅煮酒論英雄之舉。

  豪杰暢飲至七分酒醉時,那個身影總會端著酒杯笑稱“天下英雄無數,可受某敬重之人卻是不多,而若論惺惺相惜者,唯張果一人爾”。

  而被問起若遇到后,眾人該如何應對,可否招降、禮遇、奉為上賓時,那人便會大笑搖頭,告訴所有人:“相殺不留情!”,引得大家伙心里一陣嘀咕到底為何。

  明明如此欣賞一人,可偏偏卻還不可留情…

  當時的李密也不懂。

  可等到懂了的時候,那人已經死在了自己面前,尸體被切成了巴掌大小的碎塊,扔到了火堆里煮熟,在散發著肉香時,喂給了洛陽城里的狗。

  而現在…

  我遇到了你惺惺相惜那人。

  也記得與你的約定,計謀算盡,使其深陷重圍時,也沒有考慮過留他的性命。

  相殺不留情。

  我做到了。

  可你呢…

  你可看到了么?

  不自覺的,他抬眼看向了那黯淡的星空。

  喃喃自語:

  “決兩陣之勝,噫嗚咄嗟,足以詟敵,我不如公。可是…”

  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遠方的戰場,看著那群如狼似虎一般為他拼殺的瓦崗軍卒,他似是與之斗氣一般,來了一句頗為孩子氣的話語:

  “攬天下英雄馭之,使遠近歸屬,公不如我…如何?”

  無人回應。

  只是,那暢快的笑聲猶在耳畔響起。

  像是為惺惺相惜的敵人悲傷,又像是在為昔日好友壯舉慶祝。

  漸行漸遠。

  悄無聲息間,身披紫色大氅的男人嘆息一聲,語氣蕭索的閉上了眼睛:

  “到底是名動天下戎馬一生的將軍,就讓他死的…”

  說到這,話頭一頓。

  接著再次響起:

  “坦然些吧。”

  “咳…”

  “咳咳咳…嘔啊!”

  鮮血噴出,混合著唾液順著嘴巴流淌滴落。

  張須陀的雙眼死死的盯著眼前面色平靜的將領,再無無力去把控周圍的戰局,在那股侵襲到四肢百骸的寒冷中,一字一句的問道:

  “來將…留下…姓名…咳咳…”

  聽到這話,單雄信平聲說道:

  “移山天君遺脈,北周護國將軍單登之后。名通,字雄信。見過張世兄。”

  “嘔啊…”

  伴隨著單雄信的自報家門,張須陀再次嘔出了一口鮮血。

  握住把自己的心臟橫斬成兩半的馬槊,忽然發出了一聲低沉沙啞的笑聲:

  “呵呵呵呵呵…原來如此。”

  聽到他稱呼自己為世兄,以及那與自己祖父同為北周重臣的身份,張須陀就懂了。

  張家壓箱底的秘密,拼得這招以傷換傷,看似露出破綻,實際上卻用家學練炁之法,使得自己身體恢復能力異于常人,靠著這種搏命一般的打法殺死了不知多少不了解內情之敵的招數,早在幾十年前,在對方那便已經不是秘密了。

  更何況…

  “移山勁么…嘔啊!”

  又是一口鮮血嘔出,已經進氣多出氣少的老將的膝蓋再也支撐不住身上這件鎧甲的重量,腳下一軟,即將跪在地上。

  可那股澎湃的擠壓感卻再次襲來,猶如四面空氣之墻,固定住了張須陀的身子,使其牢牢的站在原地,絲毫不倒后,單雄信點點頭:

  “嗯,移山勁。此役,世兄一切盡在瓦崗掌握之中,從何時出城,所帶軍卒、糧草、輜重之數,到何時襲擊,一切的一切,均在數天之前便以被我等獲悉。世兄敗的…不冤。”

  眼里陡然升騰出一抹火焰,虛弱的臉上再次涌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張須陀忽然抓緊了那根馬槊,聲音嘶啞卻狠厲:

  “你說…什么!?”

  彌留之際,當他聽到這個消息時,第一反應就是自己隊伍之中出現了內鬼。

  可馬上就否決了這個念頭。

  這次的操練之事,除了幾個自己完全信任之人外,絕對無有其他人知曉。

  更別提,從抵達滎驛,到開始進攻,一切的一切都是按照戰局就地而變,毫無書面作戰計劃,而大軍行進之中,人人皆為互相監督之眼線,絕對不可能有人當著其他同袍直面放出信鴿,或者行何等鬼祟之事!

  而剛剛否決這個念頭,精神已經無以為繼之時,卻見單雄信點點頭:

  “一切盡是有人天機推演而出,我等已經在此處苦等數日,為的,便是今晚戰果。所以,世兄之敗,非戰之罪。”

  當聽到“天機推演”那一剎那,張須陀似乎明白了什么。

  雙眼直接就紅了。

  可那從四肢百骸開始蔓延的冰冷,卻已經侵襲到了全身。

  就是單雄信這句話的功夫,已經無血可嘔的他雙眼神光迅速黯淡,化作了枯竭。

  而在彌留之際,他忽然全懂了。

  也恍惚間想起來了,這些…飛火流星一樣的東西是什么了。

  尤記得昔年陛下征高麗前,他…好像見過這東西。

  只是當時覺得此物于修煉者無甚大用,保存條件又苛刻,飛行速度又慢,在戰場之上使用時,制約太多,便忽略掉了這東西。

  而當想起來了這東西的出處,以及…對方那句“天機推演”的話語時…

  他都懂了。

  原來…

  是他…

  他…背叛了陛下了嗎?

  人仙呢?

  視線愈發模糊,模糊到已經想不起來自己的來路了。

  人都說彌留之際,會想起自己的一生。

  自己這一生…

  有什么可想的呢?

  好像也沒有什么可以想的。

  無非就是…戰爭與死亡罷了。

  而哪怕如今棋差一著,即將魂歸地府,他的腦子里也沒有什么執念或者滿足之類的。

  有的,只是一個再也無法言喻,只能伴隨著愈發模糊、閉合的視線,而逐漸在黑暗中沉淪的念頭。

  陛下。

  臣的旅途,便到此為止了。

  江山風雨,天遇傾末不復。

  國師背叛,陛下形單影只…

  可千萬…要小心啊…

  “賊將張須陀已死!全軍繳械,投降不殺!!”

  “右驍衛!準備迎敵!集合!…集合!!”

  “殺!!!”

  戰場的嘈雜與飛龍火的雷鳴在黑暗中譜寫了一出充滿血腥味的長詩。

  而在這首長詩的間幕中,看著雙手無力垂下,戎馬一生卻到此為止的老將,單雄信的眼里依舊是那堅毅如磐石一般的平靜。

  看了一眼那飛火流星外的遠方,發現敵軍已經不足兩百步的距離后,他知道,自己該迎敵了。

  不過…

  最后看了一眼那頭顱低垂無聲無息的尸首,他忽然松開了自己那根精鋼打造的馬槊,馬槊似乎與站立不倒的尸首達成了某種平衡,讓那尸首到死,都如同一面旗幟一般,敗而不倒。

  接著,他隨手拔起了旁邊插在尸體上的一根長矛,翻身上馬。

  沖天的氣勢如同山岳一般再次升騰,催動馬匹,高舉長矛:

  “殺!”

  戰馬從尸首旁邊經過。

  奔向了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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