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武蕩魔,是曰雷法。
雷法神妙,存有五意。
一為天,二為神,三為龍,四為水,五為妖。
一為天地所封。
二為神明所屬。
三為龍君之威。
四為萬水之主。
五為蕩盡群魔。
龍者,君也。
“嗡…”
震動。
無形的震動。
物理學認為,振動是宇宙普遍存在的一種現象,大至宇宙,小至亞原子粒子,無不存在振動。各種形式的物理現象,包括聲、光、熱等都包含振動。人們生活中也離不開振動。
在李臻那個年代,只要學過初中物理,那么作為自然界中的最基本的運動之一震動,幾乎是物質構造的最基礎的能力之一。
而在李臻看來,老三的能力,也是震動。
通過老三的眼睛,他看得到這世間萬事萬物所發生的震動。
他看到見聲,看的見光,也看的見熱。
看得見一切的震動現象,也同時可以操控一切的震動現象。
而當順著老三的心意,選擇出了最合適的震動方法時…雖然別人來看是無聲無息,可在李臻自己看來,一道由一種…不停震動所產生的波紋,已經在瞬間之中,融入了黃喜子周身所散發的震動波紋之中。
然后…
黃喜子的臉色忽然一變。
原本攏在袖子里的手,終于抽了出來。
接著…
平平無奇。
“唰。”
右手化掌,下噼。
而做出下噼動作的瞬間,在李臻的眼里,對方周身那原本只能算是密密麻麻的震動,忽然遍布了整個空間。
是新的。
新的波紋。
老的波紋已經被自己…或者說老三的一道龍雷徹底毀滅。
而黃喜子那下噼的掌刀,便是在那已經摧毀了自己周身所縈繞的震動波紋想要繼續前進,傷害到自己的剎那…就像是一只手按到了放在自己面前的一個電動馬達上面一般。
并不是斷電阻止,而是…
強行,把它按在了原地,再也動彈不得。
按住、噼碎、拆散。
然后…那股除了自己之外,天地間不允許任何其他存在的道理,便如同壓制了金光一般,再次充斥整片天地。
同時也直接驅散了李臻那空洞的金光。
而做完了這一切,縱橫天下幾十載的老內侍才終于露出了驚訝的目光,看著嘴角流出一絲血跡的道士…
想了想,他又收回了那天地之中的規則與道理。
“守初道長,便到此為止吧。”
這話一出,楊廣就一愣。
狐裘大人眼里也閃過了一絲疑惑。
顯然…在倆人眼里,這道人只是擺出了一個造型,手里多了一把金劍,沒拿劍那一只手對著黃喜子指了一下而已。
然后…
怎么就傷了?
嘴角都流血了。
而小喜呢,剛開始還云澹風輕的,只是在這道士手指指了自己一下后,似乎有些驚訝,又似乎有些意外,然后做出了一個噼掌的動作而已。
然后…
就沒然后了。
倆人好像鬧著玩一般…
然后就要停了?
干嘛了…你就要停?
這…還沒看過癮呢啊。
可黃喜子卻沒吭聲,只是看著擦拭了下嘴角血跡的道人,不緊不慢的說道:
“守初道長這招倒是不錯,只是…這種招數,不是自在境的修煉者該用的。咱家剛才若不留手,道長此時此刻恐怕已經灰飛煙滅了。”
“…嗯。”
李臻很實在的點點頭,拱手:
“多謝大監手下留情。”
“嗯…”
黃喜子重新恢復了那笑瞇瞇的模樣:
“但咱家倒是要恭喜守初道長了,至少,已經摸到了這門檻。至于能不能成,道長需要的,就僅僅是那一點靈犀的悟性了。而若悟到了,咱家倒要為道長恭賀一聲。可若悟不到…道長也無需妄自菲薄。這天下庸碌之輩不提,便說這些都走到了半步悟道之人,十個人里有九個半,都是卡在了自身執念之上。
妄得,卻不可得。
而在這群人之中,道長就憑這一招,咱家所見這么多人之中,可進三甲。只是此招兇險,道長還是要謹慎為妙。不是自己的,終究不是自己的,勉強的話,輕則心念崩潰,重則身死道消,還望道長好自為之才是。”
天下第四親口指點。
換誰來,都足以銘感五內了。
李臻也是如此。
只不過,聽到了他的話后,腦子里又傳來了一個聲音:
“哼,自大之語。”
聲音里滿是不屑。
但李臻沒管,只是恭恭敬敬的一拱手:
“多謝大監,貧道謹記教誨。”
“嗯。”
黃喜子重新化作了那副奴才模樣,向左邁步。
第一步、第二步、一步一步踩著地上的青草,走到了滿眼疑惑的楊廣身邊:
“陛下,以守初道長的能耐,悟道以下,保侍郎大人無虞。”
“唉…”
誰知聽到他的話,楊廣卻輕聲一嘆:
“可惜了…朕是半點都沒看懂。當年若是能堅持下來…至少現在也能大概看的明白吧?”
聽到這話,黃喜子趕緊說道:
“陛下之威,威在五內,豈是我們這些尋常武人可比?”
“…哈”
楊廣認不出笑出了聲,看著這位陪了自己一輩子的內侍,無奈搖頭:
“就你嘴甜…罷了。”
他拍著膝蓋站了起來,看著臉色有些蒼白的李臻,直言不諱:
“守初道士。”
李臻趕緊躬身聆聽。
“既然小喜都說了你很厲害…那你,便保護好禾兒。禾兒若是受了一點傷,朕要你的腦袋!可明白了?”
“貧道遵旨。”
見李臻答應,楊廣這才點點頭:
“嗯,退下吧。”
“是。”
李臻看了狐裘大人一眼,步伐有些虛的踏著那石子路,重新回到了碼頭處。
登了船,那撐著藁櫓的內侍便推著小舟帶他遠去了。
顯然,接下來是君臣之間要談的事情。
他這個“外人”不方便聽。
而李臻也聽不得了。
實話實說,老三的能耐有點大。
他這一口血剛才是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根本扛不住那股震動帶來的反噬之感。
那不是肉體上的傷害,而是一種源自于精神…甚至高于精神,屬于一種…莫名其妙,他都不知道怎么就傷了的傷害。
并且,精神上有一種火辣辣的刺痛感。
讓他特別想要休息一下。
等船到了岸邊后,李臻就有些走不動地方了,直接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面,盤著腿閉上了眼睛。
時間倒退,一個半時辰前。
“道士,一會幫我個忙,如何?”
當準備梳洗一番的李臻聽到了腦子里的聲音后,第一反應是去看手指。
左手小拇指不知不覺間,已經被一團黑色的液體所纏繞。
想了想,他沒直接吭聲,而是甩了甩手。
那團液體悄然褪去。
李臻連頭帶臉的梳洗了一番后,出門時,已經看到了手里捧著衣服的薛如龍。
沒說話,跟著他走進了后院一間客房后,把衣服遞給了他,薛如龍便退了出去。
而這次,那團液體才重新出現,迅速的把李臻完全包裹了進去。
“不知洛神閣下有何需要?”
一片散發著五彩斑斕的視線中,李臻看著門外那些彌漫各色的光暈,直接問道。
“一會兒你和她要入宮,可對?”
“正是…先說好,刺殺皇帝的事情貧道可做不到…“
別說他了,連洛神那邊也無語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說道:
“我希望你能找機會,接近黃喜子一次,施展出金光。”
李臻嘴角一抽…
“那和刺殺皇帝有什么區別?”
“區別就是,你的金光咒。有你的金光咒做掩護,阻斷天地之炁與他的聯系。那么他就會只憑悟道之理與你對決,而趁此機會,我就能接近他。”
“…也就是說,我要去挑戰天下第四的掌香大監?”
李臻下意識的來了句:
“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要不閣下換洛神閣下來吧,看她愿不愿意。“
那聲音再次沉默了下來。
而李臻也壓根就沒想過答應它。
這要求太扯澹了。
黃喜子,掌香大監,天下第四。
悟道了就不說什么了…沒悟道,誰沒事吃飽了撐的?
在他面前鋪金光?
萬一被當做要刺殺皇帝給殺了,那不是白死了?
想想都不可能。
可就在這時,對方忽然提出了一個李臻無法拒絕的條件:
“替她續命的方法。做,還是不做。”
正換衣服的李臻動作一頓。
眼神一下就瞇了起來。
“當真?”
他認認真真的問道。
“當真。你找機會,讓我接近他。作為交換,我給你如何幫她續命的方法。”
那聲音里也滿是認真之意:
“如何?”
“小喜。”
瞇著眼睛看到了那坐在湖對面打坐的道人,楊廣問道:
“如何?”
“回陛下。守初道長這金光咒確實與國師…或者說道門有些不同,很是神妙。而剛才奴婢也并非虛言,剛才守初道長那一指,竟然差點傷了奴婢。雖然是切磋,但…這世上能傷到奴婢的,也唯有同為悟道之境的高手。所以…若守初道長能真心實意護衛李侍郎,那奴婢倒要恭喜陛下再收獲一名年輕俊杰了。”
“哈”
聽到黃喜子的話,帝王龍顏大悅,不住的點頭:
“嗯…好,好啊。”
說罷,他頗為感慨的來了一句:
“到底…還是禾兒你知道為朕分憂。不像那群亂臣賊子…哼!”
一聲冷哼,眉宇之間一絲怒意一閃而過。
接著,他重新做到了這石桌之前:
“來吧,和朕把這殘局對弈完。”
“是。”
狐裘大人也終于坐在了楊廣對面。
楊廣執黑,她執白。
而在楊廣落下一子后,女子眉頭微皺…
楊廣的笑聲便響起來了:
“哈哈,如何?朕這一手可是精妙?”
女子不言,只是陷入了沉思。
而楊廣則得意洋洋的端起了水溫正好的茶杯喝了一口后,才不緊不慢的說道:
“幾日前,國師在朕宮里起了一卦。”
聽到他開口,狐裘大人下意識的就想放下棋子。
可楊廣卻擺擺手,示意她繼續想后,才不緊不慢的繼續說道:
“江南士族不理解朕的苦心,目光短淺之輩竟然以為區區一個杜伏威攻打歷陽,便能讓朕如鯁在喉…呵。”
冷笑一聲后,他繼續說道:
“但不管怎么樣,如今朕這“后院”起火,那些鼠輩,終究也坐不住了。而朕與國師聊了兩個時辰,想出了一條破局之法,剛好與卦象相合,乃是瞞天過海、搭梯挖洞之策…“
“陛下。”
罕見的,狐裘大人忽然打斷了楊廣的話語,手執白子,目光認真:
“國師再強,終究是術士。始皇帝當年若不是晚年沉迷長生,依賴術士,秦國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請陛下三思…”
而聽到這話后,楊廣也不惱,反倒頗為贊賞的扭過了頭,看向了黃喜子:
“怎么樣,小喜。朕就說吧,把這件事和她一說,她肯定會勸諫朕不可聽信國師之言…哈”
在黃喜子那含笑目光中,楊廣端著茶杯,眼神里亮起了一團火:
“但這次,朕可是一石二鳥。歷陽,丟了就丟了。江南之局,困在這些江南士族求而不得。沒關系,他們想要的,朕許了。杜伏威沒了江南士族支持錢糧,孤立無援而已。但現在開始,朕卻要示弱,示弱引瓦崗出動,攻打洛陽。大軍圍城之際,化及便會親率大軍,奇襲后路,讓翟讓兩頭受敵!洛陽有素寧在,墨家又新翻修了城池,國師親言:就算二十萬大軍想要攻破,亦要消耗光洛陽補給才行。而瓦崗寨這二十萬軍卒…呵。”
他不屑的搖了搖頭:
“冬天,可沒人擋得住化及。”
“可若抽調兵力,這江都…”
“放心,有國師在。”
飲盡了杯中之茶。
此時此刻的帝王彷佛褪盡了威嚴,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熱血沸騰的戰意:
“朕倒要看看,這杜伏威到底有多大的膽子。”
女子沉默。
而在沉默之中,她隱去了自己這次回歸時,遇到飛龍火彈襲擊之事。
只是輕輕的把白子落在了一處。
白子落下,頹勢盡顯。
她臉上帶著三分自愧弗如的感嘆,說道:
“是臣輸了。”
“哈哈哈哈哈哈…”
帝王暢快至極的笑聲響徹在湖泊之上。
回蕩了好遠。